轻历史|孤本有意倾天下

作者: 金麟圣兽 | 来源:发表于2018-04-30 12:59 被阅读298次

    引言:罗贯中《三国演义》与《资治通鉴》、《史记》、《三国志》混插,三国太大写不起,只挑片刻。

    建安十三年。

    江天一色,玄武池水军操练完毕,万事俱备,挥师南下。

    曹操携荀彧、程昱、贾诩、陈矫、董昭、陈群、大将曹洪、曹仁、夏侯惇、许褚、张辽、张郃、徐晃、李典、乐进、夏侯渊等一干谋臣和精兵强将几乎倾巢而出,带战船数千挥师百万直取江东。曹军水师虽在习练之下,渐入佳境。但,东吴大都督周瑜却已带江东水师隔江相候,杀气腾腾。

    一条江,隔住了。

    曹营的探子固然马不停蹄,也却带来了一拨又一拨令人忧心忡忡的消息。

    听?

    还是不听?

    数天前,刘备使者刚刚离吴。

    关西祸患,马超、韩遂似乎有动向。

    深秋,征粮事宜陷入困顿。

    ……

    时值深秋,月明星稀,曹操金刀大马端坐于旗舰,美人起舞,鼓瑟齐鸣。炉火升腾,火星随着夜色飘飞,曹操的眸子在火光前闪烁不定,他面色一如江面之水,虽波澜不兴却暗流涌动。

    似乎,每次,都是狼狈在粮草问题上。

    “荀彧,随我出去走走。”曹操离席而去,孤单的背景显得有些寥落。

    “是。”荀彧一捋长须,亦步亦趋地跟随主公去了。

    (一)

    中军帐内,屏退众人,唯留荀彧。

    荀彧,字文若。

    曹操阴沉着脸道:“文若,给我个实话,我们现在到底有多少人可战。”

    荀彧道:“回主公,有23万人可战,这其中就有5万荆州兵,并且,并且这些人恐怕还不太稳定。”

    曹操以手拍额,叹了一口气道:“文若,你觉不觉得,我这辈子不太顺利。你看看,荆州兵本就不太顺利,有蔡瑁张颌带着还好一些,可我怎么就信了蒋干呢……现在可好,砍了两人,军心怕是更加不稳。”

    荀彧道:“主公,休要叹气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伙眼里你很少错过呀。再说了,蒋干这个人本来就很能说,那二人的真真假假我们也不清楚,砍了就砍了吧,一了百了。”

    曹操道:“也对,只有一种人不会叛变。”

    荀彧道:“死人。”

    “哎。”曹操食指点了点荀彧,嬉笑道:“文若老儿,你接得好,接得妙。”

    荀彧道:“惭愧,惭愧,主公又在取笑老夫。”

    “好啦。”曹操一背手,胸膛挺直了道:“那些不稳定的荆州兵,就让他们打头阵去送死吧。”言罢曹操如释重负,原谅了自己的过失,继而又问道:“刘表的那些旧将,是否也还安稳?”

    荀彧略一沉思道:“主公讲的可是文聘?文聘在江夏并无二心,依老夫来看,主公眼下并无需担忧此类烦忧之事,如今我等战船都开来了,战也宣了,岂能顾虑那许多?”

    曹操点头道:“如今,是骑虎难下。”曹操闷声,有些烦躁地一拳砸在铜几上。

    “咣。”清脆的响声。

    侍卫略一观望,回归原位。

    “主公。”荀彧摇了摇头笑道:“世人只知曹孟德胆大妄为,却不想主公也有这般落魄样子,赶紧振作。”

    曹操道:“是,是……要振作,振作。”

    “这就对了,我等跟随了主公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主公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寡断,大伙要的就是这个气势。”荀彧言罢踱了起来,举止之间也带有几分醉意。

    方才酒宴之上,夏侯惇灌了荀彧几杯。

    荀彧悠悠地吟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主公,你的胸襟无人能比啊。”

    “嗯。”曹操站了起来接了下去。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文若,你可知,我其实是个忧愁之人。老夫年轻时曾道,宁我负天下人,也休要天下人负我,的确张狂。如今再想,若老夫能退一步,兴许将那陈宫软禁起来,或可活他一条姓名,悲哉,奈何他不服我,话赶话于是他就死了。”

    荀彧道:“陈宫命当如此,夫复何言。”

    曹操寂寥地道:“虽陈宫叛我去投吕布,但若无陈宫也断无孟德今天,九泉之下,我怕见陈宫啊!”

    荀彧道:“主公差矣,人心最难揣测,人之志向最难扭转,倘若人有执着,断难强求。”

    曹操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世界,观点太多死理太多,人的愚蠢,也太多了些。”

    荀彧道:“孟德可是自比李耳?”

    曹操道:“没错,老夫戎马一生,我行我素,不求愚蠢的世人理解,倒也畅快清静。”

    荀彧道:“凡夫俗子只知明哲保身,满口教化道德,却不知临在践行才可洞见治世真谛。”

    曹操道:“纷争是没有用的,他们太傻,也太吵,如果世人能认真地去做一些事情,让天下快些归一,那时才可看到太平。”曹操转身踱步,帝王之相毕露,但凡心存天下者,莫非帝王。

    曹操叹道:“只可叹,只可叹……时不我与……”

    荀彧似乎明了曹操心事。

    他原本不愿戳破,但又恐曹操深陷其中。

    荀彧道:“主公青梅煮酒论英雄,然刘玄德可曾动心,主公以美人宝马赠英雄,然英雄可曾转意?”

    曹操面冷如水。

    荀彧又道:“周公吐哺,天下理应归心,然此世间狗苟蝇营,所谓忠君忠国,亦成幌子。”

    “很好,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曹操击节赞叹道:“好句,待我连起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曾记,亲切拍着关羽的肩道:“兄弟,如今粮荒遍地,私酿酒者立斩不赦。然,曹某营中却有酒,来来来新培的酒,美酒敬英雄!”关羽豪气干云,连浮三大白,面色更是红透,美髯随风飘动,忠勇之相毕露,令人眼热。

    年轻的青春,年轻的时代,年轻的交情。

    然脑海中画面突变。

    听闻刘备消息后,关羽骑赤兔马绝尘而去,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坚定而决绝。曹某何其矫情,要枉送多少人命才能换回一颗忠勇之心。由他去吧,那时曹操一个站不稳,迎面跌倒。

    诗句凝滞住了。

    为何,桃园结义的,天意注定没有曹某,却有事事无主见的刘某。有时,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永远地失去了某人。要怪只怪,曹某未曾出生于河北,或关某理应出生于沛国,与曹某早早相识。如此多好……

    再记,曹操至陈留,矫诏召集各镇诸侯共讨董卓。

    十八路英豪齐集,推袁绍为盟主,兵至汜水关,董卓部将华雄连败义军。那时,曹操清楚地看到了刘备的作为。

    “二弟,先慢着。”此时华雄之首才值二十两。

    俞涉提着大刀请缨,三个回合,俞涉被华雄劈死。

    “二弟,别急,再等等。”此时华雄之首升至五十两。

    潘凤拿着板斧去了,又是不到片刻,潘凤也死了。此时,华雄之头已值五百两银。

    “二弟,大可以去了。”刘备这才同意。

    关羽请缨,袁绍笑道:“使一弓手出战,必被华雄所耻笑。“遂令人温酒送关羽,关羽放下酒就去了,只一个回合,就将华雄的人头拎了进来,仿佛那人头早就放在门口一般,只是取来。威镇乾坤第一功,辕门画鼓响咚咚。云长停盏施英勇,酒尚温时斩华雄。

    曹操那时就已知,关羽是个英雄,天降英雄,时不我予。

    英雄固守兄弟情,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悲!什么中兴汉室,还不是为了自己称霸?世人只骂曹孟德,却有谁人怪刘备,心中一阵不甘。固然口出狂言在前,但这事情是陈宫讲了出去,除吕伯奢与陈宫,曹某可曾负过哪个天下人?

    事实是,天下人早已负我。

    (2)

    东吴行宫,夜深,孙权眉毛一扬。

    脚步声,吴国太来见。

    “仲谋,公瑾此行,你定可安心了。”吴国太慈祥地道。

    孙权连忙上前迎住道:“母后,孩儿心忧,故深夜不眠,您这却是为何前来呀。”

    吴国太道:“老身已入榻,却做了一个怪梦而醒,请你分析。”孙权颔首,吴国太接着道:“老身梦中见一高大猛虎镇守江东,受万民敬仰,虎威隐隐竟有盖过龙威之势,那盘踞于九天的真龙,目中忧虑,亦有凶光,故而老身惊醒。你来测,这是何种梦相?”

    孙权心中一惊。

    这不就是方才自己所想。

    话已戳破,孙权也就直言道:“母后多虑了,但……母后所虑也确实有些道理,若不然这样,待公瑾归来,还是差人前去游说一番,请公瑾辞了大都督一职吧。”

    吴国太道:“那么你看,可差谁人前去游说?”

    孙权略一沉思道:“孩儿有所耳闻,在我东吴有一清贫之人与公瑾十分要好。”

    吴国太道:“嗯,你说。”

    孙权道:“此人之清贫是出了名的,有次,公瑾去此人府上做客,此人困窘,差人拿了衣袍前去换酒待客,想来十分好笑。”

    吴国太道:“你说的是鲁肃鲁子敬。”

    孙权道:“如今无人可用,是否可用鲁子敬?”

    二人颇有深意地对笑。

    吴国太道:“你既已决定,便可暗中着手。”

    孙权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有些气闷地道:“母后,您可看到前日大殿之上?什么东吴外有周瑜内有张昭,你看看张昭这个怕死鬼,如不是念在君臣之谊,我早就赐他一条白绫自尽了。”

    吴国太叹道:“儿啊,人都怕死,八十万曹军压境,你看看我东吴,才有多少子弟,哪个不怕。再说了,张昭有他的理解,自前朝以来,东吴的官是天子封的,若东吴战败,下场一定没有刘备那么惨。那个刘备,我却晓得他早与曹操撕破了脸。”

    孙权大喝道:“怕死就不要做东吴的官,怕死就不要做东吴的人!”

    深夜行宫中回荡着孙权的声音。

    吴国太看着铁骨铮铮的孙权,眼中一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孙坚,那昔日的虎狼般的江东之主,那盖世英雄,吴国太心中的 骄傲。没错,孙坚回来了,孙坚的血液在孙权瘦弱的躯体内已复燃。遥想孙坚,铁甲银枪,帅虎狼之师会师于中原,单枪匹马夺得传国玉玺,却也因玉玺而遭到暗算,被乱箭射死。吴国太这些年产生了幻觉,总是看到孙坚回来了,鲜血淋漓地回来了。

    孙坚一脸的悔悟和歉意。

    吴国太的眸子瞬间亮了,两行泪已淌了出来。

    吴国太道:“儿啊,你过得好难,老身知道了!我们家两代人,都过得好难!”孙权忧伤地望着母亲,搀扶着吴国太坐下,附于母亲膝上无声地哭了一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孙权道:“母后,孩儿被压制了这么多年,早已忍受够了。如今张昭主和,如此贪生怕死之辈,才华何用?”

    吴国太道:“休得胡言,你身为江东之主,尚未坐稳,又有何资格张狂。”

    孙权道:“内忧外患,孩儿煎熬万分。”

    吴国太道:“罢了,我懂你的心思了,如今,周瑜、张昭都不是你能得罪的,东吴,现在,也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要清醒这一点。”

    孙权道:“孩儿明白了,如今与曹操一战,兴许就可以定局。”

    吴国太道:“我们孙家的人,自该有放手一搏的觉悟,无论输赢都无愧于你爹。”

    孙权道:“没错,待此一役,江东将重组格局。”

    吴国太道:“你有信心?”

    孙权道:“母后可知孔明其人?”

    吴国太道:“嗯,你如此一说我也明白了,若联合刘备,则曹操就没那么容易啃下江东。”

    孙权道:“按照孔明和周瑜的分析,曹操必败。”

    吴国太道:“这之后,你就要更加努力,按自己的想法来。周瑜碍于君臣之义,不好翻脸,你可趁机去掉大都督一职,然后把鲁肃弄来。”

    孙权道:“您,您也认为鲁肃合适吗?”

    吴国太道:“守得住清贫之人,必不贪婪;不贪婪之人,必不怕死;不怕死之人,才会有一副好心肠;有好心肠的人,才会真正对你好。”

    孙权道:“为何不怕死的人会有一副好心肠?”

    吴国太道:“那只因怕死的人,才会先要别人去死。”

    二人对视又是一笑。

    如今的欢笑,如今的安全,都是因为孙权已成主公。在此之前,无人可以保护孙权,只因,这世间,是男人的征伐天下,是血和剑的天下。忆往昔,兄长孙策临终托付主公之位时忧虑的眼神,不能忘。年幼的孙权跪在兄长灵前,将王剑与王印置于门口,为的是让周瑜越早看见越好。周瑜果然来了,果然一愣。人性如何,只看周瑜的选择,孙权只能承受结果。

    那时孙权怕吗?怕!

    记得,那份复杂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孙权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一刻,仿佛一千年。

    临了,周瑜只是一阵沉默,将那两样东西提了过来,又递还给孙权。周瑜拜了下去,隔着一丈远,孙权脊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周瑜身为东吴大将,生平杀人无数,身上总有抹不去的浓浓杀意。

    晴空朗朗,却惊悚异常!

    周瑜臣服了君臣之义,现在却又挂上了大都督之职,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生杀予夺,全在周瑜。阴差阳错,年幼的主公,虎狼般的将军。

    东吴,谁说了算?

    说来也巧,周瑜的注意力,戏剧般地转移到了孔明身上。

    孔明此人,高冠羽扇,纶巾总是洗的十分干净,散发着草木灰皂角的气息,可以说是十分地讲究,孔明来的那一日,就像一道白光将大殿照亮了。白衣孔明俨然有道家仙气,在这衣着一片乌黑的东吴王宫内,如阳春白雪,他刺瞎了所有人的眼。甚至,连孙权在那一刻都起了出家为道的念。

    孔明的把戏十分高深,他居然也是来劝和的。孔明说:“曹操是个淫贼,杀吕布,夺貂蝉,过宛城,辱张绣之嫂,建铜雀台,铜雀春深锁二乔。既然曹操如此厉害,何不将江东二乔送去以取悦曹公?如此江东之危机可破。”

    “我周瑜,誓与曹贼势不两立。”周瑜被彻底激怒,被诸葛亮转移至曹操身上的假想怨恨激怒,整个人点着了。果然,女人才是男人的致命伤!周瑜怒了,张昭什么也不敢说,再不提言和的事情了。因为周瑜的剑都拔了出来,剑气喷张,杀人只是一瞬间,为了妻子,周瑜什么都做得出。

    原本一边倒的言和,现在完全转了个面。孔明的把戏,却原来只是激怒一个周瑜即可。

    再看孔明,孔明亦在注视着孙权。

    两相对视,你知我知。

    江东,只有周瑜说了算。

    在曹军压境之际,周瑜可以选择战死,可以选择逃离,更可以……退一万步讲,可能即使背弃了也合理,这乱世,还有什么不能被原谅的呢。孙权在反复拷问自己那个问题,在兄长灵前,若是自己已有能力,会不会就杀了周瑜。

    念既动,心魔已存。

    “今日,实为群英之会!”周瑜在誓师宴上豪气干云,却无视了孙权的存在,周瑜一个人,遮住了孙权的光。孙权寂寞地望着大殿,那一刻所有人都在看着周瑜。

    群英会之上,没有孙权。

    (3)

    江夏,刘琦处。

    优雅的脚步声,同脚步的主人一样优雅,是孔明。

    “拜见主公!”孔明优雅地施了一礼,被刘备扶了起来,孔明一笑道:“主公今日总算没有织草鞋。”

    刘备面上一红道:“军师说笑了,大战在即,刘玄德岂敢儿戏。”

    孔明道:“这次征粮,还算顺利,没有太多麻烦。”

    刘备拍着孔明的手道:“这些我都知道了,荆州南平定得也算不错,军师有功了,请饮酒。”

    孔明左手执酒,右手抬袖,一饮而尽,羽扇吹来一阵香风。

    饮罢酒,孔明略一沉吟道:“我前日接报,东吴三万水师已集结江边,蓄势待发,江东有周瑜在,胜劵在握。”

    刘备道:“孙权理应还有其他策应。”

    孔明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孙权此人,倒是颇有城府,那日宴席之上见到此人,就只觉不简单,只是……”

    刘备道:“哦?快请说来,请。”

    孔明又是一饮,道:“主公可知,孙权真正忌惮的是谁?”

    刘备道:“当然是曹操!”

    孔明道:“非也非也,他真正忌惮的是周瑜,我看到的孙权,自然不是鼠辈,主公可别忘了,孙权的父亲是谁。”

    刘备陷入了深思。

    孙坚他是见过的,那铁甲银枪的孙坚,在虎牢关英雄会上,气势汹汹,一对铁掌令人胆寒。若非袁绍使然令孙坚毙命,那么如今这局面可就……是另外一个情况了。

    刘备道:“军师的意思是,没有周瑜,孙权也有胜算?”

    孔明道:“非也非也,引虎驱狼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若无周瑜,孙权必败,但周瑜,是孙权心中的一根刺。”

    刘备道:“周瑜如此可怕,将来若向我们讨要荆州,却如何应对?”

    孔明笑道:“不碍事,可使关云长镇守荆州足矣,主公请。”

    刘备松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干了杯中酒,道:“全凭军师妙计安天下。”

    孔明苦着脸道:“差矣差矣,若无关云长之智勇双全,军师妙计又有何用?再说了,主公可安心,固然那周瑜确是人中龙凤,可这人偏偏是个小气之人,我去江东,这厮却对我傲慢无比,我一想,此人注定命中不祥。”

    刘备道:“这是为何?”

    孔明道:“傲慢是一种习惯,若非如此,怎会交恶于孙权?”

    刘备道:“此言不假,大丈夫断不能傲慢于人,否则就失了心胸,心胸狭窄,便流年不利。”

    孔明道:“世事无常,总不会一世英雄,如遇挫折,定当是是周瑜无法承受之重。只是可惜了,我对他惺惺相惜,但愿他早日改掉傲慢的习性,多活些时日。”

    刘备握拳道:“若周瑜不死,我等断无安稳之日啊。”

    孔明道:“主公莫忘,眼下曹操才是劲敌,若曹操不败,安稳之事又从何谈起啊。”

    一丝不悦从孔明心中升起。

    刘备注视着孔明,心中亦是闪过一丝迷惘。

    这尴尬,是从何时起的?

    抵足而眠,像是去年的事情了吧?

    建安二年,孔明就在隆中耕种,平日好念《梁父吟》。

    建安十二年,刘备一行不辞风雪,三顾茅庐,幸亏张翼德那火爆习性点燃了草屋,这才得见孔明。

    隆中之对,孔明向刘备陈说了三分天下之计,分析了曹操不可取,孙权可作援的形势。又详述了荆、益二州的州牧懦弱,有机可乘,而且只有拥有此二州才可争胜天下;更向刘备讲述了攻打中原的战略。

    建安十三年春,孙权破黄祖,刘表请刘备到荆州议事。刘表年老多病,欲将州内事务托付刘备,可是刘备坚决不肯,刘备说他不愿乘人之危,孔明感慨道∶“刘备真乃仁慈之主!”

    火烧新野,火烧博望坡。

    一路灰头土脸跟随刘备,毫无怨言,虽孔明谈笑风生,胸有成竹,但巢之倾覆安有完卵,谁人不觉凄惨。

    孔明没有丝毫怨言,正因为刘备是个“仁慈之主”。

    孔明不但没有怨言,还起早,睡得晚,兢兢业业,在宣纸上画了又画,把将领安排得满当停当,毫无差池。拼杀的年代,刘备于孔明抵足而眠,彻夜畅谈,似乎彼此无所不知。

    建安十三年,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住于临烝,督令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负责调整赋税,充实军资,平定南荆州,无怨无悔。孔明一心一意筹措军需,此时刘备只想打胜这场战役,至少打平都行,这样才有可能谋得栖息之地,不被消灭。

    目标看似一致,然而刘备忘了,他们到底是不同。

    刘备会织草鞋,是个商人,可孔明是个书生,是个同关云长、张翼德一样是有执着的人。孔明的执着,自然与关张不同,孔明心系天下战略,一心要把学术用在时局上。

    以及,匡扶汉室的精神世界里。

    同时,孔明亦是江湖客,识英雄惜英雄,那气煞周瑜,只是计策。后来草船借箭,孔明赌了一把,为东吴水师筹够了十万支箭,这算是表达了歉意。周瑜是英雄,孔明也是英雄,一武一文,英雄惜英雄。只是作为周瑜,巴不得孔明早点死掉。

    既生瑜何生亮。

    天地间若是一个人的舞台,想想就知道有多么寂寞,独角的戏,该如何唱?周瑜站在这寂寥的舞台,穿着白衣,裹着红袍,手提三尺锋刃,对着虚无不停地挥剑,直到精疲力竭。

    印象中,另一个走此死亡路线的人,是庞统。

    孔明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个结局。

    孔明似乎也看到了自己与刘备的分歧,只是,已骑虎难下。

    入世,这是代价。

    (4)

    曹营旗舰,曹操立于船首。

    风卷,炉火旺盛,江风吹面,夜晚的云霞悄悄遮盖了半个明月,然后又悄悄散去。

    诗句正在组织中。

    幕僚与众将畅聊甚欢,他们在憧憬着战争的胜利。

    辽阔的江风中,曹操似乎听到了一声鹿鸣,令其为之怜惜,这鹿,是不是陈宫,是不是关羽?即使并不隔着江水,出于对火的畏惧,鹿儿也不会走近吧,曹操一阵心酸。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天下,曹某已经来了,带着战舰,带着大军,那光辉已明亮如月光,天下的统一,百姓的太平,何时可达成?

    曹操道:“荀彧,为何,为何此刻我这般忧伤?”

    荀彧道:“这忧伤,就是“天下”的味道。”

    曹操目中淌下一丝泪道:“是么,这味道如此孤独凄凉,就像这无边的夜。”

    荀彧道:“然也,天下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天下注定就是天下,我们追寻自己,即可。”

    曹操道:“说得好,说得好,追寻自己。”

    荀彧道:“这世上尚有至少三个明白人,主公,您,便是最明白的那人。”

    曹操道:“孤此时,最接近圆月,最贴近这黑夜。”

    荀彧道:“主公实乃至情至性之人也,枉费主公一番心意,却可惜了这世间的众多英雄豪杰。”

    曹操道:“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荀彧道:“想那陈宫若明了主公之心意,必然心生愧疚,可惜,他看不到天下了。”

    只眼望去,江面茫茫,对岸的火把在深夜中游动着,江东必然也在加强戒备。此时,空中一阵扑扇的声音传来,清晰入耳,夜色中的鸟儿,身披黑衣向南飞去,不知是何征兆。偶有鸟儿绕着江边的树飞了几遭,就毅然离去,离去的姿态,像是骑者赤兔马的关羽。

    时代此刻是完全黑暗的。

    光还未出现。

    曹操哀叹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荀彧略一沉思道:“若此战凯旋而归,主公会如何处置那些俘虏?或者,又将以何姿态回朝?”

    曹操似是终于解脱,道:“回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哈哈哈哈哈……“

    曹操开颜,这诗句已成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众谋臣将士的晚宴还在继续,他们畅谈未来,畅谈胜利,畅谈人生,吃着肉,喝着酒,十分开心。歌舞升平,巨大的鼎中,炉火不断升起,火星直冲天空,这漆黑如墨的夜空,被这火光照映,似乎亮了许多。

    火,是一个象征,火,是一种光。

    曹操是个诗人,他在这黑暗的时代里,拥抱着黑夜,豪气干云地吟完了整首《短歌行》。荀彧被这气势惊倒,良久说不出话来,他的目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安,这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荀彧道:”主公,请问……”

    曹操道:“讲。“

    荀彧道:“敢问主公可有称帝之念?”

    曹操愣住,良久无言……

    荀彧亦若有所思。

    建安十三年,是夜,不同的人竟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曹操叹道:“非也,孤本有意倾天下,然,至少,不是现在。”

    荀彧松了一口气道:“主公明智,世人之心叵测,若全胜而归,则天下已成,何须自立为帝。如若主公执意称帝,一则是违了超纲,坏了君臣之义,必遭天下骂名;二则那时群雄必将乱起,欲杀主公而后快,不但孙权,而且刘备均会称帝,届时,遍地的帝王,天下谁说了算;三则……”

    “够啦!”曹操挥手。

    气氛凝滞,荀彧僵住,良久,曹操抬起头,略有歉意。曹操道:“好啦,好啦,孤一时冲动。”

    荀彧出身颍川荀氏,荀子之后。

    初平二年,荀彧离袁绍投曹操,曹操见荀彧来投,大悦道:“汝乃吾之子房!”任荀彧为别部司马。

    初平三年,曹操领兖州牧,荀彧以司马身份随其征战。

    兴平元年,荀彧守鄄城,吕布使诈骗粮草、谋反众将。荀彧看破,急召东郡太守夏侯惇乘夜诛杀谋反者数十人,军心乃安。同年,荀彧与程昱定计,保全了范、东阿、卒全三城。不久,曹操回师濮阳击败吕布。

    建安元年,荀彧随曹操击败黄巾军。同年,曹操按荀彧之计,亲率大军进抵洛阳奉迎献帝迁都许县。曹操封大将军、武平侯,荀彧升汉侍中,守尚书令。自此,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

    建安二年,曹操南征张绣,铩羽而归,听取荀彧之计,严明军纪,并派钟繇与关西通好,稳住了后方。

    建安三年五月,曹操大败张绣,十二月,攻下邳,诛吕布,平徐州。

    建安五年,官渡之战,九月,曹军粮尽,依荀彧之计奇袭乌巢,斩淳于琼等人,歼灭袁军7万余人,袁绍败。

    建安六年,曹操按荀彧之计大败仓亭袁绍军,自此袁绍陨落。

    建安十年,河东叛乱,曹操让荀彧举荐贤才,荀彧推荐杜畿为河东太守,杜畿到任,平乱,施仁政,在任十六年,政绩获誉天下第一。

    建安十三年,曹操南征,荀彧助曹操得荆州。

    荀彧跟了曹操这些年,也是无怨无悔。

    此刻,荀彧陷入了迷茫,他的心情,莫非与孔明雷同。曹操用的是剑,刺杀过董卓,胆大妄为,荀彧使得是计,瞒天过海,两人一唱一和尤为精彩,但,荀彧已经看到了分歧,在称帝问题上,荀彧有自己的坚持。

    或者,那也叫做执着。

    但,曹操毕竟对荀彧不错,比如。

    建安八年,曹操上表,封荀彧为万岁亭侯,荀彧百般推辞还是封了。

    建安十二年三月,增荀彧食邑千户,前后共计二千户,还要授以三公之职,荀彧使荀攸推辞十几次才作罢。

    曹操也有自己的执着。

    曹操道:“同汝共事起,纠谬辅政,荐才提策,周密谋划,做得已很多了。立功不一定都靠作战,希望你不要推让。”曹操是个实在人,是个很容易让人心热的人,荀彧想到这里,眼圈红了。

    就随他吧,荀彧一阵感动。

    (5)

    夜里,迎面起了大风。

    大风吹散了宴席,天色即将破晓,黎明前的黑暗,冻得人瑟瑟发抖。此时忽然探子来报,东吴黄盖来降。曹操点头,黄盖的降表前些日就递了上来,据说是因为喝酒被周瑜捆起来打了。

    大风正紧,对岸驶来的船只,火把发出了信号。

    却不料发生了变故。

    毫无防备间,前来投降的黄盖船只竟然熊熊燃烧了起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到了曹军的旗舰上。吴军船只带有冲角,牢牢扎进了旗舰,那船上着火之物立刻发生了猛烈爆炸。

    一个踉跄,曹操几乎落水,在众将掩护下,仓皇逃窜。

    真正的战役拉开,对岸吴军的船只本就蓄势待发,借着大风,来势凶猛,那熟悉水性的江东水师,虎狼之性爆发,杀得原本就惊慌的曹军失魂落魄,转眼间死亡9万人马。

    烧死的,淹死的,踩死的……

    尽是冤死。

    吴军仅仅三万人马,击溃了曹军23万人马。

    这胜利来得太快太彻底,以至于东吴行宫乃至江夏刘琦处都蒙在鼓里。

    什么?

    结束了?

    曹军败了?

    孔明定不会在此设防,一阵乱箭。

    孔明定不会在此设防,一阵大火。

    孔明难道会在此设防?

    华容道,狭路相逢,关羽一人一马行了过来,曹操灰头土脸,心如死灰。却见关羽大刀一挥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我关云长再也不欠你曹孟德。”美女、宝马换来曹操一条命,真的很值,曹操未加多想,仓皇北上。荀彧提前早有所准备,死伤大多为荆州兵,而本部人马,折损了一些后,由曹仁等大将带回。

    荆州丢了不算什么,灰心的是,天下丢了。建安十三年冬,曹操败于赤壁,班师回朝,自此,天下三足鼎立之势初成。

    孤有本有意倾天下,奈何天下已焚尽。

    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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