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做豆腐
腊月二十六前夕,每家每户照例要做上两锅豆腐的。
母亲吩咐父亲,从角落的瓮里取出陈黄豆,所谓的陈黄豆是上一年自家种的,由于家里地少,每年种黄豆的地只有那么一点,再加上母亲勤俭持家,总要把当年产的黄豆留着,以备荒年之需。三十来斤黄豆被放在两只木水桶里,倒上清洌的河水,时间的浸润,豆子不断的膨涨,表面浮了一层白色的膜,偶尔还能看见气泡。
一天一夜的浸泡,豆子吃透了水,父亲挑到河里清洗干净,漂去瘪豆和杂质。然后 ,挑到舅公家的磨坊里,父亲弓着身子,低着头,推动着磨盘,母亲一手帮着推磨,一手拿着长长的高梁帚子往磨中心推豆子,在磨杠的吱吖声、两扇磨盘“沽沽”的磨擦声中,洁白的豆浆如一股细流从磨槽中缓缓流出。每当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姐姐总要被爸妈喊去帮忙,尽管她不情愿。年幼的我只是和伙伴们在门前的小广场上抓石子,跳房子,玩累了就去瞅一下,顺便闻一下豆汁的清香。
多年以后,便无需这样沉重的劳动了,只需挑到水清叔家的电动磨坊里,付上两块钱,一会儿功夫就成了豆汁了。
回到家,母亲把最里边的大锅烧起来了,豆汁入锅,大火熬煮,锅内不停地翻腾出一朵朵花儿。此时,锅上架了一个弯曲的十字架,把一块方形豆腐包吊在十字架的四个角上,豆汁一瓢瓢地舀进这个巨大的网兜,被热气包围的母亲一边舀豆浆,一边上下左右不停地摇动着豆腐包,加速纯浆流到下面的锅里,滴滴答答,如同屋檐水滴落。豆浆流速很慢的时候,母亲就要用夹板架住豆腐包中剩下的豆腐渣,把残留的豆浆挤净。
趁着豆浆晾凉的时候,母亲会把刚刚熬煮豆汁的锅清洗干净,铲出一片片蜂窝状的豆腐皮,加上酸辣椒、大蒜叶子,那可是美味哟,如今已荣登各大饭店了。
忙完这个,就要开始点卤水了。所谓的卤水就是石膏水,一种买来的水晶石,在磨盒里磨碎成粉、兑上水。母亲把小碗里的卤水沿着豆腐盆的边沿一点点倒下去,大锅铲伸进里面轻轻地搅一搅,眼睛始终注意豆浆的变化,如此反复两三次,直至蛋白质凝结成一小块一小块。卤水点过后,盖上盖子,用不了多久,豆浆已成了豆腐脑了,盆里面一朵一朵的豆腐花盛开在清水里,就可以压豆腐了。
大木框摆好,中间放上宽大的方形豆腐包,母亲低着头,把豆腐花一瓢一瓢地舀到木框里,水哗哗从四周流出来,豆腐花沉积在木框里。随着母亲弯腰低头,直腰的次数增多,木框里的豆腐花也已经积满了,就会用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把豆腐包的四角翻过来,把豆腐花包住,用木板、石头压好。此时的我们,早已拿着碗,对着妈妈,等着母亲把多余的豆腐花分给我们,伴上酱油,滑嫩入口,小肚子一会儿就滚圆了。小时候总不明就理,为什么每年豆腐花总会多那么些,长大为人母后才明白那是母爱在作崇。
母亲又忙着把锅盖,放在刚刚压制豆腐接下来的水里清干净。锅盖洗完,母亲就揭开木板、豆腐包,菜刀沿着模板压成的线把豆腐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冒着热气的豆腐被转移至筛子里,小心翼翼地端回家,一半晾凉后放在冷水中浸泡,可以吃很长时间,一半会被母亲做豆腐乳,留着采茶时农忙时节吃。
那个岁月,一年就做一次豆腐,即便如此,母亲也不舍得多吃,也只有过年或者家里来客人时,才会煮上一碗豆腐丝,煎上一盘家常豆腐。
元宵节过后,母亲会把还没吃完的豆腐,切成薄片,煎至金黄,放在盐水中压制。采茶季节到了,一块盐水豆腐便可以吃下一大碗米饭。晚上母亲会把豆腐切成丝,切上腊肉和大蒜,那个香无法言表。每每此时,我们姊妹仨都会一哄而上,等母亲厨房忙完,就只剩下一个空碗,晚归的父亲总会训斥我们一通,母亲总是笑笑,安慰父亲说:“小鬼嘛,不就这样。”
结婚以后,也学着妈妈的方法腌制过,烹炒过,可总是吃不出那样的味道了,或许方法可以复制,环境、味觉、感情却是不可以复制的。
(日更137天)说年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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