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天下》罗列了惠施的“历物十事”,基本是一些悖论,而最后一个是“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
胡适认为这是十大命题的“断案”:“依我个人的意思看来,这十事只是‘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他又总结说:“泛爱万物,即是极端的兼爱主义。”“天地一体”是《庄子·齐物论》所说“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大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因为“天地一体”,所以“泛爱万物”。
附惠施“历物之意”十大命题:①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②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③天与地卑,山与泽平。④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⑤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⑥南方无穷而有穷。⑦今日适越而昔来。⑧连环可解也。⑨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⑩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
当然,胡适倾向于认为“古代本没有什么‘名家’”,惠施、公孙龙等人被他归为“别墨”之列,也成了墨家后学。不过《淮南子·齐俗训》有这么一句话:“惠子从车百乘,以过孟诸,庄子见之,弃其馀鱼。”墨家提倡“节用”而惠施“从车百乘”,这两者的矛盾也太大了些。现在的学者也指出了许多疑点,以说明惠施不可能是墨家学派。
杨俊光在《惠施公孙龙评传》中认为:“‘泛爱万物’就是普遍地爱好万物即对万物的研究有广泛兴趣的意思,根本不是墨子的‘兼爱’或是‘极端的兼爱’。不是惠施的‘人生观’或‘伦理思想’,而只是一种认识论范畴的思想。”而书中也进一步推翻了“泛爱万物”是“历物十事”的中心论题,而结合其他学者的意见,认为“同异”说才是中心论题。
惠施和墨家的关系很微妙,其师承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庄子·天下》倒有一个值得留意的地方,是写墨子的:“墨子泛爱兼利而非斗……”,此处不写“兼爱”而是和“泛爱万物”用字一致。从这篇文章的作者以第三方的角度看来,他们的出发点应是相同的,只不过对象不同而已。所以,惠施的“泛爱万物”思想,事实上可以看作是墨家兼爱学说的改良。
在“九型诸子”的三元组中,9号墨家位于“人”而6号名家位于“物”的体系,当6号处于健康状态下,向9号人格整合,也理所当然地整合了注重“物”的学说与注重“人”的学说,进一步将“兼爱”范围扩大化。所以,若说“泛爱万物”是“极端的兼爱”则在措辞上不够恰当,不如说是“广义的兼爱”。
唐·理查德·里索的《九型人格》这样描述6号向9号的整合:
“处在第九型的第六型人情绪十分开朗,对他人有接纳心和同情心,他们的心胸会变得越来越开阔……他们变得非常独立,然而矛盾的是,他们也和他人更加亲近,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亲近……由于不再对人有过敏反应,他们能与人形成稳定的关系……由于他们能够信任自己,因而最终也能够克服焦虑感,真正踏实、自在地生活在世界上。”
惠施的命题“泛爱万物,天地一体”,其具体内涵已经无法得知,但从字面上能感受到他的胸襟。
如果说墨子的“泛爱兼利”使得墨家具备“宗教”般的色彩,则惠施的“泛爱万物”使他具备“科学”般的极客精神。
对于物,惠施才思敏捷、能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万物说”。从庄子后学的角度来看,“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形与影竞走也。悲夫!”确实,在那个时代背景下,研究这些课题就如同今日一些人的疑问:“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搞航天工程?”“人类有必要探测火星吗?”……其实同时代的希腊人芝诺也在讨论类似的问题。如果说墨家的一些学术是机械科学的萌芽,那么惠施就更加超前,他的命题几乎和现代物理学的结论一致。
对于人,他也不存在歧视之心。
比如他和庄子的关系,从一开始的“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到后来“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两人成为知交。而当时惠施做着大官、庄子一穷二白,居然能够跨越阶层形成持久的友谊。并且《庄子》中多处记载庄子将惠施驳倒甚至揶揄,而似乎惠施也不以为意。
惠施在政治上还提倡“去尊”,这在《吕氏春秋》中有所记载。他的十大命题之一“天与地卑”就是传统“天尊地卑”的革命,并且“天下之中央,在燕之北,越之南”这一条也颠覆了传统地理观念。哥白尼、达尔文、弗洛伊德这三个人让人类威风扫地,日心说、物种起源、精神分析将人类从神坛上拉下来,如果惠施听说这个事,他一定深以为然、拍手称快吧?
从“去尊”这个角度来看,墨家“兼爱”只是针对人类而言,但若其实人类并不比万物尊贵,那么“兼爱”还是限定了范围的。所以惠施“泛爱万物”,世界万物没有谁比谁高人一等,他以极大的接纳心和同情心,将墨家的兼爱变成了更广义的兼爱。这就是6号名家对9号墨家的学说改良。
文/似或存#《九型诸子-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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