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堂主

我躺在医院里,身负重伤。迷迷糊糊之间,我看到有人来看我,是我的好朋友张塔。他站在病床前,好像在向医生询问我的情况,医生低声跟他说了一句,我听不清楚,然后他们便走出了病房。我此时虽然做不出反应,但心里十分感动,我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也只有他会来看我了。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躺了多久,记忆停留在汽车爆炸的那一刻。我跟我另一个好朋友伏左本来在自驾游的路上,后来发生了车祸,车子翻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出了汽车,伏左却被卡在副驾驶座下。那时候车子已经起火了,随后又发生爆炸,看着那滚滚浓烟熊熊烈火,我昏迷了过去。
伏左死了,是我开车送走了他的命。这天夜里,我终于醒了过来,想起这件事,泪流满面,万箭穿心。扭曲变形的车厢里伏左那张鲜血淋漓的脸一次次在我脑海里重现,他最后看我的眼神,充满痛苦和绝望,他是多么希望我能爬回去拉他一把……
我抹掉眼泪,想让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些揪心的回忆。床头一盏小灯亮着,此刻昏暗的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我的左边是一扇窗户,被一层窗帘遮挡着,我突然听到,窗帘后面似乎有一点鬼鬼祟祟的动静,像风,又不像风。
不知怎的,我有了一个念头,想过去拉开窗帘,看个究竟。正当我犹豫着的时候,果真起了一阵风,窗帘被吹开了,我头皮一炸,窗玻璃上赫然贴着一个黑影,人形的黑影!紧接着,那黑影一闪身,消失了。
我愣在病床上,那是贼吗?可是病房里有什么好偷的?突然,一张人脸出现在我脑子里,我顿时脊背发凉——那个黑影不会是伏左吧?
夜很静,我一直没有睡着,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处在昏迷当中,睡得太久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昏暗中看不清样子,从身形来看,是一个男人。
“是张塔吗?你还没走?”我问道,可是他没回答,他径直向我走来,最后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那张脸终于暴露在灯光下,我彻底呆住了,是伏左!
我一动也不敢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面前的伏左很干净,我指的干净,是他脸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伏左,对不起……不要伤害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不止,我全身都在颤抖。
他注视了我片刻,眼神有些奇怪,接着他说:“我不是伏左,我是他弟弟伏右,我们是双胞胎。”
“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我们的父母很早就离了婚,我哥跟我爸,我跟我妈,你没听过,不奇怪。”
“你找我有事?”
他突然微微笑了一下,反问道:“你刚才说‘伏左,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
“是吗?我听说,出事那天是你开的车。”他的笑容已经不见了,那张苍白的脸看上去冷冷冰冰的。
我知道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片刻之后,我萎靡得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说:“好吧,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没错,是我开的车,是我害死了你哥,我对不起他。”
他似乎并不急着追究,顿了一下,他说:“你还记得你们当初是因为什么才决定去旅游的吗?”
我使劲想了想,然而脑中一片混乱,似乎除了车祸那段记忆,其他都想不起来了,我只能摇头。
他又说:“其实今天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我哥给我托了梦。他告诉我,你们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
听了他这话,我倒是顿时有了一种莫名的同感,确实是有一种“有事没完成”的微妙感觉,具体是一件什么事,却实在想不起来。
我陷入痛苦的思索当中,他突然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而我竟不由得一哆嗦。他说:“今晚就去把这件事完成了吧,跟我走。”
他站起身要往外走,我有些迟疑,他回头:“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哥,就跟我走。”
我只能下了床跟上去,他在前面打开了房门,我盯着他的后脑勺,又问了一句:“刚才窗子外面的人是你吗?”
“不是。”他没回头,也没停留,开了门走出去。
这个谎撒得太敷衍了,我不情愿地跟上去,不论如何,得搞清楚是什么事。
我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医院,一前一后地走在这深夜的阴暗道路上,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他在前面领着我,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但那种莫名的感觉告诉我,应该跟着他。
感觉走了很久,又好像没有,我们最终到了城郊,四周一片寂寥,只有不远处一间孤零零的小房子。从窗子里透出来的忽明忽暗的光,像某种野兽的眼睛,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这个伏右领着我进入了那间房子。房子里没有任何摆设,地板的中间烧着一小堆柴火,但我丝毫感觉不到烈火的温热,反倒惊出一身寒意,因为,有一个人正站在一张凳子上。
那个人的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着,头也被一个麻布袋套着,看不清样子。他站在凳子上,瑟瑟发抖,而就在他的脖子上,还套着一圈麻绳,麻绳的另一头被牢牢地绑在屋顶的横梁上。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绞刑现场。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我惊恐地问。
“你跟我哥还没做的那件事,就是杀了这个人。现在我已经替我哥做了他的那一部分,接下来,该你了。”
“我?我要做什么?”
“去把那张凳子拿掉。”
“不……不……”我不断地摇头,转身想要逃出这间屋子。就在我的手将要摸到门把手的时候,那个伏右像鬼魅一样突然闪现,挡在我的身前。
正常人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我一步步后退,盯着他,说:“根本没有什么伏右对吧?你就是伏左。”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否认。
“我知道是我害死了你,你不甘心,理所应当,你现在就可以要了我的命,但我们不能杀无辜的人啊!”
“无辜?你一辈子都这么蠢,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伏左冷冷地说道,看我越听越糊涂的样子,他接着说:“难道你真的想不起来?那天我们本来是打算三个人一起去旅行的,是谁突然说身体不舒服不去了的?”
伏左的话像一把钥匙,那些记忆的碎片突然之间犹如影片倒带一样一点点被抽回我的脑海里:三个人去旅游,我、伏左,还有……张塔!我们为什么去旅游?因为三个人合伙炒股赚了一大笔钱,决定庆祝一下。
张塔是操盘手,为了方便管理投资,我们的资金一直由他统一打理,这几年来,虽然没有发什么大财,但是一直以赚外快的心态愉快地合作着。直到那一次,张塔得到可靠的内幕消息,三个人于是狠下心把所有的资金全部投入,结果,真的发了一次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横财……
所有的因果已经被无形的线连接上,我彻底呆住了。
“怎么样?都想明白了吧,他装病不去,是因为他在你的车子上动了手脚,你以为是你驾驶失误害死了我,其实是这个混蛋要弄死我们两个,好独吞那笔钱!”伏左说着,同时伸手指向凳子上那个被麻袋罩着脑袋的人。现在我知道了,那就是张塔。
我痛苦地瘫坐在地上,伏左走过来,说:“还下不了决心?那我就再带你去一个地方,反正你迟早也得知道的。”说完,他一手搭住我的肩膀,我顿时感觉一阵眩晕。
过了没多久,眼前的情景恢复清晰,我才知道,我们回到了医院,现在就在我原先的病房里。伏左扬了扬下巴,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那床上躺着一个人,再仔细一看,那竟是我!
“他怕你会醒过来,所以先拔了你的管子,他是铁了心要你死。我变成孤魂野鬼之后,一开始也迷迷糊糊,后来终于被我查清楚了真相,我想他可能还会继续害你,就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当时窗子外面那个人确实是我,你看到我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伏左拍拍我的肩膀,像是在安慰我,继续说:“知道吗?人刚死的时候,灵魂特别脆弱,特别是在还不知道自己死了的情况下,如果受到大惊吓,很有可能会魂飞魄散,我之所以还要假扮成什么伏右,也是怕“鬼”的身份会吓到你。但现在没有办法了,我必须让你知道事实。我们都是被他害死的,只有报了仇,我们才能化解怨气,才能进入轮回。”
“回去吧。”我淡淡地说。
伏左仿佛没听懂我的意思。
“回去刚才那间房子里。”我又说了一句。
我们对视一眼,消失在病房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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