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赌王收了我当徒弟，没有什么缘由。
试问，有一个人肯认连输三十年，逢赌必输的人做师傅，他有什么理由不收。
赌王也没有理由不收，所以他收下了我这个眼光独到的弟子。
02
赌王的名头不是白来的。
三十年前，赌王在京城最大的赌坊与当时红极一时的女赌徒“红豆”进行了一场赌局。
赌局很简单，红豆设下一场赌局，凡是能赢她的，便可娶她为妻。一时之间，无数的男儿贪恋她的美色与财富，如过江之鲫，纷纷参与了这场赌局，可惜这红豆姑娘，生来便无敌手，在京城大战一个月，竟然没有一个人赢她。
这个时候，如今的赌王出现了，他穿着一袭白衣，上面落了几点红梅瓣的刺绣，风雅至极。
只是红豆看到他的时候，惊了半晌。
“你竟然来了？”
红豆见少年不言，笑了一笑，只手拿过筛盅，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开。”
众人的眼睛被紧紧地吸在那点数上，红豆看都没看，笑着说。
“我输了。”
从此红豆隐匿在江湖之中，再无听闻。
03
自这场赌局之后，赌王的名头便落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以至于后来别人把他的真名都忘了。
距离那场赌局已经三十年了，赌王除了那场和红豆的赌局之外，再也没有赢过一场赌局，哪怕是和村头的小孩子比赛抓阄，他也没有赢过。
但是人们却把赌王这个名头一直传到了现在，虽然名头尚存，但是多少有些讥笑的成分，但是赌王却再从来不在意，依旧每天乐乐呵呵地过着日子。
“徒弟，我问你，你知道赌博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赌王喝了口酒，乜斜着看了我一眼。
“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赌王听后放下酒壶，走到我的身边，绕了两圈，才悠悠地开口说道。
“不对，赌博最重要的是事先知道赌博的结局，这样才能输赢自如。”
“师傅，我不懂……”
“明天我就带你去开开眼界，你就知道了。”
说完踩着步子就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04
赌坊，人声吵嚷。
赌王一进来，赌坊的人的眼光就变了，纷纷侧着身子仔细地打量着他，不时传出来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哎，过会看他买什么，我们买反的，今天有的赚了……”
“是是是，他也真的厉害，逢赌必输，真不知道他和红豆姑娘那一场赌局是怎么赢得……”
赌王全然没有在意那些周围人的议论，信步走到赌桌前，似乎有些年轻时的风范。
“赌王，今日玩些什么？”
“就来比点数好了，今天给我的徒弟开开眼。”
说完，抄起筛盅，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最后落定之时，赌王悠悠一笑。
“小……3点”
听赌王这么一说，周围的人纷纷买大，生怕自己没有赶上这场便宜。
等待众人买定，专家开盅，众人的眼睛都直了。
三个骰子上分分明明都是一点，硕大无比，正是赌王说的三点。
一瞬间，人群炸开了锅，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输了三十年的赌王，竟然就这么赢了。
“他怎么会赢，他怎么突然就赢了……”
“是啊，我亏了十两银子啊……”
赌王在众人的声讨声中，领着我缓缓地走了出去。
05
“徒弟，你明白了嘛？为师既然能连输三十年，就是因为我能连赢三十年。“
我看着眼前须发尽白的师傅，却依旧有很多不解。
“师傅，既然您的赌术出神入化，为什么要连输三十年？”
赌王听到这个问题，脸色突然多了几分凝重，似乎回想起许多的往事。
“你想知道？”
我犹豫了一会，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赌王喝下一口酒，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06
三十年前，赌王初出江湖，一无所知。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人心难测，但是骰子要比人心好猜的多，至多也就六个面罢了。他想去试试身手，结果就遇到了那个名为红豆的女子。
他看着红豆挽起袖口，撩起头发，每赢一局，就喝一大口，豪气至极，他觉得不远处的女子有些面熟，但是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他看着眼前那些男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败下阵来，他觉得有些好笑，但是没过多久就轮到他了。
红豆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角，看着面前的少年，哈哈大笑。
“你这娃娃连毛都没长齐吧，怎么，现在就想讨老婆了？”
赌王被这个女子羞得满目通红，赌坊一时间传来哄笑的声音。
红豆看了赌王不答，变细细地看了半晌，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摸了一把腰间，原来豪气的表情冷了下来，死死地盯着赌王的眉眼，然后一字一顿的说。
“你竟然来了？”
赌王还没反应过来，红豆已经抄起了筛盅，只听得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最后落定的时候，红豆看着赌王笑了笑。
“我输了。”
然后开了盅。
07
“师傅，然后呢，你们成婚了嘛？“
赌王继续引了一口酒，瞥了我一眼，笑了两声说。
“我没有和她成婚，她输了那场赌局后，就消失了，没有人再见过她。”
“那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好像认识你的样子？”
赌王这次没有回答，喝了两口酒，转身走了。
“等你赌术出师的时候，我再跟你讲，现在你还不能知道其中的缘由。”走到一半的时候，师傅突然转过身来对我说，“当你赢了一场真正要赢的比赛时，其余的都提不起你的半分兴趣了。”
08
此后的几年里，我每天研究周易术数，精通梅花六爻，知道云气变化，同时也懂了人心变换和察言观色，我将这一切融入眼前那几个小小的骰子上。
这几年里，我赢下了所有的赌局。
这一天，我重新问了师傅那个问题。
“师傅，我这几年没有再输过一场比赛，赌术也算出师了，您可以告诉我那个缘由嘛？”
赌王看着自己日渐成熟的徒弟，笑着说。
“不，还没到时候，等你真正到你必赢不可的时候，我才能告诉你。”
09
我日后便出没在各个赌坊，享受数也数不清的胜利，面对这些胜利，我渐渐有些麻木，甚至有些不感兴趣。
直到那一天，我听到赌坊里传来了一丝不同的声音。
“来来来，还有谁要赌嘛？”
赌坊里是一个妙龄少女，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单衫，腰间悬着一个银色的铃铛，随着她身体的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喧闹的赌坊中显得分外惹耳。
“姑娘，能不能和我赌一局？”
那姑娘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
“你想赌什么？“
我看着她那副样子，突然笑了。
“如果我赢得话，你得当我的娘子。”
突然之间，喧闹的赌坊突然静寂下来，死一般的静寂。姑娘的脸上烧起了一片红晕，周围的人开始起哄，各种声音起伏交错，不绝于耳。
我看着姑娘羞赧的样子，笑着问了一句。
“怎么，姑娘莫不是不敢？”
那姑娘被我逼的急了，又加上周围的人起哄。反倒兀自定了神，喝了一口酒。
“那你要输了，就给我当仆人三年，任劳任怨，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我听完她的要求后，点了点头。
只听得骰子声动，最后落定的时候，那个姑娘还没有开盅，看了我一眼就说。
“我输了。”
10
“师傅，徒儿来向你辞行。”
赌王喝了一口酒，看了我两眼，竟然生生落下泪来。
“你找到必须要赢的理由了？”
我点了点头。
“当我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必须要赢她。”
“那个女子呢，你觉得她是必须要输嘛？”
我听到师傅这个问题，一下子愣住了，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努力回想着姑娘的所有神情，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师傅看我回答不出来，却笑了两声。
“没事，师傅当年也不知道，为何我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小生，会赢一个名震江湖的赌徒。在随后的三十年里，师傅想了个无数的日日夜夜，师傅终于还是想明白了，她不是必要输，即使师傅是想一定赢她，但是她真的未必想输。“
赌王说到一半，抬头看了看我。
“但是师傅希望你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想输，如果不是，那我劝你未必走这一遭。”
我听完师傅说完这番话，陷入了沉思。
11
师傅是在四十五年前遇到红豆的。
是在一家店里，一家再普通的店，里面放置着骰子，麻将，牌九和数也数不清的赌具。
红豆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颗镶着一颗红豆的骰子，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荧荧的光。
“姑娘，好眼力，这颗红豆骰子可是上好材料，这颗红豆可是西域传过来的。”
红豆看着店小二笑了笑，随后买下了这个骰子，装在了自己贴身的香囊里，这一带就是十五年。
在这十五年里，她赢下了无数的赌局，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看着那颗骰子喃喃自语。
“骰子啊，骰子，你说我会不会遇到有一天让我心甘情愿输的人……”
直到红豆设赌局招亲的那一刻起，那颗骰子才有了灵性。
他陪伴了红豆这么多年，他知道红豆是个再脆弱不过的女子，他不放心把她交给别的男人，所以，他化作一个少年，赢下了这场赌局。
但是红豆认出了他，她摸了自己腰间的香囊，再看着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最终输了这场赌局。
……
这是师傅最后跟我说的一段话，在我和青衣姑娘拜堂的时候，我想，红豆和眼前这位青衣姑娘，都是心甘情愿自己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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