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明天等你

     

我在明天等你

我并不想遇到爱情，即使周小北出现了，我也不想。

金秋十月，天气微冷，还好阳光暖洋洋，让整个城市包裹在绒绒的光线里，每个人都如同天使般，周身镀上一道金边，散发出美妙的光晕，空气里淡淡漂浮着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恰到好处的丝丝的清甜，让人不禁觉得，生活还是令人神往的......

当然，并不包括我。

我只是这个美丽城市中愤世嫉俗的一员，人群中步履匆匆的一个，非常骄傲，格外沉默，不讨好，不流俗，即固执，又难搞，这就是我，妥协于社会，又疏离，大多数人惧怕这样的我，但依旧有人不怕死的接近我。

比如，周小北。

我每时每刻都打扮的一丝不苟，该擦的睫毛膏一根都不能漏掉，该搭配的高跟鞋绝对不能换掉，我知道我的美丽并且善于发扬光大，我享受人们的欣赏，但是我总会让你知道，我，触不可及，高不可攀，也许，这令人生厌，因为人类总是这样，得不到就要毁灭，所以，我清楚的知道，在我身后那些指指点点，管他呢，谁在乎？

我踩着我心爱的高跟鞋轻车熟路的穿梭在一群牛仔裤体恤衫中，那些清澈的眼神中毫不掩饰的羡慕并没有让我放慢步伐，令人怀念的校园时光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价值，我并不想困在原地，我非常讨厌回忆！要不是工作需要，我根本不会再回来。

有人说，生活是一面镜子，你作出什么姿态，生活便会还你什么姿态。也许我在镜子前太过飞扬拨扈，于是生活便还给我面目狰狞。我还没来得及走到教学楼，便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人群瞬间四处散落，我漂亮的高跟鞋可不允许我慌张，我依旧昂着头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挪到旁边的报刊亭避雨。

我叹了口气，真是倒霉，毫无办法，只得气鼓鼓翻着白眼瞪着这场不合时宜的大雨。

我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报刊亭，眼前都是奔走的学生，他们大概都跑回了宿舍，所以，只消一小会，路上便没有人了。我取出镜子整理妆容，却在反光中无意瞅到背后报刊亭中贴的照片，心里顿时一阵猛烈震荡，仿佛提线木偶一般，脑袋上空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提着我浑身的线，我无法控制自己回头去看。

没错，那是我的毕业照。

7年前的，我们的毕业照。

几乎不用仔细分辨，一眼就看到了桓远，高高的个子白净的脸庞，站在我身后，高出那么一大截，端端正正站着，双手却搭在我的肩膀，我们都笑得那么羞涩。

少年青春，少女清纯，那便是了，我全部的美好。

我伸出手，想要摸摸我的桓远，可是却只能隔着玻璃，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一如曾经记忆里的青春年少，我却不再是他身边笑颜如花的傻姑娘了。

回忆不受控的席卷而来，我招架无力。

我还记得毕业照那天，桓远站在我身后，搭在我肩上的手忽然紧了紧，我以为他有事，回头去寻他，刚仰起头，他就飞快的吻了下来，我睁大眼睛一愣，他迅速的站直，若无其事的表情很欠打，我嘴上说着讨厌，心里却是甜蜜到了极致，因为我听到桓远轻轻说：

我会一直在你身后保护你的，就像今天一样。

然后，摄影师就定格了那时候的我们，那天的夕阳，那么华美，那么壮丽。

却是，谢幕。

站在回忆面前，我骄傲的脸庞渐渐柔软起来，心里经年累月的铠甲慢慢剥离，在玻璃的反光中看见自己流泪的脸，心脏也跟着不受控制的疼痛，只怪曾经太美好，稍一放松便深深沉溺，我讨厌此刻自己的脆弱，像一只没骨气的猫。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所以，当看见旁边递过来一只绿色雨伞时，我对此刻的自己厌恶达到了顶峰。

我即便狼狈至极也不要别人的施舍和同情，在别人面前，我必须时刻完美无坚不摧，于是我看也不看，坚决转头就走，那雨伞的主人有一双修长的手，指甲干净，手腕缠绕一根细细红绳，看起来很美好，不像此刻的我，被回忆打败，面容斑驳。

我找到洗手间，被自己淋湿的妆容吓到，考虑到还要去采访，重新补妆又太浪费时间，干脆洗了把脸，在烘干机下面吹了吹衣服头发，没办法保持惊艳，但至少要干干净净的去完成工作，这是对自己的尊重。

调整好心情，我找到校长办公室，还没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我正巧低着头看见拉着门把手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干净，手腕缠绕一根细细红绳，不用确认，我就知道，是那伞的主人。

心里暗自骂一句，今天真是倒霉极了，抬头时已然视死如归。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也认出了我，他的眼睛告诉我，眼前这个素面朝天的女人就是刚才妆容斑驳神色恍惚的神经病，这个讯息让我有些尴尬，我立刻启动自我防御机制，露出礼貌的笑容：

你好，我跟校长预约过，是来做采访的。

伞的主人垂着眼睛微微低头笑了一下，用好听的声音告诉我：我知道，校长临时有事，出去了一下，他交待我，如果你来请等一会。然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便当仁不让的径直走进办公室坐下，他并没有关上办公室的门，转身取了空调遥控器调高了空调温度，然后接水泡茶，递给我的时候，我有些小小的吃惊，并不是一般的招待茶 ，而是一杯柠檬水：我叫周小北，在隔壁办公室，有事可以叫我。

我礼节性的欠了欠身，他便出去了。这间办公室不算大，但布置的很端整，我猜周校长应该也是一个严肃的老头子。

空调的温度很暖和，沙发也很宽大，窗边的夕阳投进来，满室寂静中只有我这一团圆圆的光晕，好像舞台的追光一样，我百无聊赖的盯着灰尘在夕阳中起起伏伏，忽然觉得很平静，这一刻，不想再被前尘往事牵绊，不想再为生活横冲直撞，我想暂时卸下包袱，轻松的呆一会，哪怕就一会。

也许是恰到好处的温度，也许是回忆太过于消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我闭上眼睛，想要享受这片刻难得的宁静，然后，我，居然，可耻的，睡着了。

睡得如此踏实，待我幽幽转醒，一片漆黑，反应了半天才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竟然做了这么有违职业道德的一件蠢事，我一下跳起来却踩到什么东西趔趄一下，听到有脚步声，我赶忙站起来，尽量维持端庄，门被打开了，世界突然间一片光明，我适应不及眯着眼睛，伞的主人站在光晕向我走来，弯腰捡起滑落在地上的外套，笑了笑：

醒了？

我困窘的站在原地，搜肠刮肚想为自己的丢人找台阶下，顺手摸了摸嘴角，还好没有口水，整了整头发，还好没有散乱，衣服也整齐，鞋子也......鞋子呢？我竟然赤脚站在地上，怪不得刚才看他觉得他比下午见的时候高了些，他似乎也发觉我的不安，默默走到沙发边弯腰拿起我的高跟鞋放在我脚边，说：

小心感冒。

我自觉尴尬，也不答话，利索的穿上鞋子，正准备解释一下，他又递来一杯柠檬水，温热的手感让人妥帖。

“一起走吧，我顺道送你。”

他边走便告诉我，周校长下午赶不回来，让他转告我采访要改天，他去办公室的时候发觉我睡着了，便没有叫醒我。

一通简短的解释给足了台阶让我下，我心存感激，便从善如流。

走出教学楼才发现，天已渐黑，我对伞的主人有点抱歉，要不是因为我，他早该下班了，正欲道歉，他笑着递给我一把伞，正是下午下雨时那只：

“带着吧，最近天气变化不定，有备无患。”

我看着他无害的笑脸，心下恍惚，摆了摆手，正欲道别，他微微弯下腰抓起我的手臂，不由分说把伞塞进我手里说：

“等我一下，我开车送你。”说完便转身去停车场。

我楞了一下，自觉不应该麻烦他，便径直离开学校，出门打车回家。

一周后，和周校长约好时间，重新进行采访，周校长如我想像般是个严肃的老头，平易近人，总是笑眯眯，认真回答问题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可爱，采访很顺利。

结束时，周校长为了表达上次让我空等的歉意，执意要请我吃饭，并征求我的意见是否可以带上办公室的同仁一道，我当然不介意，于是决定一群人马浩浩荡荡杀向火锅店。

我避无可避的坐上伞的主人的车，一堆陌生人中，至少他是我的认识的，并且他打开副驾的车门专程等我上车的架势实在是让我不宜久等。

一路无语，他的同事有说有笑，我也有来有往的礼貌回应着。下车时，我刚拿起包，他就为我解开安全带，并说：

“等我一下”。

我心生疑惑，不知有什么事，便坐着没动，盯着他不紧不慢的下车走向副驾，拉开车门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并用眼神询问，他垂下眼睛笑了一下，示意我下车，我才明白，原来他是要为我开车门。

身后同事“唔”的一声笑开了，我有点不自然，没有回应便赶紧径直下了车。

落了座，周校长为了介绍了各位同事，这时我才想起，伞的主人第一次见面时便说过他叫周小北。

周小北，听起来真是和他的人一样，让人觉得温和。

周校长真是位好领导，他的下属对他发自内心的尊敬并爱戴，我相信这并不是领导有方就能做到的，一定人格魅力才能天下归心。我虽与校长接触不多，但明显能察觉他的宽厚随和，所以我也很欣赏校长，并对这场饭局打心眼里定位成便饭而非应酬。

果然，一开吃，大家都是热情高涨，并不拘泥，热热闹闹吃饭聊闹，甚至都没有人去敬酒，我心里真是惊讶，这是一个多么有人情味的集体。

饭局一半，公司急招我回去，我匆匆去与大家告别便准备走，校长笑呵呵拉住我，转头示意：小周，去送送。

周小北已然待命，拿起车钥匙，随我一同出发。

周小北先我一步拉开车门，等我上车，待我坐好，弯腰给我系上安全带，他靠近我的一瞬间，我嗅到淡淡的烟草味，极淡极淡，若有似无，我本能想拒绝他的靠近，张了张嘴，又不知怎么开口。周小北和煦的笑着，顺手打开音乐，居然是马头琴。

在奔向加班的路上听了这么一曲如泣如诉宛转悠扬的马头琴，可真是全新体验。什么样的男人会听马头琴，真是奇怪。

一路无语，到了公司，我道了谢急匆匆就走，转身的瞬间，我刻意忽略他的欲言又止，我也不知道为何想要闪躲，直到我回到办公室，仍然看见楼下的车没有走，我没来由有点心慌，狠狠关上窗不去看，赶紧去工作。

等到我加完班走出公司大门，月亮已经从天空这边移到另一边，我裹紧外套，一出门，第一眼就看见周小北，仍旧独自立在车边，随意靠在门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停住脚步，远远看着这个男人，在我认真考虑下一步是应该迈向他还是应该偷偷溜走时，一股温热的气息将我包围，周小北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肩上，我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面，我清楚的看得到，面前这个男人弯起嘴角，笑的温和得不得了，眼睛里温柔的像一整片大海，他看着我，微微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我送你回家。

凌晨的马路，清冷的街道，路灯昏黄，树影斑驳。

我一直回避他的视线，扭头看着车窗外，被他宽大的外套包裹缩在副驾上，整个人尽量表现出防御姿态，我知道他转头看了我许久，我只当没有看见，干脆闭上眼睛，半晌，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之后，他才发动了车子。

到了楼下，我睁开眼睛，赶紧将外套叠好递给他，拿起包，道了谢，迅速转身开车门，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心里刚送了一口气，听见他急急下车追来，我匆忙慌乱的脚步被身后的声音困住。我也不知自己为何总是想要躲避，但听到身后他的话之后，我慌乱的心跳忽然停滞了一瞬。

他对我说，晚安啊～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温柔的让我觉得这是一场好梦，我突然很想看看这个男人，于是转过身。

他站在一步之遥，微微笑看着我，那眼神让我心慌无比，我又一次想要逃跑，赶忙从嘴边挤出一句，晚......安。

他又笑了笑，眨了眼睛，恩，明天见。

从没有人这样跟我说过明天见，淡淡的，不慌不忙的，平平常常的说了一句，明天见。

那语气，好像，一个承诺，让我对于明天有一丝期待，是不是说了明天见，就真的明天见到呢？

第二天依旧加班到很晚，出了门，竟然周小北又在等我。昨天分别之后我们没有联系过，我也没有傻到将道别真的当做一个承诺，可是，他竟然真的在，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缓缓走向他，听见我的高跟鞋声音，他抬起头，站直了身子，从车里取出一个小盆栽，笑着递给我。

‘’在楼下看到的，顺手买来给你‘’。

一小盆茉莉花，香气四溢。

收过太多艳丽的玫瑰，拿起好闻的茉莉花，我其实很开心的，不喜欢一大束玫瑰，又扎眼又俗气，摆在家里几天就枯萎，倒不如这一份盆栽和我心意。

不知道他等了我多久，没有联系我也没有找我，直到夜深才等到加班的我。

‘’你，今天，工作忙吗？‘’我吞吞吐吐试图打破尴尬。

他笑意加深，似乎很开心，‘’恩，早上去s市出差，赶在下班回来的‘’。

‘’哦，这么远啊。‘’我闻着茉莉花的香气，沁人心脾。

他边笑边摇头：‘’不远万里‘’。

笑容太过于明媚，我有点慌，闪躲了他的眼神，他顿了顿，转身帮我开了车门，我顺势躲进车里，刚坐下就后悔，怎么又上了他的车呢？还没来得及懊恼，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帮我系好安全带，看着我，离我如此之近，我低着头，将手里的茉莉花抱得紧紧的，他忽然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转头去开车，我愣住了，下意识看向他，他留给我一个侧脸，我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有一个细细的红绳，似乎还有一粒坠，看不清楚。

到了家，他依然不慌不忙打开车门等我下车，我似乎已经习惯他的周到，下了车，正要说再见。听到他抢先一步，明天见。

于是，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他都在。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随手拿起的笔是他送的，喝水的杯子是他买的，吃的甜点是他点的，电脑旁边的玩偶是他摆的，我的世界里，似乎都有他的痕迹，而这段时间，我似乎真的没有再想起桓远。

我竟然这么久都没有想起桓远，看到台历上红色的标记时，心中再次隐隐作痛起来，我请了一天假，将刚出的校长的报道杂志拿起，毫不犹豫去了学校。

将杂志给了校长，寒暄一番，我便告辞了，在操场上坐着等周小北。

这操场我再熟悉不过，桓远每周五都来打球，他会细心的把他的外套铺在座位上才让我坐下，如果有人试图跟我搭讪，他一准就会扔篮球过去，准头极好。

许多年后，我仍旧坐在这里，眼前都是年轻的男孩子，没有一个人会孩子气的用篮球丢人了。

我坐下不久，周小北就来了，他很意外我来找他，一路小跑着过来，远远向我挥手，示意我站在原地等他，我看见他穿过人群，下了几级楼梯，穿过操场，径直跑到我面前，微微喘着气，笑眯眯站在我面前。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会来，从兜里摸出一枚发夹递给我，很小很精致的一个钻，简单大方。

我没有接，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定，说：‘’校长的报道已经结束，和你的......业务往来，应该不必要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想，他不会再对我笑了。

我听见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将发夹轻轻别在我头发上，我没有动。

他弯下腰，握住我的肩膀，我感受到他的鼻息就在我头顶，他说：‘’你可以抬起头看着我吗？‘’

我犹豫片刻，鼓起勇气抬起头，他的目光依旧温柔，他问我：‘’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在逃避什么吗？‘’

他的话一击即中我的内心，我没有开口，心中翻江倒海的难过，眼泪划过，他轻轻为我擦掉，没有再追问。

半晌，他自顾自的说：‘’你知道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操场上，男孩子在打篮球，女孩子在旁边尖叫，原来我们的青春和别人都一样，我和你经历过的，还会有别人经历。

周小北继续说：‘’你记不记得，在采访校长之前，需要学校去杂志社和你谈采访时间，那一次，是我去的......‘’

我在回忆里搜寻，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我记得没有见过周小北啊，我没说话，继续听他讲。

‘’......但我去的时候刚好你不在办公室，你同事说让我等等，我就四处转转，不知怎么走到一个什么地方拐角，听到有抽泣声，我顺着声音去看，就看到了你……‘’

‘’缩在墙角，小小一团，双手捧着手机，咬着嘴唇，似乎在控制自己，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我有点吃惊，自觉打扰到了别人，正要离开，你突然抬起头看到我，我一直忘不掉那一眼，一大颗泪水从你眼眶里滚落，你的眼神里，充满了疼痛，让我突然心疼了一下，我被那颗泪钉在原地，忘了要离开这回事，随即你收起了所有情绪，胡乱擦了眼泪就从我身边走掉了，留下我和慌乱的心跳......‘’

我心里无比震惊，原来，在我不记得的时间里，我们竟匆匆有过一面之缘。

我记得那次我躲起来哭，是因为偶尔联系上了一位大学的同学，聊得开心之余，她发给我保存的一张我和桓远的合影。

在那个偶然被拍下的合照里，似乎我在生气，桓远也在赌气，两人背对背看向两个方向，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那样的好日子里，究竟浪费了多少时间啊，如果我能预知我和你的美好在倒计时，我一定每分每秒都拼命爱你。当我看到年代久远的照片，控制不住情绪，赶忙躲起来，心疼的无法呼吸，每一颗泪珠，都是曾经美好的证据。却没想到，这些，都被周小北看到了。

怎么，每次他看到我，都是我在为桓远哭泣呢？

‘’......之后我在那个墙角发现一枚纽扣，大约是你落下的吧，我在考虑去哪里寻找你的时候，同事打电话来说已经谈好采访时间，叫我一起走，而当时，我并不知道，我要约的人，其实就是你......‘’

于是，就有了我和周小北的一面之缘，当时的我沉浸在悲伤里，被人看到在偷哭，觉得很狼狈，急着逃离现场，所以完全不记得是谁打扰了我的悲哀。

原来是你。

就是这枚扣子。周小北将手腕的红绳摘下，我才看清，原来，红绳的坠是我的纽扣。

他说将绳子系在我的手腕，说，‘’你别有压力，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我惊讶这段我压根就不记得的过往，不知如何面对。

‘’.....后来，没过多久，我竟然又在学校的报刊亭见到你，大雨滂沱中你独自哭泣，我隔着雨帘一眼就认出了你......‘’

我突然有点无所适从，桓远离开后，我的生命便缺失了一块，我把我自己打造的无坚不摧，不想再拥有爱情，不知道这样的我，桓远是不是还认得出来啊。突然间我很痛恨自己，桓远用生命爱着我，我怎么能和别人一起坐在属于我们的地方呢？我立刻站起来，想要离开。

周小北仿佛看出我的慌乱，温和的说，‘’我会等你，你也可以忘了我在等你这件事，只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抚平你的伤口，让你不再哭泣。‘’

逃离了周小北之后，我去找桓远，花店的满天星很好，我买了一束，我才不买菊花呢，满天星多可爱。

我在桓远的墓前呆了很久很久，我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他，可是回应我的只有风，吹的我的心里很疼很疼，风吹干了我脸颊的泪滴，心底里冰冷冰冷的，我怀念一个温暖的怀抱，墓碑上是桓远的照片，他还是那样温柔的看着我，可是他为什么不说话呢，以前只要看到我流眼泪，他一定会紧紧抱住我的，任凭我打骂都绝对不松手，可是现在，我如此痛苦，为什么他只看着却不理我呢？

我的桓远啊~我真的好累好累啊~没有了你，人生如此辛苦，我好像坚持不住了呢~你能不能帮帮我啊~

直到星星都出来了我才离开，楼下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只是不再淡定的靠在车前，而是走来走去，似乎很焦急。

听见我的高跟鞋声，周小北猛然回头，看见我，眉头才舒展，他看了我很久，却什么都没有问我，只是将外套批在我身上，摸了摸我的头发，‘’晚安，做个好梦啊。‘’

我心中酸涩，点点头，在周小北注视的目光中走向楼道。

‘’明天见。‘’

身后是周小北的温柔承诺，我忍不住，掉下泪来，周小北从身后跑来，一把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我靠在周小北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此刻，觉得好累好累。

‘’我带你去看日出，好不好。‘’周小北擦掉我的眼泪，弯下腰对我说。

那晚，周小北和我走了很远很远，远的好像走到了痛苦的边际，我走的很累，可是我没有停下，我只是随着周小北，周小北说，日出很美，我就想要去瞧瞧，他口中的美好。

而那时候，我并不清楚，自己追随的，是什么？

去山顶等待日出的过程中，周小北一直握着我的手揽着我的肩，他的手臂很有力，将我圈在他的怀中，我远远看着天际，心中一片死寂，天边逐渐有光亮起，一点点渲染开，黑暗的云朵被照亮，光线丝丝透出来，太阳破云而出的那一刹那，天地间忽然明亮起来，仿佛从未经历过那整夜的黑暗一般，我忍不住为了纯粹的景致惊叹。

我躲开那耀眼的光线，偏过头，是周小北温热的胸膛。

周小北说，你看，太阳总会升起来的，怕什么呢？

桓远啊，你看到了吗，没有你的我，多么的辛苦。

我深深吸一口气，面对着壮美的日出，把我的悲伤讲给周小北：‘’......那天，我们毕业，桓远买了车，带我去兜风，发生了车祸......桓远打了方向......选择了保护我，我在医院醒来后，桓远已经走了，车的后备箱，有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我才知道，那天，他要想我求婚，而那双鞋，是准备给我的婚鞋......‘’

周小北看着我，眼中漫山遍野的心疼，我竟然一滴泪都没有流下，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忽然发现，那个生死的一瞬间，那场牵绊我的爱情，居然，寥寥数语就可以说完。

......我怎么能爱上别人呢？不行的，桓远是用生命在爱我的啊，他那么保护我，我不能够爱上别人的啊。我流着泪呐喊，语无伦次，心底空空的像大风刮过一样狼藉。

周小北抱住我，拍着我的肩，说，‘’不要自责，他用生命保护你，是希望你过的幸福，而不是一直活在自责里的。‘’

太疼了，心里太疼了，你知道吗？

我摇着头锤着胸口，心里像被堵住，呼吸都不顺畅，手被周小北拉住，他紧紧抱着我，不停安抚我，直到我挣扎的没了力气，周小北仍旧抱紧我，他一直在我耳边说，别怕，别逃避，我在你身边......

......

之后，我一直没有再见周小北，刻意避开了上下班时间从侧门溜走，我知道他在找我，但我太累了，需要时间，我向公司提交申请调去总部，不惜一切代价。

临走那天，我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告诉周小北，思前想后许久，咬咬牙，硬下心肠上了飞机。

在高空中，云层浓密，光芒耀眼，我闭上眼睛，泪珠滚落。

......

三个月后，我踩着高跟鞋下楼，看见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愣在原地，那个男人很温柔的说，对不起，说好明天见的，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