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姑娘

一

“在北方的村庄住着一个南方的姑娘，她总是喜欢穿着带花的裙子站在路旁；她的话不多，但笑起来是那么平静优雅；她柔弱的眼神里装的是什么，是思念的忧伤。”

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思绪像一只小鸟，从歌声中展翅飞翔，飞过被课本和习题册包围的教室，飞过承载着梦想与未来的微机室，飞过挥洒着青春与汗水的操场，最终停留在那个“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 的少年时代，我仿佛又看到恬静柔美的南方姑娘将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弯出月牙儿的形状，在阳光倾洒下的窗前笑着对我招手。

十六岁那年，我疯狂迷恋赵雷的歌，我体味不出《画》里的孤独寂寞，也不懂那些大人们在听《理想》时为什么要抹眼泪，更没有去过有玉林路和小酒馆的《成都》，却总喜欢在脑海中一遍又遍勾勒着从未谋面的《南方姑娘》。

在想象中，那位南方姑娘应该像歌中一样喜欢穿带花的裙子，有似水的面容，还会在四季的风中散着头发安慰着时光。

新学期伊始，一位长发飘飘的女生走过来问我：“嗨，你知道教导处怎么走吗？”

她穿着带花的裙子，声音甜甜的，像是被天使吻过。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身影和我梦中的南方姑娘重叠在一起，甚至比梦中的还要美。

 “在这边，我带你过去吧。”

 “谢谢你。”她冲我腼腆地笑了笑，在阳光的照耀下，那笑容显得格外美丽

 “我叫金俊诚，你呢？”

 “蓝佳韵。”

在得知她是转校生后，我滔滔不绝地给她讲着学校的趣闻，她静静地听着，偶尔会问上一两句。歌中那句“她的话不多，但笑起来是那么平静优雅”用在她的身上再合适不过。

 “佳韵，你之前在哪里上学啊？”

 “湖北武汉。”

以前只知道湖北的景美，没想到湖北的人儿更美。

二

南方姑娘被分到隔壁的电子商务班，课间，同学们经常有意无意提起她，听起来分外喜欢。这不奇怪，像蓝佳韵这样好的南方姑娘，应该全世界的人都喜欢她。

雨蒙蒙的午后，昏暗的走廊掩不住课间的欢闹。我故意拉着正树、纪桐睿在南方姑娘的教室附近高声谈笑，我们谈游戏、谈理想，还有必不可少的吐槽老师和多到做不完的功课——春季高考生并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容易，我们也同样要面对考试与升学的压力，春考这条路，甚至比夏季高考还要更难走，但我们并不后悔，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从我所站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南方姑娘，一袭白色的长裙衬得她的身姿更加亭亭玉立，如瀑的秀发被风吹起，在空中曼妙飞舞，好似维也纳音乐厅奏着的名曲。我痴迷地看着，沉浸在无声的音符中，如同鱼儿亲吻大海，鸟儿拥抱天空，渐渐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纪桐睿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他看过后神情复杂地望了我许久，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俊诚，你每个课间都跑到这偷偷看蓝佳韵，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啊？”

“哪……哪有，你可别乱说！”我感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热，我想它一定红了。

“喜欢就是喜欢，还藏着掖着干嘛？喜欢的话就快去……”他说着做了个追的动作，和正树一起把我推到了南方姑娘的教室的窗前。

南方姑娘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搅拌着白色陶瓷杯里的奶茶，奶茶冒出的丝丝缕缕的热气在灯光下氤氲开来，好似一场笼着轻纱的梦

“佳韵，你喝的是什么？”我明知故问。

 “是草莓奶茶哦。”她说着露出醉人的笑容，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但在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晴了。

三

在用一大盒的哈根达斯冰淇淋和一份乐高积木“贿赂”对门的小彬彬后，他终于答应帮我从他那和南方姑娘在一班的姐姐嘴中套出南方姑娘的上学路线，我叫来正树、纪桐睿一起商量，准备和南方姑娘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按计划，我们躲在拐角处，待她走近后猛按车铃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接着丢给她一个朗爽的微笑，最后邀她一起去上学。风轻拂面颊，将我们的外套吹得鼓起，在河畔的垂柳下，骑车呼啸而过的北方少年和南方姑娘交织成一幅完美画卷。——至少，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第二天，我和正树、纪桐睿一起躲进计划的拐角，捋捋额前的碎发，心潮澎湃地等着南方姑娘走来。但别说南方姑娘了，甚至连路过的学生都没看到几个，是不是我们来得太早了？

“那个南方小妞怎么还不过来？”正树开始等得不耐烦了。

 “是南方姑娘，以后不许喊蓝佳韵南方小妞。”我一字一顿地警告他。

 “南方小妞和南方姑娘没什么区别啊，何必这么较真？”正树暗自嘀咕着，见我在瞪他，连忙转移话题，和纪桐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近热播的一档中国人研究外国人的节目。

“俊诚，小彬彬提供的消息准确吗？”纪桐睿认为我们等错地方了。

“千真万确，小朋友是不会撒谎的。”我坚定不移地说。

 “如果没有错的话，那为什么都等这么久了，蓝佳韵还不过来？”他下意识地看向手机，突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正树忙问他是不是手机中病毒了。

 “那倒没有，但……但今天是星期六啊。”他说着和正树找借口离开了。

星期六？怪不得路上没见到几个学生。

我本想着回家，却鬼使神差地骑到了南方姑娘的小区。门口的保安见我是学生，随意问了几句便为我开了通路。

抬头望去，是一排排均匀罗列的格子间，每个格子间里都在上演着不同的生活故事，相同的只是每个人的故事都跌宕起伏，没有谁的人生会一帆风顺，如果有，那未免显得太平淡乏味了。

此时，那位笑起来平静优雅的南方姑娘，会在某一个格子间里嚼着口香糖对墙漫谈着理想吗？

在回家的路上，我意外地在公交车站碰到了在等车的南方姑娘，她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俊诚，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学计算机了。”说着，清秀的脸庞露出一抹羞涩的绯红，眼睛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那些光芒如碎钻般射入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我的心开始出现异样的悸动。

傍晚的公交车站，路灯洒下柔和的光，给一切都添上了温暖的质感。车越开越远，我看到两只正在挥舞的嫩粉蝶，这一定是南方姑娘在对我说再见。

四

在正树眉飞色舞地向大家炫耀自己暑假在土耳其旅游的见闻时，纪桐睿突然跑进教室喊道：“重大新闻！重大新闻！电子商务班的蓝佳韵要来咱班学计算机应用了！”

纪桐睿刚宣布完这一消息时，班主任大左老师刚好出现在教室门口，南方姑娘紧随其后，即便穿着普普通通的运动服，也仍旧是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大家好，我叫蓝佳韵，来自湖北武汉，请多多指教。”南方姑娘说着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字迹端秀清新，宛如初春河畔嫩柳抽出的第一株新芽蘸着河水，在天幕抒写歌颂春天与希望的诗词。

 “佳韵，俊诚旁边还有一个空位，你先暂时坐在那里吧。”大左老师话音刚落，我难掩内心的喜悦，一个箭步冲向讲台，先是微微欠身，接着伸出一只手，非常绅士地请南方姑娘回到座位上去。

 “佳韵，你怎么想起学计算机了？我跟你讲哦，学校对面新开了一家武汉热干面店……”

平时话没那么多的我，此时却越说越兴奋，越兴奋声音越大，直到大左老师故意高声念着《弟子规》中的“话说多，不如少”，并连着瞪我好几眼后，我才知趣地把嘴巴闭上。

南方姑娘从文具袋里掏出笔，轻轻揭下一张淡蓝色便利贴，在上面飞快地写着什么，写好后将它轻轻放进我的手中。她的指尖如蜻蜓点水般扫过我的手心，那样轻，那样快，却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从未有过的感受，而那种感受，又是多么的美妙。

我紧紧攥住纸条，心里马上像烧开锅的沸水般上下翻腾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才躲到楼梯拐角处，将那张早已被汗水浸湿的淡蓝色纸条小心翼翼地舒展开，幸好上面的字迹并没有变得十分模糊。

“因为年少的欢喜也在学计算机啊。”

年少的欢喜，喜欢的少年，能有幸被南方姑娘喜欢的那位少年会是我吗？我开始心跳加速，耳朵又不争气地红了。

五

从那之后，我总会算好时机与南方姑娘一前一后去开水房打水；“贿赂”卫生委员，将她和我安排在一组值日；就连下课时路过她的座位旁都要故意撞掉一两支笔，趁着道歉的空儿，偷偷看她几眼。

后来又听说南方姑娘最喜欢看的综艺节目是《非正式会谈》，我便将所有的手机铃声都设置成它的主题曲，又听说她最近在追《延禧攻略》，原本不爱看古偶剧的我，也硬生生地将这部剧打着哈欠一集不落的看完，恶补许多乾隆时期的历史知识，只为能和南方姑娘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在得知南方姑娘是年级前五名的学霸后，我也不分昼夜地学习，一遍又一遍刷着枯燥乏味的习题，只为在排行榜的名次能和她离得更近一些。

或许，少年时代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拼了命努力，让她看到更优秀的自己吧。

高考前夕，我和南方姑娘一起听讲、讨论习题，一起去微机室练习操作科目，日子过得平静而又充实，多希望时光能够此停滞，就这样永远和她在一起。

然而，这个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词就是“永远”，永远不会有永远，有人说过“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也就无故人了”。

高考临近，大家都被繁重的升学复习压得透不过气来，南方姑娘脸上的笑容少了，眉宇间的忧愁却增了几分。

她说高考结束后她就要回湖北，从那里上大学，甚至度过以后漫长而又短暂的时光。

分别总在不经意间啊。为了不使自己留遗憾，也为了让这座北方小城给南方姑娘留下最美好的回忆，从未学过任何乐器的我买下一把吉他，势必练好《南方姑娘》，准备在毕业典礼上唱给她。

那段时间，我在备考和练吉他中度过，累了为自己冲杯草莓奶茶，偶尔也会去操场和正树、纪桐睿一起打篮球放松一下，生活得忙碌又充实。

高考结束后，同学们紧绷的弦都松下来，毕业典礼也如期举行。南方姑娘换上初见时带花的裙子，美丽动人。

“在北方的村庄住着一个南方的姑娘，她总是喜欢穿着带花的裙子站在路旁……南方姑娘，你是否爱上了北方；南方姑娘，你说今年你就要回到你的家乡……”唱到这里，我感到心里酸酸的，险些哭出来。

南方姑娘即使爱上了北方，也要回到自己的家乡；我们即使爱上了校园，也要四处分散，飘落在天涯。每一次的相遇最后都注定有一场离别，人生亦是如此吧。

毕业典礼结束后，我们最后一次走出校门，高中三年似乎就这么结束了，却画不出圆满的句号。

现在，南方姑娘最初的模样在我脑海中日渐模糊，但在窗下偷偷看她的回忆，计划在拐角处与她邂逅的回忆，在毕业典礼给她唱《南方姑娘》的回忆……却总是慢镜头般在我生命的每一个角落回放，永远也不会被忘掉。

或许，最美的不是南方姑娘，而是注定与她相遇的那段年少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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