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期】
若瑾回来的时候,小镇才刚过一个夏季,于我而言,已然是一个世纪的漫长。我抱着他去年送我的那只猫去接他。火车还未来,正是将暮未暮的时节,秋季的时候阳光略带些苍老,铁轨上反射的光线进入瞳孔,满是时光的印记。
小镇上唯一的火车站已有十二年年份,月台在此刻的阳光下更显沧桑,平均每日只停靠一趟火车,没有车的时候,世界里似乎只剩下风,这安静令人喜欢,同时心悸。
远处长长的鸣笛声,怀中的猫咪略显不安。
“西瓷,乖,别闹。”我拍拍它的爪子,听它嗷嗷地叫了两声,然后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西瓷。”
少年拖着白色的皮箱,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过来,眸中是浅浅的笑意。
我于是向他招手,红色的毛衣略微晃动。“若瑾,好久不见。”
猫的名字是西瓷。而我,叫顾西瓷。
“我是哥哥。”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像小时候一样,他伸出手想揉揉我的头发,却被我不着声迹地躲过,悬空的手微微有些僵硬,然后轻轻地,将猫咪头上略微弄乱的毛捋清。
“欢迎回家。”
之后长长的道路,一路寂寥。
我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脚步,被阳光拉得很长。而我,再也无法像小时候一样,与他紧紧相拥在这冰冷的尘世,靠着彼此互相汲取温暖而得以存活。
若瑾,是否这三个月,就注定了我们此生的距离不仅是你姓林而我姓顾呢?
【小镇青阳】
林若瑾是我的哥哥,最亲最亲的哥哥。
我是生活在小镇的女孩顾西瓷。
十二年之前,小镇车站建起的时候,哥哥带我来到这里。
那一年,我未满四岁,哥哥八岁。
亲眼目睹车祸之后,我们都成了被遗弃的孩子。
那个时候他脸上留下一条狰狞的疤,血染上我的双颊。而我炙热的泪水,不断地落在他的伤口上。咸苦的泪水与尚未结痂的疤痕,是少年未尝忍受过的疼痛,只是他就冲着我笑,帮我抹去一脸的泪水,却未蹙过眉头。
“西瓷,西瓷,不哭,不哭。”唯有不断的重复,才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好的安慰。
他还未长成瘦削身形的少年时,我仍能从那有婴儿肥的脸上看出一丝坚毅。
巨额的赔款支撑着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这个小小的,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现在,他站在门边,从兜里拿出钥匙来开门,而我静静地待在他的身后,像彼此还小的时候,只是我已不是那个淘气可爱且不爱拿钥匙的少女,时光让我,长成了奇怪的模样,我开始厌倦只有两个人相依为命的生活,开始违抗若瑾的决定,甚至不再喊那个叫了十五年零六个月的称谓“哥哥。”
三个月的时间,他开门的动作依然如初,修长的骨节紧紧握住泛着银光的钥匙,似乎是一种久违的美感。于是很快,他独自拖着皮箱走进房间,留我一人独自坐在沙发上。
半响,才听见他的声音。
“西瓷,晚饭你要吃些什么?”
“像以前那样吧。”
“那我做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随便吧,我累了。”
我将猫放在沙发上,踩着自己挑的那双绯色hallow kitty拖鞋跑进房间,重重地将门关上。
尾随而来的猫被关在了外面,它用爪子挠了两下门,嗷嗷地叫唤,我却还是让它待在了外面。
是有多久,开始喜欢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看那些所谓蔚蓝如许的天空,想去拥抱那个天地之间唯一的光源,就像在飞蛾扑火一样。
“孤独就像路边的长板凳,一直在那里,却不是为了等待任何人。”
但是现在,它住进了我的心脏里,所以我每走一步,心都沉得令人窒息。
一切都从三个月前开始。
他离开的那个夜晚,我没有去送他,院子里只开了一盏灯,整个房子周围昏黄得就像回忆里的颜色,只是从前好多事我已不再记得。
三个月之前,林若瑾离开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
他所有的衣服都是我喜欢的白色,只是他喜欢的偏偏是我最讨厌的黑色。
他穿着那件白衬衫一步一步地离开,拉着白色的皮箱,穿着白色的鞋子,打的雨伞是白色的,就连他脚步中溅起的水花在我眼中就像牛奶一样纯白,似乎昏黄的灯光都被他映得有些泛白。
我在房间里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开,透过玻璃他的背影让我感觉有那么一点痛感从心中蔓延开来。
似乎我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感受,没有考虑过他也会难过,没有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他的无奈。
一直以来,十二年,他越来越忙碌,我却还像小时候一样,会在他最繁忙的时候夺走他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却一直对我极其纵容,而我也安心享受着他的宠溺。
只是我突然发觉这样的时光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似乎这次之后我们再也不会那样。
我快步冲出门,站在雨里看着他走远,然后循着他走过的路一步一步地踏,溅起和他所走时一样的水花,只是那是透明的,像我的眼泪一样。
他走得很快,一下就看不见了,也或许是雨落在我的眼睛里,模糊了我的心。
我一步两步靠近,他三步四步远离。
似乎我每走一步,他就离我越来越远。然后,我终于什么也看见。
就这样,我认识了许南安。
【等风收尾】
许南安和林若瑾不像,但我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和林若瑾一样的温暖。
醒来的时候,在自己的房间里,阳光是刚刚好的样子,床头放了一杯开水,还有大大小小的药盒,厨房里有熟悉的声响。
“哥,你没走吗?”
我穿着拖鞋下楼,于是看见那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他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
“你是?”
“许南安。”他转过身去,继续做他的早餐。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熟悉。
“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我应该问你怎么会晕倒在街上。”他很不客气的口吻。
“我……我,我去送我哥哥。”思索之后我还是如是回答。
“你的钥匙在桌上。”他指了一下客厅的大长桌,然后不再说话。
我走到桌边,桌上半黑半糊的鸡蛋告诉我一个事实。钥匙扣上的玩偶还未干,湿漉漉的,像是对我冲出去的行为做一个总结。
这是林若瑾送我的,所以我随身带着,只是现在我没有办法再带下去,就像他离开我一样。
我勾勾嘴角,像在嘲讽自己。突然却想起一个可怕的事实。
“你看见了西瓷吗?”我转过身去问他。
他正专心弄着他的煎蛋,听到我这句话,连头都未抬。
“西瓷,是什么?”
“一只大白猫,你看见没有。”
“是还在睡觉的那只吗?”他指着睡在楼梯上的那团白色的不明物体。
我看了下终于安心,西瓷睡得很香,这只猫也是林若瑾给我带来的玩伴,雪白雪白的毛从来就没有脏过,唯一很奇怪的就是它特别喜欢睡在楼梯上。
“我差点踩到它。”他把煎蛋从锅里弄出来之后又加了一句。
我小心翼翼地把猫抱起来,它还没醒,用爪子扒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又翻身睡去。它睡了好久,从林若瑾走之前开始,一直到现在,期间也未醒过。
西瓷,你还不知道他已经走了吧,这样不知道好不好。
我轻轻地捋了捋它头上的毛,抱着它一起坐在桌边。
少年做的鸡蛋有些硬,吃起来味道不算好,相比起来,甚是怀念林若瑾每天早上给我做的早餐,牛奶是温的,刚刚好的味道,而鸡蛋和面包,从来都是柔软的。
“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他走过来和我一起吃,刚吃一口就吐出来,大概也是第一次吃自己做的东西。
“嗯。”我点点头。
“那你以后有事可以去找我,我在你家隔壁。”他说着,起身准备出门,我知道他打算走了。
“我叫顾西瓷。”在他走出门的瞬间,我还给他一个微笑。
黑色的风衣就在风中划过一个角,然后无影无踪。
我以为不会和他再见面了,即使我们是邻居。
他走了之后我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包括他做的那顿早餐。
若瑾离开之后我要自己去上学,坐车,看书,上课。
如你所想,我们在一个学校读书。
只是现在,我要一个人做曾经两个人的事情。
他离开去干什么,第一次没有和我说。
这个周日特别地安静,这年的夏季才刚刚开始,整个房间却像冬日的城堡,了无生气,寂寥安静,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他离开了的缘故。
他第一次离开,却给我一种我离开他无法生活的感觉。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也许只有短短的一日。
【遥遥无期】
“时光飞过你的鬓角,你等一个人来为你绾发,从青丝等到白发。那人未来,你已迟暮。”
我再想起这句话的时候,离若瑾离开已经是一个星期之久。
记得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我笑那个女子的痴心不悔。
后来才觉得那本是时光里极平常的事罢了。
我在等他回来,而他没回来,所以我就一直等着。
她在等一个人来,而那个人没来,于是也就一直等着。
我们两个,是极像的存在,只是她在等的许是她的夫婿,而我在等的,是幼时的依赖。
“林若瑾,如果两个月之后,你不回来的话,我怕是要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习惯不叫你哥哥了。”
于是他在我等他的第三个月终于回来了,我却改掉了喊他哥哥的习惯。
“西瓷,饿不饿,哥哥先给你做点点心好吗?”他本想直接将门打开,后来才发现我已把门反锁。于是就改成在门外喊话。
“不饿。”我坐在房间里,只是给他回话,却不开门。
“那等会吃饭的时候我来叫你。”他有些挫败,最终离开。
我又开始回想他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第二次再见到许南安,在学校里。
他和一群男生从我身边走过,他没看见我,我却看见了他。
很多时候没有人会来找我讲话,因为我发现除了林若瑾以外我甚至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于我而言其他人的长相都是那么相像,我几乎分别不出。
我扮演的,自始至终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西瓷,哥哥在离你1000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这里是江南,有你喜欢的穿城而过的河流,有你喜欢的倾尽满城的雨季,等哥哥回去给你带你喜欢的东西。”
他给我打电话像兀自的留言,自顾自地说话,却没有留给我一分一秒。
他说他回来会给我带我喜欢的东西,却没说要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不会很久吧,不会久到他忘了我喜欢什么。
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城市。他打来电话时我听见那边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大不小,不吵不闹,是我最喜欢的感觉。于是便有些怅然。
自那以后,每一日将暮未暮的时节,我抱着猫咪去月台上等他,我知道他不会来,却仍旧会去。那里的阳光是一日之中最苍老的样子,在那种阳光之下,人也似乎苍老几分。
火车并不常来,车站人烟稀少,有时候会站在铁轨上,看铁轨一直沿伸到远方。
“这种时候的这样的一个我,是不是正在盼着远在一千公里之外的你出现在身后。”
这样想着,只是来的,却不是思念的那个人。
“你哥哥还没回来吗?”那个少年伸出手来摸躺倒在我身旁的猫。
“嗯,好像快一个月了。”我抬眸看见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T恤,搭配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牛仔裤上大大小小的铆钉,鞋子是黑色的。他并不像我和若瑾,都喜欢纯色。所以每次,我们都不会同时在身上穿两种颜色以上的衣服。
“你每天都会来这里,对吗?”他看见我看他,微微笑了一下,勾起的嘴角,有些许漫不经心。
如果说若瑾是希腊神话中最受人敬仰的阿波罗的话,那么这个少年就像狄俄倪索斯一样。
虽然没有若瑾那样温柔,儒雅,却同样令人心悸。
【日落孤岛】
“我每一天带西瓷出来玩,顺便来看看火车往来。”
“还有等他。”他幽幽地道出事实
“也算吧。”
“你们是亲兄妹吗?一个姓顾一个姓林。”
“是吧,自我记事起我们就住在一个家里,同样的父母,大概是我们一个随父一个随母的缘故。”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你吧。”
“是。”
“他还真够可怜的,有你这么一个无趣的妹妹。”
从来没听过这么尖锐的话,少年是我碰到第一个如此毒舌的人。只是有些东西,说不清也道不明。
林若瑾真的是我亲生的哥哥吗?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是他这么多年对我如此宠溺包容的事实,真的不可能是假的。
所以这个想象,永远永远都只会是一个想象。
我摇摇头,这样的动作在少年的眼里却有点好笑。
“你是你,他是他。他才不会觉得我无趣。”16岁的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只是好久没有这样与人置气,所以显得有点生疏。
“我也没说我是他。”少年无赖地笑笑。
被他将了一军的我有些泄气,气氛就这么冷了下去,没有了下文。
我继续和西瓷在一边玩闹,他顺势和我一同坐在月台上,极目望着铁轨沿伸的方向,与我不同,他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在寻找一个结果。
许久,才听见他开口:“饿不饿,我大发慈悲带你去吃碗牛肉面。”
“好。”看他很是颓唐的样子,于是把那句“谁稀罕”收回口。
“你在你哥哥面前一直都是像这只猫一样温顺的吧。”他如此说,我却并不想接话,只是抱着猫跟在他后面。
他的背影让我想起那个夜晚,我看着若瑾一点点地离开的那个夜晚,两个少年的背影突然就重合,但恍然又觉得他们两其实一点也不像。
如果这个少年没有这么毒舌的话,其实也是个不错的朋友。
虽然与若瑾相比,缺点那么多。
“是不是因为太过想念才会把每个人都与你相比,才会觉得每个人都与你很像。只是他们,都不是你。”
你是我的第一,也是我的唯一。
我们之间与爱情无关,却埋藏如此多的情感。
“你在想什么,到了。”前面的人回过头来,还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想你。”我对他吐吐舌头。
林若瑾,你不在的时候,就让我好好调皮一下吧。
想起小时候有一段时光是这样的。
那段时间我捉弄过很多人,包括爸妈,林若瑾。
我其实不是一个特别乖的女生,也不温顺。只是时光把我打磨成这样的,还要加上对林若瑾的耳濡目染。
小时候还算是一个调皮到令人发指的女孩。
只是那样的时光离我已经好远好远了,远到我已经无法怀念那个女孩的音容笑貌,远到我已经无法回味那个女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站在门口的少年有些错愕,我进门之后片刻他才反应过来。
“顾西瓷你耍我呢。”
他冲进来坐到我对面。
“老板,两碗牛肉面。”他拿出筷子,一切轻车熟路,显然他已经来了很多次。
“一碗不要放葱。”我追加道。我和林若瑾一样,都不喜欢吃葱,甚至对有葱的菜避之若洪水猛兽。
“好。”老板有些亲切,虽然很忙却特意将原本放上的葱挑出。
小小的店,生意却很好,很干净,没有油烟的痕迹。
“你真是个怪人。”他说。
我笑笑,不置可否。
“你眼光不错。”再看看周围,食物散发出的香味,热气升腾氤氲出的温暖光圈,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家的牛肉面是这个镇上最好的,老板姓汤,老板娘姓范,和食品真的很相配。”他于是向我介绍。
其实他能找到最好吃的东西,自己却总是学不会怎么做。
面很快就做好,我一边吃一边喂怀中的西瓷。
味道真的很好,虽然比不上生日的时候若瑾给我做的那碗长寿面。
“真没看到有女生像你这样吃东西的。”他丢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专心去解决自己的面。
其实吧,你自己吃比我还更狼吞虎咽,只是我没说,因为我本来就不是毒舌的人。
“你下次要是还想来,就去找我,我再带你来这。”吃完之后,他又这样跟我说,我又想起他第一次跟我说要去找他的时候。
他黑色的风衣消失在门口。
只是这次,他又要怎样离开。
其实从来,就没打算去找他。
虽然每一次看见他之后,总可以开心那么一点。
就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
那是林若瑾永远都无法给我的感觉。
【森林卡卡】
一个少女,一只猫,一个少年。
吃完面之后,就这样漫无目地走着。
“我家有一只叫卡卡的猫。”少年说着,脸上泛起笑意。
“它一定是花色的。”我说。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诧异。
看你也不像是喜欢纯色的人。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但却是回了他另一句话。
“猜的。”
“它是黄色和咖啡色的毛混在一起,毛色很杂,却很好看,两颗眼睛像宝石一样,深蓝,在夜里像会发光一样,很亮。”他向我描述。“他很胖,很懒,一餐会吃掉很多小鱼,很挑食,几乎只吃鱼。”
“西瓷很乖,不挑食,我吃什么它也会跟着吃,唯一的怪癖就是喜欢趴在楼梯上睡觉。”我也像他一样描绘。
于是他想要让两只猫咪见一面,也许他们会是玩伴。
“许南安,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他送我到门口,离开之前我笑着对他说这句话。
“我也是。”他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
然后他和他的藏青色的T恤融入在了黑夜里,消失在落日的巷口。
回想那句话,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决定把心交出。
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却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他人口中的喜欢。
“西瓷,下楼吃饭。”若槿不再在我门口喊我,而是在楼下,也许是因为我对他冰冷的态度。
打开门之后发现猫咪不在门口,它又趴在楼梯上睡它的觉。我抱起它向楼下走去,它醒了,舔了舔我抱着它的手,安静地趴着,就像从前在若瑾面前的我。
“西瓷,你瘦了。”我对上他有些心疼的目光。
“是不是吃不惯外面那些。”
“我给你做的这些还喜欢吗?”
“饿不饿。”
“这三个月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兀自地询问,像从前一样。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兄长,几近完美。
“我很好。”我夹了一筷子的排骨然后对他笑笑,语气却比从前生疏许多。
“哥哥给你带了东西,等下吃完饭给你。”他摸摸我的头,然后笑着给我夹了一筷子的蔬菜。
我又想起和许南安吃的那一顿饭,也有糖醋排骨。
他也给我夹菜,却总是故意夹我不爱吃的。
我没说,却将他夹给我的那些默默地吃掉。他却不再给我夹了。
“西瓷,你哥哥还没回来吗?”他叫我的语气,就像叫那只猫。
“还没。”
“那你怎么不去车站了。”
“西瓷生病了,没人陪我去了。”
“你很孤单。”
“没有。”
“它是你唯一的玩伴。”
许南安,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尖锐,随便的语气就可以将我刺地体无完肤。我有些难过,毕竟这些一直都是我自欺欺人的结果。
“你没有朋友。”他说。
“有的。”我反驳
“嗯,我差点就忘了我自己。”他却同意了我的说法
许南安,我们两个只是朋友吗,我能不能再奢求一点不该属于我的温暖。
他送我回去的时候,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一点一点地离我越来越远,就像若瑾当初一样。这一次,我却有勇气将他的名字喊出来。
“许南安。”
“干嘛?”他回过头。
我于是记住了那日的他,穿着浅蓝色的卫衣,有点像野比大熊的多啦A梦。
“能不能借我一个拥抱。”我深吸一口气,大声地说出这句话,他呆愣在原地,许久之后才说话。
“好。”
我们两个在这夜幕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像这个世界上本该相连的两棵树一样。
想到哭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沾湿了他的衣服。
借来的拥抱很暖,鼻子有点酸。
“西瓷,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难过的时候,快乐那么少,你要努力才能够快乐。”他垂下头来安慰我。
“谢谢你,再见。”他放下我,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家。却不敢回过头来看他,所以我没有看到,他看着我背影脸上的美好的笑容。”
我发现我已经不会再像开始的那一个月那样,每一日活在那一个晚上的回忆中。
西瓷病了,所以没有再去月台上。
不如说是我不再盼望。
【梦中臆想】
“一想起你,我这张丑脸就泛起笑容。”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许南安骑车带我去野餐。
我们两个在草地上打打闹闹,围着小镇公园的雕塑转圈,公园很安静,有个很大的湖,湖中有个小岛。
他想去岛上玩,但是我们找不到去岛上的小船。
于是就这样坐在草坪上。
“许南安,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不用谢,以身相许就好。”他又开始开玩笑。
“好啊。”我却顺着他的意思而下。
“顾西瓷,你和别的女生不一样。”
“嗯,我哥哥也和别人不一样。”
“他回来了吗?”
“还没。”
“你哥哥是不是不要你了?”
“才不会。”反驳他之后,才觉得这会不会是事实。
他总是这样,尖锐地看清所有的一切。
“许南安,我能不能说我有些喜欢你。”
“不能。”他回答。
“我本来想说的,那算了。”
“我想听了,你说吧。”
“许南安,我喜欢你。”我向着湖中的小岛大喊。
他捂住我的嘴。
“顾西瓷,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开玩笑了。”他突然就很生气。
“我没有开玩笑。”
“真的吗?”他似乎有些开心。
“假的。”
“好了好了,是真的。”
爱若有口无心,是可恨的。
爱若有心无口,是可悲的。
只是我对他,是既有口又有心的那种。
“我接受你对我的心意,行了吧。”他看我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不忍心便道。
这个陪了我两个多月的少年,这个我喜欢的少年,不管此时他是认真的还是假意。这都会是令我难忘的时刻。
“哥,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给我夹菜的时候,我告诉他。
“谁?”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就问。
“住我们隔壁的许南安,你不认识吗。”
“西瓷,我们隔壁的人刚搬走一个月,现在还空着,原来住的是一户姓路的人家。”
“我和他一起去吃过牛肉面,那家店里做的面是镇上最好吃的。那家店的老板姓范,老板娘姓汤。”
“西瓷,镇里根本就没有这家店。镇里唯一卖牛肉面的是周姓饭馆。”
“我还和他一起去公园野餐,湖心上有小岛。”
“西瓷,湖未干涸还是三年前,湖上没有岛。”
“若瑾,你说这所有,都是不存在的?”
我分明感觉到许南安抱起我的时候,脚底悬空的失重感,他怀中的温暖。
“西瓷,你看。”他拿出一本病历,而病历的主人,是我。
上面分明写着:顾西瓷,女,4岁,因经历车祸受到精神上的创伤而患上臆想症。
“这不可能,你离开这三个月我都是和他一起度过的。”
“西瓷,我只是离开了一个月零二十九天。”
“可现在分明是秋天。”
“这是夏季的末尾。”
他轻轻地从背后抱住我。
西瓷。
忘记这一切吧。
你想了这么多。
一定很累吧。
你该休息了。
是的。
你需要好好的。
好好的。
休息。
他的话多像催眠曲,于是我有些困倦了。
他轻轻地将我抱回卧室。
“西瓷,晚安。”
他的语气,像风的叹息。
就这样轻轻地,从我的心上把所有的都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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