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十年

作者: 布衣官道 | 来源:发表于2018-09-30 15:14 被阅读121次
    江湖十年

                      (上)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首词他很喜欢,所以他总是站在阁楼上吟唱,像小孩子哼唱着熟悉的童谣。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喜欢上了词,喜欢词的格律美,喜欢词的韵律美。有时候,他会依靠在窗前,阳光洒在他那长发下泛起点点光泽。有时候,他会斜靠在茅亭里,听着雨打芭蕉,看着手中的词本。有时候,他会在月光下独酌,虽无良朋佳人,但风月无边也能使他怡然自得。

      至于为什么他会突然喜欢上词呢,这要追溯到以前。

      曾几何时,在江湖流传着一个故事,故事中有一个人,没有知道那人的真实姓名,唯一知道的是那人是名剑客,而且是剑术无双的剑客。在江湖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谁若能胜过那人手中的剑,谁便是天下第一。

      江湖中,后起之秀不少,想要成名的后起之秀更是数不胜数,为了扬名立万,不少年轻的剑客提着一把剑和一个包袱去寻找那个人。剑,是用来杀那个人的,是用来从那个人夺取荣耀的工具。包袱,是寻觅那个人路途的盘缠。

      不知过了几个月,几年。那个人依然威名显赫,江湖中依然流传着他的事迹。而那些年轻的剑客呢,无人问津。他们就像夏花秋叶,弹指一瞬,片刻光阴耳。或许,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剑,去过平凡的生活。或许,他们继续苦练着自己的剑技,希望终有一日可以胜过那人手中的剑。

      或许,有些人离开;或许,有些人死去。江湖就是这样,残酷得就像阿鼻地狱,上有刀山火海,下有油锅炮烙。

      后来江湖出现了一位少年,他衣着普通,长相也很普通,普通得完全可以忽视。但不普通的是,少年的剑技十分高超,他每次和剑客对招时,他只用一剑,一招迅疾无匹的剑术将对方击败。

      剑术有很多种,有轻灵敏捷,施展出来像是一位婀娜的少女在婆娑起舞。有雄浑似拙,虽姿势不雅但力道十足犹如猛虎下山之势。有的剑招简单,寥寥数招以诡异的角度刺出敌人的破绽。也有的剑招繁华复杂,以复杂的招式让敌方目不暇接,最后一剑击出最致命的一式。

      曾有位剑客说:“再繁华的招式都是虚的,唯独最后那一击才是光华,就像雨后的彩虹。”

      但少年的剑招,自始至终只有一招,一招平淡无奇的直刺。但它唯一的特点就是快,就像闪电,就像光。有人看过少年挥剑,但完全捕捉不到剑的痕迹,唯有寒光四闪,白练横空。

      既然有了如此高的剑技,自然免不了许多名秀的挑战。而江湖的那个人渐渐被人忘却,因为很多人觉得不可能超过那个人,因为他是剑中之神。既然高山登不了,可以换一座山。于是很多人选择了这名少年,想证明自己不弱他人。

      有些事会重演,好像是老天爷故意安排。这也难怪古人会云:天意弄人,造化弄人。果然古人诚不我欺。那些名秀相继败在少年的剑下,不,应该是死在少年的剑下。

      因为,少年的剑最是无情,他使出一击必杀,寒光闪,血珠溅,风卷残叶。

      有人说,少年戾气太重,非正道之人所为。

      有人劝他: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也有人说:此人应是邪道之人,为人狠辣之极,我辈当诛之。

      可是谁也没有动手,因为那些人不想成为少年剑下的亡魂。

      对于这些,少年只是说了一句:“如果,不尽全力,死的那个人,是我。”

      三年后,少年及冠,束发行礼。他已经成为江湖最有名的剑客,名气仅次于那个人之下。虽是如此,他还是每日苦练剑技,拔剑,挥剑,入鞘。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动作他已经持续了十五年了,这也形成了习惯。这种习惯,很少人会有,所以站在巅峰的人总不会很多。

      秋风瑟,草木枯,黄叶落地,锁梧桐。少年走了,带着一把剑和一个包袱,去寻找江湖的那个人,那个所谓的剑中之神。

      有很多江湖人在讨论,这场对决的结局。有人说少年或许会败,毕竟他的对手是剑中之神,也有人说少年或许会赢,因为那个人年老不及少年血气方刚。争论不休,为此许多江湖人以江湖的方式——对决  ,来捍卫他们的答案。

      有人说,少年的剑很快,就像流星,当你捕捉到它,它便洞穿了你的喉口。

      也有人说,那个人的剑更快,就像鬼魅,不知从何处刺出,发现时,血已经嫣红了剑。

      春阳地,花草荣,枯木逢春,莺燕语。少年来了,孤身一人,手中没有剑,只是多了一本词谱。眸子清澈,像是夜空下的星辰,缓缓从远方打马走过,或踏着春,或看着水,或吟着词,没有人会相信他曾经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剑客。

      众人惊愕,大惑,不解,苦思,冥想,亦不解,无果,罢之。

      少年只是说了一句:陌路花开,可缓缓归矣。然后打马走过,扬长而去......

              (中)

      少年记得临走之际的那天,天是灰蒙蒙的,残叶堆了一地。秋风乍起,沙沙的落叶声绵绵不绝,像是在风中哭泣。为什么要离开,因为他想要寻找一个答案,到底是那个人的剑快,还是他的剑犀利?

      他也尝试过不去想,可是当一件事你越不愿意去想,那件事越发深深刻在你的脑海中。每次夜晚,他都会转辗反侧,倚在窗前,或喝着酒,邀着月,或拔剑,或入鞘。满地霜华,终究在无声中度过。

      他想起了一个人的一句话,那个男子叫欧阳锋。但很多人喜欢叫他西毒。至于为什么叫西毒,很少人知道原因。

      有人说,他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所以很多人叫他西毒。可是少年发现那个叫西毒的男子并非如此,他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罢了,有哭有笑,有喜有忧,眸子只是比寻常之人多了一丝落寞与孤独。他会有一个人静静坐在简陋的木椅上,喝着茶,眺望着着夕阳西下的方向。

      少年曾问他,为什么总是看着西方?

      他喝了口茶,因为西方住着一个人。

      谁?

      他没有回答,眸子有点湿润。

      过了很久,他开口了,你越想忘记一个人时,其实你越会记得她。人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可以把所有事都忘掉,以后每一日都是个新的开始,你说多好。

      少年不知这个叫西毒男子为什么如此多愁善感,但总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西毒放下茶杯,其实这句话是我的一个朋友说的,很多人都叫他东邪,他每次都是从东边那个方向来,运气好的话,会带一壶酒。这个习惯已经维持了很多年。

      那后来呢?

      后来,他不见了,我曾试图找过,依旧没发现他的踪影。但有人说他去了东边,一个叫桃花岛的海岛,据说没有他的准许,谁也不能进入桃花岛。

    天皇老子也不行?

    不行!

    那么你呢?

    自然可以!

    为什么?

    我又不是天皇老子!

    后来,那个叫西毒的男子说了很多话,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偶尔间掺夹着白驼山之类的云云。他似乎喝醉了,可是他喝的茶,茶又怎会喝醉,恐怕醉得是心吧。

      等到他醒来,已经是星棋罗布,银亮的星辰像是镶嵌在夜幕下甚是美丽,景再美,若无一颗愉悦的心,也是徒然。那个叫西毒的男子抬起头,眸间凝聚着铁黑色的乌云,顷刻间,乌云崩塌,泪已流下。少年在角落处默默地看着,觉得他有些可怜。

      时间过了很快,弹指间,一年过去了,数不清的花开花落,观不尽的云卷云舒。人依旧,景依在,流光飞羽,黄沙漫。

    “你为什么还在?”西毒问。

    少年:“因为你没有教给我要的东西。”

    如果,我不教呢?

    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教为止。

    你可能会等一辈子。

    或许吧。

    第二天,天晴,有风。

    你还在?

    我说过我会等下去。

    好,那你就一直等。西毒喝着茶,闭目养神。

    第三天,天阴,无风。

    你这样等是毫无意义的。

    不试试又怎能知道结局?

    第四天,暴雨如注,狂风

    要不进来避一下雨?

    你这是答应了。

    没有。

    那谢了,不用了。

    西毒无奈的摇了摇头,悄无声息的走了。

    第四十九天,天晴,微风。

    你多大?

    十岁。

    你来这有多久了?

    四百零四天。

    明日酉时,你来这里,我会教你一式,仅仅只有一式,那是盲剑客留下的。

    谢师父。

    不要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盲剑客才是你的师父,我只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还有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的坚持。

    是,先生!

    黄沙漫天处,有间客栈,客栈前有位少年在不停的拔剑,入鞘,拔剑,入鞘,往往复复,周而复始,旁边有位男子从中点拨。

    春去秋来,少年依旧拔剑,入鞘。如此反复,持续了一年。后来他拔剑无声,入鞘无形,这是一年的成果。

    第二年,少年捏着一把剑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动作,那就是直刺。简简单单的直刺,没有半点花式,就是这么简单。看似平平无奇的招式,在蕴藏着惊人的力量,就像潜渊的蛟龙。

    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寒往则暑。少年练习直刺已有五年,一剑可洞穿树干,这是他学剑的成果。

    这一年,他十六岁,他背着·一把剑和一个包袱离开了黄沙上的客栈,告别了那个叫西毒的男子,踏上了江湖的征程...

    临别之际,少年在一个立着木牌的土包边放了一壶酒,据说这是那位盲剑客的衣冠冢,盲剑客喜欢喝酒,而且还是那种很烈的,这是他从那个叫西毒的男子口中打听出来的。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西毒喃喃自语,有些黯然伤神。后来,黄沙中在也没有客栈,也再没有那个叫欧阳锋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翌年春天,他常常做着同一个梦。没多久,他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那天皇历上写着:驿马动,火迫金行,大利西方。(翌年,欧阳峰重返白驼山,成一方霸主,号称西毒。  )

            (下)

      少年恍然醒起,发现夜已三更,星辰寥落,窗明几净,银白的月光在地上流淌。他扶着额,有些迷离,又想起了几年前的事了。如今他已及冠,离开黄沙的那间客栈已有四年之久。每当他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总会想到曾经的岁月,或许,那是他最珍贵的记忆吧。

      他也好久没见过那个西毒的男子,只是知道那人的名气越来越大了,有些让他高山仰止。

      既然睡不着,他推门而出,拔剑,舞剑,入鞘,拔剑,挥剑,入鞘,反反复复,冷绝的剑在月光下舞动,割裂了无数月光,碎了一地。

      鸡鸣,犬吠,钟鸣,炊烟袅袅,他喝了几碗粥,在桌上留下十文钱便离开了客栈,向小二要了一壶酒,扔下一锭银子,骑着马绝尘而去。

      后来,他来到一个地方,有个亭子,叫忘剑亭。至于为什么来这,因为听人说,那个所谓的剑中之神便在此地,或者说隐居在附近。总之,你若来到这里,便有了与他相逢的可能。

      亭子八方,平平无奇,木栏有些破旧,周边荒草枯木没什么出奇之处,反而有些萧条。亭子上铭刻着“忘剑亭”三字,似楷书而成,字正浑圆,笔锋处有些行书的痕迹。旁边的有块石碑,石碑上插着一柄剑,剑身已经没入二尺。

      少年近步于此,摩挲着石碑上的剑,剑身斑驳,却有点冷。

      荒草间,有位老人缓缓而来,童颜鹤发,神采奕奕,背负着双手。

      少年低着眉,你就是剑中之神?

      老人依旧走着,脸色平和。

      风起了,杂草横飞,石碑上的剑在风中轻轻颤动,发着尖锐的剑鸣,似游龙吟。

      少年,将剑缓缓低下,剑柄抵向老人,剑未出鞘,但剑鞘微微颤动,狠戾的剑气在剑鞘中流窜。

    “先生,拔剑吧。”少年觉得应该给予前辈最基本的尊重。

      老者止步了,不动如山。

    “为何不拔剑?”

    “心中无剑,何来拔?”

    “如果,你再不拔剑,你会死的?”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老者依旧岿然不动。

    “得罪了!”少年缓缓拔剑,这一次,他拔得很慢,像是在试探。

    “小兄弟,你可知这为何叫忘剑亭吗?”

    “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

      老人并没理会少年,自顾说:“以前,有位剑客,剑术高超,打遍了很多高手,可是他并不满意,因为他想成为天下第一。后来为了寻找剑诀,得罪了武林不少同道。后来,他果真成了天下第一,可是好景不长,他的妻子儿女被仇家所害,一夜之间,妻离子散。他一怒之下,将武林狠狠血洗了一番,流血漂橹,尸骸遍野。后来,他醒悟了,杀戮太多,从此封剑归隐,在这里盖了一所亭子,名忘剑亭。以警示后人,那石碑上的剑便是他以前的剑。”

    “故事很好,但我不喜欢听。”少年迅速拔剑,白练横空,一道寒光乍现。

      血珠溅,寒芒灭,无声无息,阗静四野。

      风止了,石碑上剑依旧在,少年也依旧在,挥剑指地,那人悄然倒下,脖子泌出几滴血珠,一本词本从怀中掉落。老人面色慈祥:“剑,真快!”话落,砰然倒下,再也没有起来了。没有来呼吸,渐渐变冷。

      少年惊愕了,因为他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那个老人的手指关节光滑无比,丝毫没有用剑人的茧。

      夕阳下,亭子旁有座冢,石碑上多了一柄剑,剑没二尺。

      少年走了,忘剑亭空空如也,荒草依旧,风寒似雪。

      入夜了,月如钩,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冢前,默默倒下了一壶酒:“剑老,是我害了你啊。”泪珠连连,滴落在地,与酒一起流进了土里。

      良久,中年男子离开了,四周寂静,唯有草间小虫在此低语。

      望剑亭郊外,有座茅屋,茅屋里灯火如豆,有些昏暗。一幼儿道:“大叔,爷爷去哪了?”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他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爷爷什么时候回来,我还要听他讲故事呢?”

    “爷爷或许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他终究还是没说出来,“或许,等你长大了,你会看见他。”他摸了摸小孩子的头。

    “以后,就由大叔给你讲故事吧。”

    “好。”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小貔貅...”沧桑的声音在茅屋里飘荡,小孩子听着,眨着迷离的双眼,渐渐沉入梦乡。

      后来,少年回去了,很多人问他那场决斗的胜负。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或者自顾看着那本词本,有些痴迷。

      江湖人说,他肯定是输了,否则手中的剑都可以丢弃,一个剑客没有剑还算是剑客吗?

      也有人说,他必定是输了,否则怎会荒废武功,寄情于那些文人骚客的词本呢?

      有人反对,少年怕是大彻大悟了,看淡了江湖事。

      后来,据说少年再也没有拔过剑。多年后,一个叫西毒的男子曾找过他,想要他成为自己的战将,他回绝了。

      那夜,寂静。

    “为什么要称霸武林?”他问。

    “她死了。”那个叫西毒的男子回道,后来西毒走了,自始至终也没提口中的“她”是谁。西毒离开了,走得有些落寞。

      他看着西毒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只是这一次,换了个位置,是少年目送着那个叫西毒的男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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