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莫家奕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是在一个晚上。我们坐在人并不多的候车室里,各自玩着手机,直到火车站台的门打开,他站起身垂着眼眸说了一句:
“师哥,嫂子,你们回去吧,不用送了。”
“好,一路保重,有时间了再来。”一旁的周默也站起身,客气地和他相拥了一下,然后,莫家奕没有再看我一眼,拖着并不大的行李箱一步一步走进汹涌的人流,自此,茫茫人海。
莫家奕叫我嫂子,没错,因为我是周默的女朋友。
(1)
六年前,高中毕业的那个晚上,看了一夜小四的书,然后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去上海。征得爸妈同意后买了票。从西安到上海,硬座18个小时,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到达姑姑的家里,高考前巨大的压力加上赶车的疲惫,让我几乎没有时间和姑姑寒暄,便走进他们已备好的房间倒头就睡,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
穿好衣服出门,按照导航很顺利找到了崇明岛,这个据说是中国境内最大沙滩之一的白城沙滩,光是站在那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震撼。
我就在那里,遇见了莫家奕。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靠近沙滩的浅海处,背影清瘦欣长,有浪花从他脚踝漫过,一波又一波,与身边三三两两、说说笑笑的游客不同,他孤独一人。那一幕让我看着莫名有些触动,取下随身携带的单反,拍了一张。
“咔嚓~~”
下一秒,他转过头。
有风经过,少年的T恤被风鼓鼓地吹起,阳光落在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隔着并不远的距离,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深邃。
“我觉得你刚才的背影很好看,所以,忍,忍不住拍了一张。”
“嗯,谢谢。”
他微微一笑,明亮又温暖。然后继续转过身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也许是他的背影看起来实在是过于孤独,在我接下来拍别的风景时总会忍不住将目光偷偷望向他。
他看着海,目光深邃,我看着他,内心翻涌。
“今天是我生日。”在浪花又一次漫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生日快乐。”我呆呆地看着他。
“谢谢你,陌生人。”
“我叫苏漓。”
“谢谢你,苏漓,我是莫家奕。”他说他是莫家奕,他没有说他叫莫家奕。在他说完自己的名字后,我用脚尖在沙滩上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他冲我微微一笑。
“苏漓,你也来啊。”
我喜欢海,却不敢靠近海,这是我的秘密。所以我只是踩在松软的沙滩上,保持着距离对他笑着摇了摇头。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都在回忆那一天的莫家奕,他光着脚站在海边对我说:“苏漓,你也来啊。”
当天夜里躺在床上,莫家奕的身影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我索性起身从包里拿起速写本,寥寥几笔,他的轮廓就在纸上自然成型,我望着莫家奕的样子,很久很久,直到星星都睡去。
第二天是我18岁的生日,姑姑给我买了一个很好吃的蛋糕,作为对自己成人礼的奖励,同时也带着和莫家奕生日只差一天的欢喜,我还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里的男主安安静静不说话低着头的样子,总能让我想起海边莫家奕的身影。
(2)
姑姑家有一个院子,院子一隅被她放了很多从花卉市场精心淘回来的花,正值六月,那些我叫不出名的花开得异常好看,我总是在傍晚提着水壶给它们浇水,当然更多时候,是去一个总是记不住名字的夜市。
约百米长的过道两旁,汇聚了从南到北各式各样的地方飨食,有一家鲜蚵卤肉饭,脂香盈润,大颗的蚵仔入口超满足。那天就在我要了一份卤肉饭,埋头正吃得正津津有味时,传来一个声音:“介意拼桌吗?”
我抬头,漆黑的眸子里是似曾相识的深邃,那一刻,竟然忍不住热泪盈眶,只因为,原来他也在这里。
“不介意。”在他同样略带惊讶的目光中,我忍着心里某种说不出的感觉,缓缓说出了那三个字。
店家老板是一个拥有一身腱子肉,看上去体格魁梧的年轻男人,裸露着的手臂上纹着一朵小小的栀子花,店里循环播放着一首轻柔音乐,音乐里女人带着呢喃的温柔和嘈杂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恰到好处。
“这首歌很好听。”在埋头吃着东西时,我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他们店里一直都循环播放这一首,有时候客人让换,老板也只是笑笑不换。”
莫家奕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吃完最后一粒饭,抬头很认真的看了看一眼那个老板,小小的栀子花,纹得明艳动人。
吃罢饭,莫家奕提出去外滩走走,我借口还有事要先回家,在转身的那一刻,他突然问我住在哪里。
“南衫街。”
他笑起来,挑挑眉:“这么巧,我也住在那里。”我这才知道,原来莫家奕和姑姑家,只不过隔着两条马路的距离。我看着他好看的眼睛,笑得一脸明媚,那是极其普通的一个晚上,我们的影子在路灯的映射下投得很远,远到仿佛能看见未来。
连着几天我又去了很多次夜市,卤肉饭的老板依旧放着那首轻柔的音乐,店里人也依旧多到每次吃饭时都需要和人拼桌,但是,我都没有再碰到过莫家奕。
有一天我从夜市回来经过他住的那条街时,意外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个中年妇女骂骂咧咧地推搡着一个老奶奶,尽管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上海话,但从她那面红耳赤、怒目圆睁的表情中不难猜出言语里的恶毒,老奶奶只是低着头,任由女人打骂,虽然已是晚上,围观的人仍有不少,指指点点地看着热闹。
在女人又一次想要去拽老奶奶的衣服时,我实在忍不住站了出来:“阿姨,你这样对待一个老人,不太好吧?”
“哪里来的死丫头,多管闲事。”女人很不客气地瞪了我两眼,继续伸手想推搡老奶奶时,一个人影挡在了奶奶前面,对着女人无比清晰地喊了一声:“妈。”女人顿时喜笑颜开,脸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愤。
“妈,我们回家吧。”
“好,好好好,回家,小奕,我们回家。”随后三个人一同进了院子。那是我第三次见到莫家奕,也见到了他并不光鲜的家庭。
在六月末的一个夜晚,我从姑姑家里出来扔垃圾,正欲回去,墙角处,一个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压低的帽檐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我还是认出了莫家奕,他侧过头看我,我们凝视着彼此的眼睛。
“苏漓,我要离开上海了,这盆花丢掉太可惜,送给你吧。”他伸出手的同时轻轻丢掉了还在燃着的香烟。
我走上前接过,那是一盆白色栀子花,正值六月,花开得明艳动人,我却沉浸在他的那句“要离开了”,无暇欣赏,只能木讷地说着“谢谢。”
“很高兴遇见你,苏漓。”
“我也是。”然后他离开。
我们没有对彼此说再见,我们对彼此除了名字,一无所知。
随后我又继续在上海呆了一个多周,那一个周玩得索然无味,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失落,我再也忍不住几乎是落荒而逃般重新返回了西安。后来的第一年、第二年暑假,我都会去一趟上海,去崇明岛,去吃夜市。时间久了,对这座城市愈发地熟悉和热爱,可我再也没有遇见过他。
(3)
大学时候,和我同寝包括班里大部分人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也有追求我的人,都被我婉言相拒,她们都说,苏漓你在等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但是每当有人提到爱情,我总能想起海边莫家奕的样子。
整整四年,在我最孤独寂寞、觉得自己等不下去的时候,考研去上海成了我唯一的支撑,我不知道他会在哪里,但那个无数次在心里呼唤的名字,让我有种不顾一切也要去找到他的冲动。不出意料,我如愿以偿。
考研结果出来的第一个周末,我就飞去了那座城市,站在那片土地上,丝毫不觉得陌生。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房子,在网上挂了好久的合租启事终于在一个月后有了回音,合租的人是一个理工男,他叫周默,巧的是他也是西安人,白天工作,晚上还继续兼职,这让我对于“室友是男的”这本身带有的排斥心理似乎也没那么强烈。
周默会烧得一手好菜,偶尔因为天气原因他不出去兼职,我就会很有口福地吃到他做的菜,向来挑剔的我对于他做出来的食物,竟找不到丝毫毛病,他还带来了一只白色小猫,更多时候,都是我陪着那个小家伙。
和周默合租的第一年,那年平安夜下了特别大的雪,周默提前买了很多菜,我上完课,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不大的厨房里,橘黄色的灯光打在周默头上,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那只白色小猫摇着尾巴跑到玄关处冲我喵喵叫,周默听到声音后头也没回地说道:“你洗洗手,马上开饭。”那样子,看上去像极了我们是一家人。
“苏漓,圣诞节快乐。”
“周默,圣诞节快乐。”饭桌上,喝着周默买的葡萄酒,我们相互说着祝福,他剥好的一盘虾被我吃得干干净净。
那天,窗外的雪一直在落,我和周默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部又一部电影,电影是周默选的,无一例外都关乎爱情。
在第四部电影结束后,天已经蒙蒙亮,我揉着实在酸得不行的眼睛要回房间补觉,周默突然喊住我:“苏漓,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开什么玩笑?”说完那句话我转身回到了屋子。
“哈哈哈,开玩笑的,别怕啊苏漓,我可不想被你扫地出门,还得求你收留呢。”他站在屋外隔着门说了这么一句,又等了一会,然后去了隔壁房间,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期间总是做梦,梦到一个身影清瘦的人背对着我说:“苏漓,你也来呀。”
苏漓,你也来呀,我来了,可是,莫家奕,你到底在哪里?
在周默说完那句不知真假的告白后,连着几天,我都比平时定的时间又提前十分钟,和他错开时间出门,而周默兼职好像也越来越晚,有时候到夜里一两点我因为失眠睡不着,就会听到他轻轻开门回来的声音。
时间,就在我们刻意制造碰不着的日子里一点点过去。临近春节,读研认识的一些朋友约着一起唱歌吃饭。ktv包房里,大家一曲接一曲,有人突然就提议让我唱一首,我脑海里只有那首和莫家奕在夜市听的曲子,接过话筒哼了一段问他们是否知道歌名,但没有一个人听过。
这世界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莫家奕在哪里,也没有一个人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我将话筒递给一对情侣,他们对唱了一首有关爱情的歌将气氛拉到高潮,大家纷纷鼓掌的同时也都在感慨那些拥有的、失去的、错过的爱情,唯独我,什么话都插不上,莫家奕的影子一遍遍从脑海中飘过,我却连一句表示我们关系的话,都形容不出。
聚会结束后回去,才发现出门匆忙,手机和钱包什么都没带,走在偌大的上海街上,找不到一个可以来接我的人。我悲哀地想着,当初凭借某种亡命天涯的勇敢考研到这个城市,到底值不值,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这些年的坚持到底值不值得,当然,我心中的疑问和忧愁,上海夜里的风根本给不了答案。
在我踯躅许久,打算厚着脸皮问路人借钱时,突然就暼到了在一家花店打工的周默,那一瞬间,周默就像一个天使,我是何其有幸,在这个差点没法回家的夜晚遇见了他。
正认真包花的周默被我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但他很快又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苏漓,你怎么来了。”
“我从这里经过,刚好看到你。”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出事情原委,他听到后依旧很开心。
“那你等我会儿,我一个朋友订了一束花,想明天送她女朋友,等我包完我就下班了。”周默加快了手上包花的动作,我看着他正包的那束,是一大束白色栀子花,羡慕地想着:不知哪个幸运的女孩会拥有这份美丽。
上海的冬天,夜里温度极低,坐在周默的身后,我被冻得直打哆嗦,周默停下车子,将他的外套、围巾都摘下来给我,路灯下,他系得一脸认真。我盯着他的动作,下一秒,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苏漓,和我在一起吧。”
也许是晚上在ktv受了刺激,又或许是那一刻周默的表情过于真诚,我接受了他的拥抱,在他吻上我的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出现一个海边的身影,渐行渐远。
莫家奕,再见了。
(4)
和周默交往的一周后,上海有一场音乐节,周默一大早就敲我的房门,语气欣喜地说他托朋友弄到了票,并且还一脸骄傲地说他那个很厉害的朋友也会来。在我收拾好,门铃也响起的那一刻,望着走进来的人,麻木到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住,周默口中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莫家奕,他依旧身影清瘦欣长,眼睛深邃。
“苏苏,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好哥们,也是我师弟——莫家奕,这是他女朋友沈梦。”
莫家奕,那个在心里念过几百遍的名字,那个在素描本上画过几百张图的人,在这一刻遇见,没有欣喜,只有绝望。
“你好,嫂子,我是莫家奕。”
“苏漓。”
那一声嫂子压垮了我最后尚存的一丝妄想。我们没有过多地寒暄,语气平淡到仿佛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演奏厅里,观众们都在凝神地听着,开场的《风之谷》就将气氛拉到高潮,那是我离一直以来喜欢的音乐大师最近的一次,那也是见面这么多次我离莫家奕最远的一次,我们中间隔着周默,隔着沈梦。
作为日本最有影响力的音乐人,久石让举办的交响音乐会在一次又一次掌声雷鸣中无疑是得到了巨大的肯定,但我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我只是拼命地回想着18岁那年,那首我在夜市听到的曲子,那首后来我给无数人哼唱,她们也不知道名字的曲子。
音乐会结束后,沈梦提议我们去吃火锅。她性格活泼,自来熟地挽着我的胳膊,问东问西,周默一脸笑意,莫家奕则走在后面,面无表情。
到火锅店里落坐时,在沈梦弯腰的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她脖子上的项链,那是一个小小的栀子花图案,外面镶了一圈碎钻,闪着耀眼的光芒。沈梦注意到我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说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一周年,项链是莫家奕送的纪念日礼物。
原来他们在一起已经一年了,原来,沈梦也喜欢栀子花,原来,我昨天还在羡慕的那份美丽来源于莫家奕。
沈梦点了鸳鸯锅,一边番茄一边麻辣,我拼命捞着辣的这一边,不管蔬菜还是肉通通往嘴里塞。
“苏苏,你胃不好,不能吃这么辣的。”
“没事。”
我不以为然地摆着手,但在咽下第三口时还是忍不住被辣出了眼泪,周默贴心地拿纸巾不停为我擦拭,莫家奕只是看了一眼我泛红的眼眶,就将脸别了过去,被泪水打湿的双眼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哭得更加汹涌。
“苏苏,以后我们不吃这么辣的,乖,不哭,不哭了。”周默像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哄着我,那一顿饭,吃得我狼狈不堪。
从那天后,我开始频繁地见到莫家奕,有时候是周默邀请他和沈梦来做客,有时候是沈梦邀请我们一起出去玩,偶尔莫家奕也会一个人来,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抱着周默的小白猫,若有所思。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喜欢莫家奕,又对周默心存愧疚的自己,于是和周默提出了过年回西安的想法,但没想到,周默又邀请了莫家奕。
“苏苏,家奕说他不想回家,我就邀请他过年去我们家,到时候你也来吧?”
我内心里的逃避再一次土崩瓦解,我很想找到莫家奕当他面问一句:不带沈梦回上海的家过年,来西安凑什么热闹?但我没有,我只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从上海回西安,18个小时,我们没有买到软卧只能坐硬座,漫长的车程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很多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但每当我抬起头,都能看到那个人正好地转过脸看着别处。
(5)
那一年,莫家奕还是没能留在西安过年。
就在过年前一天,他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奶奶去世了。当时周默正戴着耳机在客厅里打游戏,我则站在阳台上,莫家奕挂断电话后抬起头看着我,眼里的悲伤一览无余,然后,大颗大颗的泪水就顺着他的脸颊突然落了下来。
“苏漓,我,我奶奶去世了。”
我看着他,眼里同样泛起水,为他喊得那句苏漓,也为他这个不幸的消息。
“那你,是不是要回去?”
“嗯,我必须要回去。”莫家奕说完这句话,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开口,我看着他沉默地转过身去客厅和周默说话,看着他走进房间收拾东西,看着他极力克制着隐隐抖动的肩膀。
春节前夕,已买不到机票,回上海的唯一方式只剩火车站票。直到出发前五分钟开始检票,莫家奕才从候车室里站起来,起身走进站台,然后,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在这漆黑的夜晚,我再一次告别了莫家奕。
回来的路上,周默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可我的脑海里只有莫家奕上车前那一刻的回头,他的目光径直地跃过车站里的熙熙攘攘,落在我身上,隔着中间无数人,我们凝视着彼此的眼睛,一句话都没有说,像极了18岁那年。
“苏苏,家奕很可怜的,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爸妈就离婚了,他是被奶奶一手带大的,谁知道在他长大后,奶奶又得了老年痴呆,没有经济能力的他只能去找他爸,但是他后妈对他奶奶非打即骂,你别看家奕看起来性格温和,什么都不说,但奶奶是他的极限,因此,他和他后妈关系也一直都不好。”
听着周默的话,我又想到那段在南衫街住的日子,那天晚上莫家奕一句清楚的“妈”,现在想来,恐怕他们关系不好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奶奶,也有可能是莫家奕从没有喊过她一声妈罢了。
“苏苏,其实他现在的女朋友就是他后妈给介绍的,以前听莫家奕说过,他有个喜欢的女孩,是在海边认识的,但他只见过那女孩几次面,就再也没有见过。后来吧,抵不住他后妈的安排,加上他心里一直希望后妈能对奶奶好点,所以他才答应了和沈梦在一起。”
周默仍在讲述着莫家奕的过去,可我的脑海里只有那两个词:海边,几次见面。
我迈着已经僵硬的步伐麻木地跟着周默走在看不到尽头的路上,月光冷冷,周默温热的手掌始终没有暖热我冰冷的体温,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错过莫家奕,就错过了我正值青春时光里所有的快乐。
春节后的第三天夜里,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接起的一瞬间,熟悉的旋律直冲记忆最深处,那首我曾问过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歌,他还记得。
“苏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莫家奕。”
隔着电话,以及现实那么远的距离,我清楚地听到远方传来他的声音。
“苏漓,这首歌叫《栀子》……”莫家奕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然后就是挂断的忙音。在那一刻,我无比地想念莫家奕,当即决定提前返回上海。问了周默的意见,他父母希望他能过了元宵节再走,于是我一个人,改了票提前回到了上海。
昔日的南衫街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繁华,我在曾遇见过莫家奕的街头静静地站着,打了好几遍的电话,依旧没有人接听,我悲哀地想着:这个冬天,我会不会冻死在他家门口。实际上,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死亡,只是在等了几个小时无果后,又打车回到了和周默合租的房子,那个期待来电的号码始终还是没有再打来。
(6)
又两年过去,我依旧沉浸在每日每夜为了毕业论文而发愁时,周默告诉我,莫家奕结婚了。周默还是不知道莫家奕曾在我心中留下过怎样的印记,他拿着莫家奕的结婚照给我看,穿着黑色西装的莫家奕对着镜头正在微笑,旁边女人一脸幸福地依偎在他臂弯,是沈梦,他最终还是娶了沈梦。
“家奕奶奶去世那一年,他父亲也被检查出来得了重病,他和沈梦日夜不离地照顾着他父亲,不过现在看来他父亲的病情应该控制住了,要我说啊,沈梦也真是个好女孩,看来,他后妈其实也没挑错人。”
周默仍在翻看着朋友圈里的照片,我看着自己亲手敲出来的毕业论文,突然觉得一个字都看不懂,比这更不懂的,是我这一段还没有开始,却已经永远结束的感情。
“周默,我们结婚吧。”
“苏苏,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周默一把将我拥进怀里,反复确认,生怕我下一秒就会反悔。
“是真的,周默,陪我去个地方吧。”
那天下午,我带周默去了崇明岛,依旧是那片白色沙滩,脚底的沙子也依旧滚烫,我用脚尖在沙子上写了两个字,被浪花很快冲走。
“苏苏,你写了什么字啊?”
周默一来到海边就将自己扔进了海底,所以他只是看到了我写字,并没有看清我写的是什么字。
“幸福。”
我对周默仰起大大的笑容,他冲我做了一个鬼脸后又一次将自己扔进了海底,其实我写的是“再见。”
从崇明岛回来,我带着周默去了那个夜市,几年不见的老板,看起来沧桑了许多,但手臂上的栀子依旧明艳动人。我照例点了一份蚵卤肉饭,周默却似乎是下午受了凉,兴致不高地趴在桌子上说自己没什么胃口。大颗的蚵仔入口依旧脂香盈润,我却在下一秒如鲠在喉,店里的音乐根本不是之前那首循环播放的歌曲。
“苏苏,你怎么了?”周默察觉到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老板,你店里,换歌了?”我没有理会周默,问向了老板,此时店里刚好也不忙,老板听到我的话笑了笑随即坐在了离我们不远的位置上。
“店里以前放的那首歌叫《栀子》,是我初恋女朋友自己录制的歌,也是一首为了我们的爱情专门写的歌,后来吧,她一心想要去当一名歌手,我呢,就总想着多赚点钱好去支持她的歌手梦,没想到我还没有来得及给她幸福,她就结婚了。”男人说到这里有些伤感,随即又露出笑容。
“不过,错的人终究都会错过。该属于你的总会属于你,我现在也有了想娶的女人。”男人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外面正在忙碌的一个女人的身影。
我看着看着,突然就释怀了,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遗憾,所有的失去,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重要了。
和周默手牵手走在回去路上,恰巧看到了一个花店。
“周默,给我买束花吧。”
“好,苏苏,你想要什么花?”
“栀子。”
“栀子花花语是永恒的爱情,祝福二位永远幸福快乐。”我接过花店老板递来的花,向他微微一笑道了谢,另外一只手被周默紧紧牵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