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猫妖联合征文【博】
┄┅┄┅┄┅┄┅┄┅┄┅┄┅┄┅┄┅┄┅
她有点不舒服,恐怕喉咙已经肿了,在深夜里起身去找药,翻遍药筐找到一支蒲地蓝口服液和一包银花颗粒。她毫不犹豫喝下蒲地蓝,拿起银花颗粒看看又放下。喉咙里的药剂味刺激到鼻腔,她开始打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她不晓得自己何时有了这么个毛病,只要是喝下装在棕色药瓶里的深色液体,不论功效都要打喷嚏不可。喷嚏声很大,惊不醒熟睡中的婴童,倒是母亲扯着浑浊的声音喊:你把感冒药吃点。
她没有吱声,母亲的鼾声随即响起。她心里嘟囔着,打喷嚏又不是感冒。脸上挂着不耐烦的表情进了房间,无力地往床上一躺,睁着眼睛看黑暗中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是一只圆形的白色吸顶灯,表面装饰一只碧蓝的蝴蝶,此时趁着窗外隐约的月色,只能看见一团黑色的疲惫影子。她皱着眉头,刚刚母亲那句话触到了她的柔软,她开始担心她若走了之后那一老一小该怎么办。她从一团麻的乱绪中抽住重要的一根来结束这似乎毫无意思的对弈。总之要走的不是吗?我是你妈,你就得听我的!母亲的话在她封闭的脑壳中震荡。如此天经地义的孝道她怎能反驳。既然不能反驳那就再不反驳。她呼出一口气,逃遁的气流模糊了视线,在脑海中凝成一朵霜花遮挡住了什么,似乎是一个字。又一声阿嚏,她摸摸并没有起痒的鼻头。
她喜欢在黑暗中把手指伸进鼻孔用触觉带走所有精神力。很多时候是一壁光滑,她不允许任何杂草丛生,用敏锐的指腹游走,探知能牵动的丝丝缕缕。若有柔软的头冒出,便温柔地诱导带出,循序渐进,越扯越长,再粗暴地一下子拽出来,一股抽离感从深处传出,她感到一阵畅快。她想起曾看到过的描述,这种感觉像两具肉体碰撞的快感,她表示质疑,任何的碰撞只有疼痛,如果再起点火花,更要承受灼烧之焚,像吴谦撞碎她一切关于生命的憧憬和母亲的期待。她的手指正被鼻腔深处吸引,明明能触摸到,却还是差一点点。哦,大约是有一些相似吧,是不甘和那点意念,深点,再深点。她定神再一次发力,成功把鼻涕清理干净,她心满意足。把身体内正在酝酿的炎症消灭了,这会成为她不去感冒的钢甲堡垒。
她喜欢在夜间踏进火车的封闭车厢于凌晨抵达一个陌生地方。她喜欢鱼肚白色的天空下那股清冷的气息,混杂着陌生环境里的疏离,是一种新生。她会忘记前尘,期待来路,期待在一个窄小的街口窜出来一只眼睛泛着幽兰色光芒和通体白色的猫,以侠客的姿态和她对视后,弓身潜入层叠的屋檐。她顺着猫的指引冲进迷宫般的巷子,看见门口冒着热气堆成高塔的包子笼,她会吃上一个,把烟火气吃进身体,又不妨碍它的轻盈。她继续往前,看见湖泊和湖心栽满绿竹的孤岛,摊开手心,是一片刚刚拿起包子时留下的白色垫纸,她把它扔进湖中,飘浮成一叶白舟,她略一起身脚尖便点在白舟上,只需要一个点,她便从堤岸滑向绿岛,清风簌簌,有竹叶落在发间。此时还没有白猫,它可能还没有睡醒,这并不妨碍她的兴致,一定还会有另一只聪明的小犬,可是她还是有些担心,她的耐心一向不是很足。她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可能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这让她有丝犹豫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她许久没开口说话,声带一时无法震动,可是影子已经回头。她在惊吓中跳开,前方是一张充斥着猩红狰狞的脸从一面镜子的光中透出来,她下意识捂住嘴巴,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响:我是你妈,你就得听我的!镜子后跳出一只被惊吓的兔子。她转身就跑,一条快速转动的跑道向她靠近,她毫不犹豫跳上去继续拼命地跑,只要她跑得足够快足够远她就可以到达栽满绿竹的湖心岛。天空开始发亮发热,像她来到世界探出头时手术室撑满的无数颗无影灯,她在期待中欣然抬头向这个世界响亮地打招呼,用赤诚的笑容做她的形象招牌,接生护士却像看怪物一样盯了她三秒,惊悚地撒手就往手术室外跑并关上了手术室大门。一声沉闷的“咚”,新世界关上了门,眼前一片黑暗,她瞬间睁开眼睛。
天花板上的蝴蝶显出一点轮廓,窗外的夜色如同被加了水的墨汁,泛着点点亮光。腋窝下有丝冰凉滑过,她伸手抹去汗液,又胡乱往旁边探去,倏然一惊,原本躺着孩子的地方空空荡荡,腋窝处的凉意瞬间扩展到全身。她陡然想起白天母亲抱着孩子怒不可竭的样子,你再说一遍!你敢再说一遍,我就把他摔死!
横七竖八的线条在黑暗中浮动,越来越密集,交织纠缠聚拢后是一只青蛙。她在黑暗中觉得刺眼,勾勒成青蛙的线条泛着白森森的光如同行刑的利刃,又逐渐鲜艳起来,红得透亮,似乎是鲜血浸着刀口流淌。她听见瓷器破碎的声音,响亮清脆,她伸出手想捡起碎片,却被突然飞起的细碎瓷片滑过手指,蹭过耳廓,瓷片在空中带起一串血珠撞向生了铁锈的晾衣杆后急转直下,插进栽着夹竹桃的泥土里,粉色的夹竹桃上被点上一颗红红的泪痣。她听见自己压抑的低泣和母亲的咆哮。九岁的她去同学家玩,同学家仓库漏水,各类杂物湿漉漉摆满整个院子,她和同学一起擦拭归纳整理忘了回家的时间,直到同学母亲叫她们吃午饭,她才惊觉过了饭点。她心里着急回去又害怕,不知怎么给母亲解释。同学说等一起吃了午饭陪她一同回家去向母亲讲明白,她觉得母亲大概会有外人在场的时候饶了她,便答应了。同学母亲送她一个青蛙存钱罐表示感谢,她心里喜欢却忍着没有收下。从小母亲就禁止她接任何外人给的东西,除非经过母亲同意。她已经错过饭点在外逗留太久,不能再错上加错。然而,吃过午饭后同学却说她家太远了,她累了想睡觉不想陪她回家了。悔恨,愤怒,涨红的脸,让她觉得自己真像一只被耍的猴子。强烈的屈辱感使她抓起青蛙存钱罐飞奔离开,有了存钱罐就可以证明她不是贪玩,而且她付出了劳动为什么不能得到奖励。果然,母亲还是发飙了,助人为乐在母亲看来并不是能抵消犯错的美德,甚至根本没有听完解释就夺过存钱罐摔了出去。被点了红痣的夹竹桃花瓣在暗空中纷纷扬扬,挡住了所有刺目的光线,花瓣消失,四下沉寂,她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
她翻起身下床,床边并没有拖鞋,却碰到一团柔软,她赤脚跳下去打开夜灯,兔儿子正趴在拖鞋上睡得香甜。她把他抱进怀里细细查看,他安睡的样子比他哭闹时好看多了,睫毛密密黑黑自然弯曲,小嘴微微撅着。她看不出这小脸上的五官哪里像自己,尤其哭起来的时候没完没了四肢踢腾,她骂他是兔儿子,赶巧又是兔年出生,她更是没有兴致去算一个好名儿,竟把“兔儿子”当成名字并叫的特顺口。她叹口气,把他放在床上,这才感觉到脚底的冰凉。她没有上床也没有去穿鞋,而是顺势蹲下来像刚刚孩子的模样侧趴在地板上,肌肤的触感让她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不同的是身体下的地板是平整的,而记忆里是凹凸的。母亲说她睡觉死沉死沉被人抱走都不知道,她却在夜间无数次被冰冷激醒,睁开眼是望不到头的黑暗,恐惧在瞬间将她包裹,等眼睛适应黑暗,她辨出那要将她吞没的是黑黢黢的床底,她躺在自家地上冰冷的黑色方砖上,母亲熟睡的鼾声从头顶传来。恐惧逐渐褪去,她还是有些害怕,黑黢黢的床底会窜出一条黄色的蛇呢还是一只发光的蜈蚣呢,她迅速爬上床,躺在母亲身边,用母亲的体温驱除从内到外的凉意,母亲在睡梦中骂咧着给她掖掖被角。
她一直觉得母亲是爱她的,否则不会在父亲去世后拒绝改嫁独自一人把她拉扯大,重组家庭里的孩子十有八九都会受委屈,何况她还那么小。她在同伴对她能独享母爱独吃家中零食的羡慕中安然度过童年,即便很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窝在窄小的房间里,她听到隔壁院子里大呼小叫的玩闹声,猜测他们是在玩警察捉小偷还是老鹰捉小鸡。有什么区别呢?不就是一追一逃。她按下心中的弛往,拿起纸和笔,全神贯注听起马路对面大喇叭里的歌曲,调子的起伏会改变词语原本的发音,她仔细辨认揣摩曲意,两三遍下来歌词已记录完整。后来吴谦笑话她,别人都是摘录名言名句还能提高文化修养,你抄录这么多歌词自己却五音不全,有什么用。她刚想说都是打发时间的游戏而已,便被吴谦堵住嘴扣上手腕。她闭上眼,没有视觉的黑暗竟不再让她恐惧,肌肤摩擦的灼热打破了她冰冷的记忆。她想她贪恋上了一种新的打发时间的游戏。
有液体滴在手臂,温热的,消弱了手臂背面的冰凉,那来自贴近地板的感受。她在不自控的泪流满面中笑了。能温暖自己的只有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器官,比如被吴谦抚摸时的悸动,比如走在马路上时突然的流泪。悸动来自于对爱的沉溺和向往,那流泪呢?是对身体内孕育了一个生命的欣喜吗?如果说生命是幸福的源泉,为何她整个身体塞满一种巨大的悲凉?吴谦的话像一只针剂藏在她大脑里在她麻木不仁时刺向她的神经:你自己什么时候排卵期你不清楚吗?你怀上的时候不吭一声,现在来跟我商量?这叫商量吗?我从来不被迫接受。她没有愤恨没有怒吼,并把将要脱口而出的反驳咽了回去。她从来都是这样,你进一步我进两步,你退一步我退十步。他不商量不接受,她便再不给他商量和接受的机会。她退回到母亲面前,她拥有全部爱的地方。人性的懦弱和趋利让她撒下第一个谎,吴谦说此时结婚太仓促,等生下孩子再补办。她一直以来的乖巧让母亲没有怀疑,诊断书上的先天子宫后位打消了母亲让她放弃孕育的念头,比起不易怀孕容易流产的先天不足,还有什么比顺利产下一个婴儿重要。她在巨大的压力下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赌对了,母亲和父亲结婚很多年后才有了她,尽管无法得知其中的辛苦,那时的医疗水平不一定得出准确的定论,但一定是母亲不愿她再经历一次的痛,可母亲的悉心照料让她在感激和愧疚中越发敏感,一个词一段曲都能让她泣不成声,那是对未来不可知的恐惧,她清楚终有一天什么都瞒不住。
她听到对面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母亲起床的声音。枕在额头下的右臂麻得一时无法动弹,她用左臂撑起上半身,右手肘被拉扯起的疼痛又让她栽了下去,她索性仰面躺下,舒展刚刚蜷缩的四肢。外边传来汽车辗过马路的声音,为了生存的人们开始新一天的奔波,达到更好的生活去实现物质和精神的富有。那么她呢?她是为了什么去迎接每天的日升月落?她也曾坚定地告诉自己,为了爱。泪渍在脸上留下一层薄膜如贴服的假面,没人能看得到,除了自己。
兔儿子生得虎头虎脑,母亲沉浸在荣升外婆的喜悦中,直到满月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吴谦竟没有登门探望过。如同开采一件珍宝,落下的凿头没有丝毫偏差,珍宝完好无损地散发光泽,那忐忑中的小心翼翼终于尘埃落定,母亲也终于不再压抑心中的疑虑与愤怒,她在无可争辩中沉默后退,在震惊中看到一向倔强的母亲泪眼汪汪地哭诉,她想逃,她多希望世界在她面前隔绝一切声音,然而她从不是被幸运眷顾的宠儿,她还是听到了,那些被藏匿多年的隐晦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她头上戴上一顶小丑帽,帽子上是一张张开合着大笑的嘴巴嘲弄着她的无知与妄想:当年你爷爷奶奶反对我跟你爸,说我姑娘家家的爱招惹些男的,后来结了婚怀不上你,你奶奶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你爸走后,他们说我一定耐不住去改嫁非要把你抢走,我偏不,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不在乎他们胡扯,可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得让他们都知道,我就是不改嫁来证明我的清白,可是你呢?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这么不检点不要脸地随便跟人家鬼混......
她想,很多意义相悖的字为什么用同一个音呢?她在幼时记录歌词时常常把它们混淆,比如期和欺。原来它们不只相似,还时刻准备着互为彼此,倘若期待落空,不就是一场欺骗。她以为的爱不过都是她的妄想,她以为的最后的堡垒之地不过是一个被称为“妈妈”的人建立人设的囚笼。当所有人用怜悯的眼神和口吻感慨惋惜她小小年纪没有父亲时,她是不解和抗拒的,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没有父亲而觉得比其它孩子少了什么,她拥有的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可当她得知她引以为傲的拥有只不过是另一个女人证明自己的附属品,更意识到这种固执的证明让她的成长出现巨大的缺失以至于成年后对异性的毫无辨析和防备,让她再次重蹈命运的轨迹时,她的世界崩塌得支离破碎。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让她对妈妈的身份敬重与仰望,无怨无悔对生命前行的负重竟成了她无知的引诱。她更加地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给自己的这个新身份。
卫生间传来马桶抽水的响声,紧接着是喉咙里漱口水的翻滚声,再等一会儿,她房间的门会被打开,她要在母亲进来之前表现出仍在熟睡的样子。她飞快从地板上爬起来,或许是动作急了些,或许是躺得久了些,她抑不住地咳嗽起来。她听到厨房烧水的声音,顿觉嗓子有些干痒,她知道母亲马上会扯起嗓门走进来把她叫醒吩咐她喂兔儿子吃奶,如果她揉着眼睛还没有清醒,母亲会直接把奶瓶放在她身上,有一次她忘记了翻了个身,奶瓶摔碎在地上,她看着玻璃渣像终于摆脱束缚的星体往无尽的空间飞散,即便是冲向漆黑逼仄,即便是多么细碎,也能发出被寻找到的光芒,她想她的存在竟还不如一粒玻璃渣。然而此刻,母亲的喊声没有传来,只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床边,停留一会儿之后,母亲的气息向她靠近,她感觉到一只手臂正穿过她的正上方,她微微睁开一条缝,母亲正把奶瓶放向兔儿子嘴角,兔儿子感知到吸头毫不犹豫张嘴咬住,母亲又把奶瓶拿开,伸出另一只手抱起兔儿子离开了房间。
她用被子蒙住头,隔绝开对周围所有的感知,不听不看不触不想,就像世界于她不存在,她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她便再也不是谁的妈妈。她听到那些初为人母的新手妈妈抱着孩子和孩子对话,在他们不可能开口说话的月龄下一遍遍重复着“叫妈妈”,她觉得可笑,她的内心再也没有对爱的坚持。吴谦早已不接她的电话,她也不再执着,她通过其它途径已经获得了吴谦的地址,她只有一个心思,把兔儿子扔给吴谦,他既然不喜欢被动接受,那就让他不得不被动接受,从此与她再无关系。她却不明白母亲为何不同意,无数次争吵都以母亲的蛮横结束,直到昨日又一次争吵之后,她终于想明白了,她只是想摆脱这个孩子,只要离开这个只有争吵哭闹的地方,不管这个孩子跟着谁不管是死是活,都将与她无关,只要她离开......
她掀开被角,房间里似乎没了动静,她把被子全部掀开坐起来再听,房间里真的没了动静。她起身下床,眼角瞥到床头的桌面上有一包银花颗粒,她清楚记得昨夜只从药筐里拿了一支蒲地蓝口服液并没有拿银花颗粒。她走出房间来到客厅,餐桌上放着一盒奶和一个用笼布包起来的包子,她又从厨房走回到母亲房间,确定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母亲带着兔儿子出去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不再让她带着兔儿子出门溜圈而是自己带了呢?是从她和母亲争吵开始,还是那些碎嘴的邻居笑话她从来不开口逗兔儿子只会和兔儿子大眼瞪小眼开始的呢?她记不清了,也根本不想再去弄清,而现在,有足够的时间让她离开。她迅速收拾好东西,就在犹豫要不要带上餐桌上的奶和包子时,敲门声响了。她看了一眼拎在手里的背包,如果被母亲撞见,会突生很多变故,争吵一定不可避免,可是她不想再进行没有意义的争吵了,她和母亲是交叉的两条线,短暂交汇陪伴后,已踏上无法回头的渐行渐远。她把背包藏起来,打开了门。门外不是母亲,是楼上做律师的芳姐。
是小迪呀,阿姨不在家?那我先给你说,好消息,那吴谦一家终于同意给出补偿,并放弃监护权……我做出个书面协议,咱们把时间安排一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爸爸只会给孩子带来伤害……
她盯着芳姐一张一合的嘴巴,脑子丝毫没有跟上那张嘴里飞出的话语,直到芳姐离开,她才把听到的词语组合排列,拼凑出母亲背着她所做的事。她想起昨日和母亲的争吵,母亲一直不同意把兔儿子送走是早就知道吴谦已经订婚了吗,她都不知道的事母亲又如何知道,难道是有意瞒她吗?她想起自己让母亲感到极大耻辱,又怎会为她出头露面恳请别人帮助?她想起她对着母亲吼:像你一样自己带着孩子?像你一样也带出一个跟我一样的贱货?她想起母亲红着眼哆嗦着嘴唇,拎起兔儿子嘴上说着把他摔下楼去最终扔在床上......她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乱飞,她跑进卫生间,看着镜子中的那张脸,眼睛红肿,脸颊涨红,像小时候在外面玩耍磕破了腿哭着找妈妈……她想起兔儿子哭起来时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她想起母亲一遍遍重复着兔儿子长的跟她一模一样,她似乎看到了母亲注视着兔儿子时的样子就像注视着小时候的自己……她擦干眼泪,走出家门,母亲带着兔儿子出去很久了。
她走出电梯,正准备跨出单元门,听到了外面有人和母亲说话的声音,她慌忙拐进步梯间。
去市场了?买这么多菜。
呃,中午做羊肉抓饭,小迪最近胃口不好,她喜欢吃这个,不过现在羊肉是真贵。
你呀要真嫌贵就不买了,还不是闺女吃得开心再贵也值。
说的是嘛。
……
午后的阳光透过凤凰树洒在秋千下的摇椅上,落在兔儿子稚嫩的脸上,她瞧了瞧四周无人,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她用舌头在口腔里绕着上颌下颌转了几圈,再次试着发出声音,“叫妈妈”,兔儿子专注地扯着秋千绳子似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咽了口吐沫,把兔儿子抱起来让他站在自己腿上,“叫妈妈”,这次声音大了点,兔儿子转过头盯着她,她似乎得到了鼓励,微笑着再次大声说,“叫妈妈”,兔儿子的小手摸向她的嘴巴。她再一次极其温柔地看着兔儿子乌黑的眼睛,“叫妈妈”,兔儿子似乎终于确定了声音就是从她的嘴巴出来的,两只小腿一蹬一蹬的,似乎是想跳起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