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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十四
带把子
巴蜀人说话,一般轻松场合那是满口“鸡儿”“鸭儿”的,尤其是在平辈之人间。这样的口腔,就叫“带把子”。所以,它指的是说话中夹带脏话,其实也不是专门要以此来羞辱对方,而是说习惯了,改不掉了。但是,底层社会还是特别注意的,不在长辈和长者面前带把子的,不然就视为大不敬,没素质,极有可能遭到修理和惩罚。
可是,“带把子”与脏话是怎么样的一层联系呢,我们不能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有必要推敲一番的吧。“带”是个动词,没有明显的情感倾向,“把子”显然是名词,可能联系就在这儿。
想起北方生男孩后,有人问生了个什么,主人一定会说:“一个带把儿的!”这“把儿”是不是“把子”呢。 巴蜀人口中之“鸡儿”“鸭儿”,其实就是男性生殖器的别称。
考虑到各地皆有以生殖器作为羞辱词的现象,巴蜀也不例外。因此,这“带把子”之“把子”就是男性生殖器各种别称之总称了。还有,讨厌对方说谎,说他“扯把子”,这“把子”也该是这个意思。
黄司机
在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中,最不得巴蜀人喜欢就是这个“黄”了。事情办砸了,说“黄了”;搓麻搓到桌上的牌都翻光了,也没人和牌,说“黄了”;说一个门门懂样样瘟的二杆子的某项手艺,说他“黄的”,意思是技术不到家。看来巴蜀底层社会除了对官家“扫黄”的那个黄还感兴趣,其他的黄都不入法眼了。
这个“黄司机”因此就不是指一个姓黄的司机了。它最初的意思,指的是开车技术大有问题,总往开不得的地方开。但后来,这个词慢慢放大了,放大到了各行各业,只要见到技术不熟的人,通通以黄司机呼之。它的放大,说明这些年职业水准和职业道德的普遍下降。
站在旁观者角度看,很为姓黄的抱不平,为什么倒霉的偏偏是“黄”?我猜测,这会不会与古代社会皇帝的黄袍有关呢?
按照专制体例,民间是不准使用黄颜色的服装的,相当于把“黄”从老百姓的生活中屏蔽了,形成了一个神秘的视角禁区,一当皇权坍塌,被禁闭的原本普通的“黄”才回归到日常生活中来,过去一直受它压制的老百姓于是就奚落它,拿它开玩笑。是这个理么?
水打棒
这当然是骂人的话,比如父母骂孩子偷偷摸摸下河游泳,就骂他“水打棒”,也指溺水而死的尸身。意思是,喊你龟儿不要下河,下河危险,你龟儿偏偏要去,淹死你个龟儿子!这都是小民百姓恨铁不成钢的激愤之语。
从词语构成上看,这个词造得很有意味。“水”当然是河水、湖水或堰塘水了,“打”呢,描绘的是被淹死的人临死时候奋力打击水面的挣扎,“棒”,既有“天棒”“棒老二”那个棒不知天高地厚之神韵,又兼写实:被淹死的人先是漂浮在水面,像一根傻戳戳的棒子了。
屁眼虫
哈哈,这个骂人的词很恶心吧。这当然不是指从屁眼钻出来的蛔虫,而是以此比喻对方缺乏为人处世的基本教养,说话做事都想当然,完全不顾及别人感受。那么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才会骂出如此恶心巴萨的话来呢。
一般来说,被骂者肯定是干了损人利己、令人不爽的坏事或蠢事。
有趣的是,如果对方是小孩,就骂“小屁眼儿虫”,如果是老头,就骂“老屁眼儿虫”。此词太脏,基本上不用于女性,可见巴蜀底层社会对女性还是葆有一份起码的尊重。
老油条
北方人喜欢油条当早餐的。巴蜀社会过去也喜欢,可这一二十年来,油条慢慢退出了早餐市场。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地沟油的出现,让油条难得信任了,二是现在的人更重视健康和养生了,对油炸食品也起了戒心。
但你肯定没吃过“老油条”的吧。从字面推测,它应该指的是今天没卖完,明天放锅里炸一炸又继续卖,还是没卖掉,多搁得几天,变成了所谓“炸不泡的老油条”了。
巴蜀人就把它从油锅里捞起来,比喻那些从事某行某业多年,熟稔了其中偷奸耍滑门道而不服管理的老员工,北方人之“老油子”是也。既然是“炸不泡的老油条”,咬不动,奈不何,弃之可惜,形同鸡肋。
搞空凳
这个词从嘴里出来,还会带上儿化音的,叫“搞空凳儿”。
什么意思呢?不是把一根没坐人的板凳弄来玩弄吧。它指的是一件事情半途而废,由于客观或主观的原因,最终没能完成,功亏一篑、前功尽弃了。
但你肯定要问,为啥子是“空凳”这两个字呢。当然,这纯属我的主观推测。大家都知道,凳子是用来坐的,只有当它坐上人,才算实现了它的意义。
那么,办事的人总想拉人来坐上去,又是安放又是擦拭,可是天不如人愿,空欢喜一场,搞了半天,还是一张寂寞的空凳。这情景像不像一句唐诗的意境——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瓜兮兮
巴蜀人把傻乎乎、笨戳戳的人称为“瓜娃子”,讥其“瓜兮兮”,尤以川西一带为盛。普通话里不是也有“傻瓜”一词么,这个“瓜”想来就来自于它了。
但是,“傻”又是怎么与“瓜”结缘的呢?这颇费思索,超出了我们想象的边界了。
历史学家顾颉刚说,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在秦岭南边的瓜州地区发现了一少数民族,他们“行动迟钝,体小,口大,舌圆,常露笑靥而少言语,发音异常人”,“ 其人甚诚悫,山居艰于自给,多出外卖其身,作耕种、推磨诸事,极苦不辞。每有劳役,虽胼胝困顿,而操作终不辍。以其悫也,人谬谥之曰‘傻瓜’,而‘瓜子’之族号反隐。其人之所以‘傻’者,大汉族主义压迫下之结果也。”
视诚悫(que,诚朴、真诚)为傻,我看哪里是什么大汉族主义的问题哟,根本就是我们“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主流价值观的痼疾作祟。
对内分三六九等,人人争相出人头地,对外自然戎蛮夷狄视之。鸦片战争之后,改称洋鬼子、洋大人,现在不管洋大人好坏,一律叫“外国友人”,总是难以不卑不亢之平等待之。对内没有平等,对外也不可能有平等。
巴蜀小民弃抽象之“傻”,取形象之“瓜”,这就一路“瓜”下去了。但如今傻的人不少,像“瓜子”族那样傻而且瓜的“傻瓜”,却是越来越少了。
一个瓜兮兮,一个傻乎乎,不亦绝对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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