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弦言鹰meles
大纲/懒懒猫咪
(合作写成)
那天很冷,但是我不在乎。
从小在南方长大的我来到北方学医,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北方的天气,但A市的气温还是让我吓了一跳。走出机场,一阵夹带着飞雪的冷风就扑面刮来——那风简直像刀片!我裹紧了衣服,眼睛半眯着,被风吹得流下了眼泪。
“啊,你好,是……医科大学的洛月月吗?”风声盖住了脚步声,我感到一双手暖乎乎地在了我的帽子上拍了拍。我猛地一回头,却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我面前。他很高,拿着伞,在雪地上对我微笑着,像一个虚幻又好看的剪影。
“啊……我是洛月月,是来市第一医院进修的。”
他有些尴尬地指了指我的帽子:“呃——帮你拍拍雪。”他向我走了一步,伞伸到了我的头上,他的一半身体则露在了风雪中,我困惑地半张着嘴,有点想推开伞,他却摆摆手:“我不冷。”
他站得好近。我闻到了一阵消毒水的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是洗衣粉吧。
我发现他比我高半个头,还发现他的头发剪得很整齐。我带着一种奇怪的情感盯着他看!
“我是林阳,是来接你的,嗯……因为A市有点乱。啊,我是感染科的主任,这一段时间会和你一起工作。”他解释道,还指了指胸口的工作牌。
“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络。”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好。”
雪是白的,白大褂是白的,林阳笑时露出的牙齿也是白的,那天很冷,也很白,纷乱的雪使一切看起来朦胧不清,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在消毒水和洗衣粉的花香中,我遇见了林阳。雪下得很大,林阳在雪中冲我笑,像做梦一样。
林阳,真是人如其名啊,如同春天里温暖的太阳。
在他的帮助下,我顺利来到了市第一医院报道,并很快熟悉了我需要做的工作。林阳不时来到我旁边提点几句,只不过他的手从没闲着,多是来拿点东西,拿完就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诊室。
“这个药作用不大,要配合输液……”林阳关上柜门,冲我笑了笑——他戴着口罩,不过我猜他笑了。“你学得还是蛮快的嘛,加油啊。”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我的脑中还回荡着林阳的声音。
林阳像一个温柔的邻家大哥哥,我喜欢幻想他在口罩下的笑容。几年后的我总是一遍遍地想着这句话,可还是太忙了,来不及细想。很多次,我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诊室的门边一闪而过,永远抓不住。
在这里进修的时候,几乎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林阳总是依着我,宠着我,在忙碌的工作中总有他为我带来午饭,在紧张的治疗后总有他为我擦汗,在无数个脆弱的夜晚里总有他低声的安慰,不过我们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是我觉得足够了,足够了,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那时候,哪怕用我的一生来换,我也愿意吧。
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我马上就要回学校了,一切收拾停当,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去机场。我来到住院部看望一个生病的男孩,昨天他的脸色比往常更苍白……现在,我惊愕地看到了他冰冷的尸体。
“你!就是你!”一个妇女尖叫着向我扑来,她的黑发中混杂着些灰白色,眼睛红彤彤的,看上去疲惫不堪,可她还是拼尽力气扇了我一巴掌,“我的孥孥,你为什么不救……”她哭喊着,跺着脚,我顿时生出了一股怜悯之心。
“您别激动……”我捂着脸,试图解释。
可是站在她身后的一个男人也向我冲来,他沉默着,嘴唇纠结地紧抿,只是狠狠地揪住我的衣领。
我不敢还手,任由着他们的拳头雨点般地落在我身上,他们刚失去了14岁的儿子,是我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我还照顾过他……他病得很重,这不是我的错。可是我很害怕,一个小男孩死了,死亡的事实沉甸甸地压在我身上,因为我是医生,一个很脆弱的医生。我用手臂护着脑袋,心里一团乱麻。
我没有保护好那个男孩,他死了,他的家人会很绝望,我活该——我用这些话安慰自己,为男孩的家属开脱。我蜷缩在医院冰冷的墙角,太阳穴突突地疼,黏糊糊的血流到嘴角,一阵腥味……头顶的一片阴影不知何时移开了,原来是两个悲痛的家属被粗暴地拉到一边,他们把那个阻拦者推到一旁,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是林阳,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愤怒,他被推到了椅子角上,呲着牙咒骂了一句。林阳并不强壮,可他却挡在我面前,狂暴地与两个家属撕扯着。我慌乱地看着他的背影,
保安来了,我被扶了起来,我失神地甩开那人的手,在一片混乱中飞跑回了宿舍。屋子里很闷热,窗外的蝉叫得我心烦意乱,脑袋嗡嗡作响,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凉凉地贴在背上。死亡和夏天乱哄哄地挤在一起,这是一种窒息般的感觉。我喘息着,把头靠在墙上,试图冷静下来。
“这不是我的错,我没有害死那个男孩。”我对着床自言自语。
我迷迷糊糊地提起了行李,甚至没有和林阳道别,就匆匆离开了医院。在机场前,我打开了手机,在打开和林阳的聊天界面,上面只有零星几句问候和几份资料。我犹豫着,在聊天框中输入:
“林阳,再见。”
林阳,希望我们再次遇见。我伤感地这样想,随即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我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发给林阳,我只记得,我们很忙,许多次遇见,都是匆匆地擦肩而过,只有他对我的关爱与微笑在记忆中甜蜜地回响着,证明着这一切的存在。
我匆匆上了飞机,夏天也匆匆地过去了。 之后我和林阳再也没联系过,他在我的人生中刻上了深深的烙印,但我们也只能是过客,我明知道天涯海角我们不会再次相见,心里却一直期望再次见到他。就在这时,我们即将相遇,殊不知,将要酿成一生的悲剧。
我接到了院长的电话,是疫情。突如其来的未知病毒肆虐全球,我被派去支援。我的咖啡还没喝完,门已经被我重重甩上了,像林阳一样,只剩下一道白色的影子,抓也抓不住。
被派去支援的几支医疗队在医院门口集合,匆匆收拾的行李很轻,也让我很不踏实。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林阳,他紧锁着眉,口罩下没有微笑。我悄悄走了过去。
“林阳。”我轻声叫道。
他惊讶地回过头,眉头舒展开来:“啊,是你!好久不见啊,月月。”
距离出发还有几分钟,我把林阳拉到无人的角落。
“月月,要活着啊,疫情结束了,我娶你。”他虚抱了一下我,随后又站到了一米之外。
“嗯,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啊!”我哭了,林阳想帮我擦干眼泪,我却跑回了自己的医疗队,匆匆地上了车,窗外是倒退的白色的影子,又是匆匆地离别。我相信林阳不会违背诺言,他从没有让我伤过心……
林阳,要活着啊。
我的同事倒下了,无数个病人在绝望中死亡了,我努力地活着。去年夏天我因为一个男孩死了在宿舍哭,现在,我在与死神抗争,眼前又浮现出了挡在我面前的白色身影。我努力地活着,哪怕为林阳而活。
病毒终是被战胜了,我喜极而泣,却听见院长对我说:
“林阳死了。”
“不可能。”我干脆地说。
“他死了。”在我看来,院长真的好残忍。
又一次,死亡的事实把我压得窒息,我不愿意相信,可是这就是事实。我木然地看着院长,回味着这句话。
他死了。听院长说,他三个月前就得病了,坚持了很久,但奄奄一息的他斗不过死神。我想象着林阳慢慢僵硬,他的眼中不再有温柔的光,他在寒冬中感受着寒冷的死亡,感受着绝望……
林阳违背了诺言——他死了,一切有关疫情后的美好愿景都破灭了,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只不过这次的尸体是林阳。我哭得整个口罩都是湿的,可是这样无法挽回林阳。他就这样突然死了,匆匆的。他永远是一道抓不住的剪影,现在,他彻彻底底地一闪而过,再也不会出现。
葬礼很短,匆匆的。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我跪在林阳的墓前,泪水已经哭干。我想起了总是匆匆闪过的那一道白色身影,想起了林阳口罩下的笑容,想起了我们初遇时的寒风,想起了……想起了林阳带来的种种温暖。
我真的好后悔,林阳,你为什么这么忙?你为什么不肯多陪我一会儿……林阳,林阳,你个骗子,你说好娶我的。林阳,林阳,林阳。
我在心里念叨混乱的话语。
我崩溃地回忆着,恍惚中有人朝我走来,我的脑袋晕沉沉的,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林阳,林阳……
我的太阳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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