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不入爱河,他踏月色溺海。
“扑通——”一声响起,水花四溅。伊诺没有挣扎,她木然地被推搡至海边,潮汐去而复返,海浪淹没了她的腰。沙滩上的女孩们趾高气扬,冷眼相待,仿佛高高在上于另一个世界。
“月月啊,你还是太仁慈了,对待她这样总爱死缠烂打的人就该找些人揍一顿!”
“是啊,真的没见过像她这样厚脸皮的人,一心想往你家闯!月月,我们浪费的时间够多了,快回去吧,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小姐,还是快回去吧,主人会着急的。”
伊诺没有说话,看着她们红润的嘴唇开开合合说着那些她半天才能理解的话语。没有关系的,她想着,依旧不死心地看着被环绕在中心的女孩,期待地睁着大眼睛盯着她,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一瞬间,祁月的内心似有一股电流划过,激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无视了身边女生的叽叽喳喳,走近了伊诺。
月光缓缓流动,海面上波光粼粼。
伊诺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她一定不会弄错。
“这次我就放过你了,下次你可不会那么好运了。”祁月习惯性露出那刻薄的模样,眼神又冷又凶。下一秒身后的女孩们低低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和窃窃私语。
“我,我……”
风吹跑了她未吐露的话语。
祁月没有理她,转过身,被那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们簇拥着离开了,像一位高贵不可亵渎的公主。
她本就是公主,伊诺看着她们越走越远。
一滴晶莹的泪从眼眶滑落,化成了珍珠落入海中,无声无息。
风突然变大了,海浪在夜幕下肆意翻腾,蓝色似乎要席卷整个世界,月光无言,切割着朵朵浪花。
一只冷白的手拨开了即将掩埋伊诺的巨浪,平息了即将吞噬海滩上一切的风暴。
伊诺呆呆地看着,差点忘记了呼吸。
有人踏浪而来。
月光下,他的周遭似乎染上了淡淡的荧光,身边是活泼旋转的海浪。他缓缓蹲下,伊诺看清了他俊美无俦、雕琢精致的五官,还有纯粹极致的漆黑瞳孔。
“呵。”他低缓一笑,脚边浪花翻腾,“就忘记哥哥了?”
伊诺无语,揉了揉眼睛,心想——糟糕,又被他撞到了。
“哥,你怎么来了?”
男人没有回答,俯身抱起了伊诺,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嗓音温柔动听:“小诺,回家了。”
伊诺挣扎着想要下来,然而,还是像中毒一样,再一次沉浸于哥哥温柔的怀抱和轻柔的话语,她渐渐睡了过去。
“哥哥带你回家……”
宛若一声叹息,消散于风平浪静中。
阿波罗庄园里,灯火通明若汇聚了万千星辰,歌曲伴着不远处的浪涛声悠扬,美酒夜光杯芬芳迷人,嘉宾们远道而来沉浸于这绚烂奢靡中。
祁月穿着礼服孤零零地站在露台上,刚才簇拥着她的女孩们早已被乱花迷了眼,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她屏退了旁人,抱臂遥遥望着海边,想着那个叫伊诺的女孩究竟有没有离开。
肯定走了吧,我都那么坏了,祁月失笑道。
作为观澜皇都的小公主,作为皇都海洋研究所首席教授祁渚的女儿,作为祁月,她都有足够的资本任性和无理取闹,身边依旧有源源不断的追捧者,而伊诺是个例外。她如同初生孩童一样不谙世事,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好似无欲又无求,却只想靠近祁月。
第一次是突然拦住了祁月的马车,扯着她的的裙摆说着:“阿月,阿,月。”
第二次是忽然出现在落日海滩上,把满盒闪闪发光的珍珠递至祁月面前。
第三次就是今日,盲目闯入阿波罗庄园差点破坏了祁月的生日宴会。
我原是想好好和她谈谈的,可是,祁月看到身旁的衣袍,心下一惊,立马微微行了一个礼,说道:“父亲。”
“祁月,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男人声音缓而沉,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父亲,我只是想吹吹风。”
“Dylan殿下会来,不要让我失望。”
又是这样,祁月一时失语。然而祁渚的一个眼神送过来,她就知道自己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他是母亲最爱的人,他是我的父亲。
祁月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准备转身离去。
“听说,最近那个缠着你的女孩眸色是蓝色的。”他的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
祁月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父亲,她已经离开了。”
“好吧,如有下次,记得留下来。”祁渚有些遗憾地嘱咐道。
“知道了,父亲。”祁月加快了步伐。一路上皆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舞步翩翩,拒绝了多方人马的邀约后,祁月来到了三楼贵宾室。
该怎么不得罪对方让他甩脸走人?祁月心中有了计较。
她并未敲门,擅自推门而入,不忘高声说道:“抱歉,让您久等了。”
……
面前没有一个人,贵宾室空荡荡的,只回荡着祁月无丝毫抱歉之意的抱歉。
“小姐,主人说殿下还没到。”追上祁月的女仆有些尴尬地说道。
“没事。”祁月回身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微笑,飞快地下了楼。
“呵。”身后有人走过。
他不会不来了吧?我还没有使计谋让他决定再也不来呢,祁月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想着。眼前有成双结对的璧人,有大快朵颐的孩子们,还有那些聚在一起合种谋划的高官贵人。
真无聊。
“这位小姐,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就当祁月无聊得快要睡着时,有人在耳边对她轻轻说道,如轻轻落下的潮水,缠绵低缓。
好近。
祁月心一跳,当下就要拒绝。然而,她愣住了——她对上了一双美丽的眼睛,这双眼睛纯澈静谧,好像可以裹住浩瀚的天宇,安放深海的秘密。只是,眸色是最平凡的漆黑。
观澜皇城靠眸色区分贵族与平民,黑色是普罗大众,金色是身份尊贵的贵族,其他颜色看实力争取地位,而稀有的蓝色是属于神秘的深海部落。当下城中一般的人看对方的眸色都是漆黑一片,但祁月一家不同,由于血脉问题她可以区分眸色辨别种族。
“可以吗?”男人勾了勾唇角,继续问道。
祁月回过神来,惊奇地发现自己好像被摄魂一样愣了那么久,赶紧摆出了那副高冷的模样,摇了摇头。
“你一个人坐了很久。”男人安静地看着祁月。
祁月也盯着他,这个男人与其说是男人,更像个妖娆的少年。他长得特别高,一张脸像海妖一样精致勾人,五官若精彩绝伦的雕塑,可是祁月肯定这张脸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雕塑家可以有这样无懈可击的技术,它是基因的鬼斧神工。
“你看了我很久。”男人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坐在沙发上的祁月。
“你谁啊?”被戳破了的祁月有些无措,她很奇怪自己向来是让别人下不了台的,而今天仿佛遇上了对手——果真美色误人。
“陪我跳一支舞,我就告诉你。”
祁月不解,但还是答应了。
他的手温暖有力,步伐轻快。祁月的裙裾在他脚边蹁跹翻飞,就像追逐翻腾的浪花。他嘴角含笑,眼神却是冰冷的,似乎在审视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他牵着祁月在舞池中一舞惊人,旋转,扶腰,对视,错乱的呼吸间,祁月没有感受到丝毫情感的温度。舞毕,他收起了不小心泻出的苦恼神情,面带微笑,没有片刻犹豫松开了手,绅士般行了个礼:“我的荣幸。”
祁月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仿佛做了一个瑰丽的梦。然而,未等祁月做出反应他便转了身,仿佛要就此离去。
“等等,你的名字。”
他顿住了离去的步子转过了身,视线投向了祁月有些疑惑的眼中,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我叫伊澜。”
“据报道,落日海域西北靠近伊莎岛屿处发现鲛人踪迹,目前我城海洋研究所首席负责人祁渚已前往探查。据悉,该处海域污染严重,鱼群与藻类皆无处可寻……”
祁月卧在沙发上,无聊地切换着频道,忽然听到了父亲的名字。她下意识坐了起来,在电视台里知道了父亲又要去出差的消息。
伊莎岛屿——上个世纪最美丽的海岛,而今成了逐渐消失的礁石。祁月看着新闻,她的内心有些慌乱。
她见过鲛人,是在父亲的实验室。而于世人眼中,鲛人是早已灭绝的存在,他们的后裔也是为数不多或许要屈指可数的深海部落族人。如果他们被发现了,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她想起了生日那天晚上。
祁月不顾被父亲发现的后果,追着伊澜跑出了庄园。
星空斑斓落于海面上,涛声不止。伊澜轻轻用手拨弄着海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像无数萤火虫围着他转。随着海水的洗涤,光芒渐渐黯淡下来。
“你好像发现了我的秘密。”他站了起来,却没有丝毫秘密被撞破的惊慌,反而兴致盎然地观察着祁月的反应,“我原以为你不会追出来的。”
“你是伊诺的哥哥?”
“为什么这么说?”他并不惊讶祁月的问话。
“你好像对我有很深的敌意。”祁月提起裙摆走近了伊澜,与生俱来的自信不允许她退缩。
伊澜听闻忽然笑了,眼眸中光华流转,仿佛刹那的烟火。
“难道我要爱你吗?”他戏谑地问道。
祁月噎住了。
“我,我不是故意欺负她的,不对,我也没欺负她。你最好带着她离我远远的,否则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忍一时风平浪静,祁月开口说道。
闻此,伊澜的表情逐渐冷却下来,像落了一场潮,他总是那么瞬息万变。踏着月色,他走向了祁月,深海的气息不带遮掩地席卷而来。
“名为净化海水之名,实为大肆搜捕,这就是你父亲干的事。还要我们到哪里去呢?”不带丝毫怒气,话语却带着森森寒气。
“我,我……对不起。”
祁月内心一震,原来,父亲他一直没有放弃……她能说什么。
“你知道吗?我其实想杀你。”伊澜平静地说道,就像说出我今晚打算吃几块饼干一样无谓。
祁月不惊讶,但说不难过是假的。
“但是,你身上有深海的气息。”伊澜轻轻吸了一口气,露出了祁月先前见到过的苦恼神情,他继续说着,“本想以你作为要挟,可是你父亲好像不是那么在意啊。”
祁月一瞬如坠冰窖,自己心里清楚和别人说出来是两种概念。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好好和你父亲说再见吧。”
祁月眉头一皱,她看着面前轻飘飘说着这一切的伊澜,对方会不会太自信了点?
“你杀不死我父亲的,就像你杀不了我一样。”
祁月的母亲是鲛人,祁渚临死时她把自己的生命之源——深海之心献祭了出来,所以祁渚与海共寿,和鲛人同命。深海部落的族人是不可以杀鲛人与鲛人后裔的,否则会承担无尽诅咒,永不可轮回。
月光偏爱伊澜,轻轻笼住他。
“那又如何。”他微微一笑,浪花拍打着礁石,回旋往复。
祁月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她不能离开庄园太久,否则父亲必定会察觉派人抓她。
“生日快乐。”
祁月转头看去,先前伊澜站立的地方盛开了好几朵浪花,涛声依旧,他人已经不见了。
三天过去了,一切都很风平浪静,直到祁月早上听闻了父亲前往伊莎岛屿的新闻。
毫无疑问,伊澜和伊诺都是深海部落的族人。父亲会杀了他们的,祁月非常肯定。得到深海之心的祁渚无病无痛,但是他一心想复活他的鲛人妻子,他想再得到一颗深海之心或者抓捕鲛人做实验。
祁月悄悄溜出了庄园。
落日海是观澜皇城最后一片海域了,上个世纪无垠的大海渐渐萎缩至此,不知何时会消失。
每一次靠近大海,祁月的心里就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像电流穿过,让人心慌惊痛。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祁月一步一步走向大海,海浪轻轻拍打她的脚踝,仿佛一种引诱与召唤。
“阿,阿月。”
忽然,伊诺从水里钻了出来,扑闪着大眼睛,瞳孔是干净无暇的蓝。
伊诺知道一个故事,她想讲给祁月听。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位鲛人公主悄悄溜出了海堡,潜入了繁华的人世间。深海孤寂冰冷,没有阳光,没有鲜花,来到人间后她爱上了蓝天与白云,爱上了在陆地上呼吸与奔跑,爱上了岸上的热闹欢快。可是,她不知道人间非常的危险,人心十分险恶。
“那后来呢?她回海堡了吗?”
伊诺拉着祁月的手,想了想说道:“她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名鲛人。”
祁月心一跳,她盯着伊诺的蓝色眸子问道:“伊诺,你之前是不是认识我?”
伊诺挠了挠头,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那个样子和伊澜如出一辙。
“我也忘了。”
祁月看着她天真思考的模样,郑重地说道:“伊诺,以后千万不要盲目找我,如果被发现了,你会很危险的。”
伊诺有些不理解,她委屈地低下了头。
“可是,我们快没有家了。”
祁月心一疼。
“是因为我父亲。”
她清楚皇城海洋研究总局都是父亲负责,祁渚以研究之名对海洋做的事情她隐约可以猜到。
伊诺睁大了眼睛,没有说话。
“你哥哥原本是想让你借我之手杀人对吗?”祁月在脑中还原事情的本来模样——伊澜本想派自己的妹妹接近自己然后伺机杀死祁渚,然而我打乱了计划,他索性亲自出马。
“不,不是这样,是我自己。”伊诺有些结巴,她赶紧解释,“我,阿月,我不会伤害你的。”
伊诺只是一条小丑鱼,有一天忽然通了灵化成了鲛人的模样。可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鲛人,她甚至连生命也没有——她并没有深海之心,她只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凝聚的纯澈灵气。
她好像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快忘记自己应该要记得什么。然而她的脑海中一直有个女孩的身影,每次细想心里都会涌出又甜又酸的感觉。可是,她找不到她。她一直一直生活在海底,陪伴在哥哥的身边。
伊澜是我的哥哥吗?
伊诺自己也不清楚,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后来,海洋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污染,越来越多的族人渐渐沉睡,哥哥终于苏醒了。
她终于知道哥哥要干一件特别危险的事,可是她活了太久太久了,她想帮哥哥。
“我没有告诉哥哥,第一次私自上了岸,就遇到了你。阿月,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你,我想陪在你身边。”
祁月没有告诉伊诺,其实她自己也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她们不是相遇,而是久别重逢。
在祁月的记忆中,她只记得母亲的样子——那个被完美无缺地保存在实验室里的鲛人标本。观澜皇城的城民可活数千年,而鲛人与海同寿。她的记忆有损,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好像做了一场梦,她就成为了祁月。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阿月,千万别忘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我爱你,也爱你的父亲。”
这是祁月印刻在心灵深处的话。
祁渚真的是我的父亲吗?
祁月不知道,她第一次看见的人是他,养育她供她一切开销的是他,把她锁在庄园里当洋娃娃的是他,容忍她一切任性的是他,从不愿意提起母亲和关于深海的一切也是他。
祁月曾悄悄潜入过祁渚的实验室,他发现了父亲一直在找寻鲛人的踪迹,并暗中与深海部落首领联系。后来祁渚大发雷霆告诉祁月——我只是想让你母亲回来!
“伊诺,可以带我去找你哥哥吗?”祁月忽然发现自己就像是海上漂浮的孤木,无法掌控命运的走向。脑中一团迷雾,什么也无法看清。
伊诺眨眨眼,摇了摇头。
祁月有些失望。
“不过,阿月你靠近一点,看我的眼睛。”
祁月看了过去,仿佛坠入了汪洋恣意的海。
“你可以看见他。”
汹涌澎湃的海浪翻腾,狂风嘶吼,乌云蔽日似乎要倾轧过来,水与天的距离仿佛无限拉近。
五艘巨轮在波涛上沉浮,失去了方向。
伊澜如上古神祗一样,在狂风巨浪中岿然不动,与他遥遥相望的是祁渚。
“Dylan殿下,我想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伊澜劈开风浪,霎时海水淹没了两艘巨轮。
祁渚面色铁青。
“我可是来要你的命的。”
“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在几天前你是想与小女联姻的。”
伊澜忽而笑了,潮起潮落。
“可是我没想到你为了深海之心真的愿意出卖你的女儿。”
“你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深海部落首领娶妻就是为了寻觅海洋祭品吗?”
祁渚沉了沉脸色。
伊澜一手拨弄着数丈高的海水,饶有兴致地看着。
“你杀不了我的,深海之人不能自相残杀。”
“哈哈哈……”伊澜仿佛听到了非常好笑的事,如疾风骤雨一样,他携浪瞬移至祁渚面前。
祁渚忽的淋了一场雨。
“我不仅可以杀你,还可以毁了整座皇城。”
他真是个魔鬼,祁渚站在甲板上,不禁退后了一步。
伊澜的黑色瞳孔里闪着微光,像无穷无尽的漩涡。
祁渚想了想忽然笑了,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想你错了,Dylan殿下,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自己只是深海部落首领吧?”
凡是深海之人,无论是鲛人还是深海族人如果要使用海洋之力或不刻意隐藏眸色,那么瞳孔的颜色一定是蓝色。如果是黑色,那么必定是无命无灵的躯壳。
伊澜皱了皱眉。
“这也不能阻止我杀了你。”
伊澜伸出冷白的右手,指爪一瞬拉长,扼住了祁渚的咽喉。
祁渚涨红了脸,却未露出一丝恐慌。
“鲛人……公主……”
伊澜的眸里露出一瞬惊诧,他的心一股刺痛,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
滔天巨浪翻涌。
“你给我说清楚!”伊澜尽力回想,脑子似炸裂一样,他不知道什么鲛人公主——鲛人已经灭绝了,他苏醒时就明白,所有的族人都在沉睡,不知归期。
“你把伊莎复活,我就告诉你。”祁渚站了起来,眼底是无尽的疯狂。
伊莎?
好熟悉的名字。
“是谁?”
祁渚神态温柔地说着:“她是我的妻子,她离开我已经一千年了。只要你帮助我让她复活,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不再追捕你们,我会还给你们安宁平和的家园,再也不去打扰你们。”
一千年,沧海桑田,世事变幻,究竟发生了什么?
伊澜握紧了拳,他不清楚自己的过去,他只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守护他的家园,保护他沉睡的族人。
我的记忆丢了,他想。
“等一下,我忘记了许多事。如果你想要我帮你,首先帮我恢复记忆。”
祁渚听了,有一瞬疑惑,但他很快答应了。究竟是记着好还是忘记好呢,祁渚摸了摸自己胸口,那里跳动着不属于他的心脏——深海之心。伊莎,借给我深海的力量,去唤醒他的记忆吧。
一刹那,微光缓缓笼罩伊澜的周身,他身旁的海水也渐渐平息下来。
伊澜慢慢闭上了双眼。
一片漆黑。
祁月内心一震,她看不见了。
“Dylan殿下在等你。”
祁月一头雾水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看见站在一边的父亲,她快要吓死了。
更诡异的是,父亲居然露出了慈爱的笑容——生平第一次!他摸了摸祁月的脑袋,告诉她快点收拾一下自己。
祁月的脑袋有些疼,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东西自己似乎永远失去了。
“父亲,我不想和他结婚。”
祁渚没有说话,他只是稍微泄出了一丝遗憾与哀伤。
“快去吧。”
祁月磨磨蹭蹭地去了,她在心里计划着自己一定不要留好印象给那个殿下,她可是要嫁给自己最爱的人呢。
就这样走到了落日海滩。
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静静吟唱着不为人知的曲调,漫天繁星璀璨夺目,无边星河在海面上涌动,风华流转,浮光跃金。
他是Dylan殿下吗?
有一人披着漫天星光,踏着海浪向祁月走来,像王子一样。
他的眼睛好漂亮。
纯粹极致的蓝,贩卖着关于浩瀚的蓝天,关于深海的秘密,清澈迷人,粼粼波光,诉说着自由与真实。
他的眼里倒映着我。
祁月心一惊,回了神,发现那人离自己只有三步之遥。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祁月下意识问了出来。
那人有着男人的沉稳与少年的稚气,两者矛盾又融洽地集于一体,让祁月非常好奇。
他没有回答,微微笑着,轻轻拉起了祁月的手。
不暖也不凉,祁月一瞬忘记了拒绝,而那些无理取闹的想法被她抛至了九霄云外。
“再陪我看一次海吧。”他的语气微凉,像夏夜的海风。
今夜的落日海格外安宁平和,没有肆意翻腾的浪花,没有无端暴躁的波涛,碧蓝的潮水推着星光缓缓来缓缓去,像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祁月安静地坐在沙滩上,陪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看海——这一定可以列为她毕生一大诡异之事。
“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海国有一位鲛人公主,她不满家族指定的婚事偷偷溜出了海堡前往人间,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寻觅她的,真爱。
阳光,雨露,蓝天,白云,热闹的街市,人间的繁华,她都特别喜欢。所以,她忘记了深海的一切,她忘记了还有人在等她,她不愿意再回去了。
人间亦有危险,小公主为此付出了生命。
“你说,重来一次,她会愿意回到海底吗?”
祁月静静听着,无边的悲伤裹挟着她让她有些无法呼吸。
“许是不愿吧,你说,有谁见到过光明后愿意再忍受黑暗呢?”男人转过头看向她,眼底似起了雾,又似漫天飞絮。
祁月忽然落下了一滴泪。
“或许,她是愿意的。”
男人没有说话,妖孽般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不太适合他气质的温柔神色。他俯身缓缓靠近,冷白的手覆住了祁月的眼睛,轻轻落下了一吻。
潮去潮来,浪花朵朵。
“阿月,我是伊澜。”
千年后,阿波罗庄园里。
祁月站在露台上望向远方,那里是一望无垠的海,翻腾着无边的巨浪。
“爸爸,我究竟活了多久呀?”
祁渚从书案上抬起了头,放下了笔,微笑着说:“小月,你可以活很久很久的。”
“那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都会陪着你的。”
“好吧,那你今天怎么不去陪妈妈?”
祁渚笑了一下,站了起来:“妈妈还在睡觉呢,我们不要去吵她。”
祁月摆摆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瞬间一千年就过去了,醒来后她居然看到了活着的妈妈。观澜皇城变得更加富丽堂皇,落日海域变得干净而澄澈,还有,鲛人居然和城中的百姓友好和睦地相处。
原来,鲛人从来没有灭绝,他们只是陷入了沉睡。祁渚作为海洋总局负责人在这千年间一直致力于环境保护和深海救治,渐渐地,气象更新,万物复苏。
“老爸,你真牛!”
祁渚摇了摇头,望向了远方,叹道:“这从来不是我的功劳啊。”
祁月噘嘴,又来了,那个Dylan殿下,为此,爸爸还专门为他写书呢。
不过,祁月真的很佩服他,而且很羡慕那个小公主。
Dylan殿下,深海之主,他拥有无穷无尽的海洋之力,在少时和一位鲛人公主定了亲。当他们快要成亲时,小公主悄悄溜出了海堡,想在婚前去看看离开深海前往人间的妈妈,尽管她的妈妈抛弃了她去追寻她的爱人,小公主还是想见她的妈妈。
然而,她的妈妈早就已经死去了,她为了救自己的爱人献出了自己的深海之心。发现这件事的小公主很害怕,她想回到海底。可是在途中遇到了坏人,她被杀害了。
而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小公主真正的父亲,他不满妻子爱上了人类,杀死了妻子的爱人,惊痛于妻子为人类献祭出海洋之心。他暗自谋划想要发动鲛人与人类的战争,Dylan殿下严厉拒绝了他之后,他就在自己的女儿,深海之主的爱人,也就是小公主身上下手。
不过,尽管他已经得手,他的阴谋仍然被粉碎了。Dylan殿下献出了自己的深海之心救活了小公主,还把自己磅礴的灵力与记忆封在了一条小鱼中,希望那条小鱼可以陪着他的小公主。不过,小公主的身体依旧有损,记忆缺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陷入沉睡,并且再也回不到海底了。而失去深海之心和大半灵力的殿下在杀死小公主的父亲、平复了深海内乱之后就力竭而死了。
然而,他是深海之王,是鲛人的信仰。在殿下即将灰飞烟灭时,全体鲛人供奉出自己的灵力留住了殿下的躯体,他们开始陷入沉睡,等待深海之主的归来。
千年后,Dylan殿下终于苏醒了过来,他依旧拥有无上的海洋之力。他以自身为引,净化了无边海洋,唤醒了他的族人,最终化为泡沫,归于深海。
“爸爸,这些都是Dylan殿下告诉你的吗?你见过他吗?”
“对啊,我见过他的。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查明白的。”他的语气充溢着满满的伤感。
“那小公主呢?”
祁渚摸了摸祁月的脑袋,微微笑着。
“她会很快乐地活在人世间的。”
祁月点点头,她内心一叹。只是好可惜,小公主再也等不到她的殿下了。
傍晚,祁月和爸爸妈妈一起去落日海滩散步,沙滩上有休憩的鲛人,也有捡拾贝壳的城民,画面安静又祥和。
祁月情不自禁地跑向海边,浪花在她脚边盛开,一朵又一朵,一簇又一簇。
她俯下身,用手触了触海水,是温柔而清冽的感觉。
忽然有鱼尾轻轻扫过她的手心,祁月眼前一亮,是一只可爱的不知名的小鱼,它欢快地绕着祁月的手指,轻轻地用小小的鱼嘴碰一碰,好像在轻吻一样。
“小鱼,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祁月蹲了下来,碰了碰鱼尾。
小鱼又围着祁月游了好几圈,摆了摆尾,游远了,好像在告别一样。
祁月忽然有些伤感。
生于海,归于海。
大海才是他的家。
“小月,你怎么了?”妈妈走了过来。
祁月回头看见爸爸牵着妈妈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她微微一笑。
“爸爸,妈妈,小月好羡慕你们。”
妈妈忽然眼睛一湿,摸了摸祁月的脑袋:“小月,我们都爱你。”
“什么是爱呢?”
她活了好久好久,好像还是什么都不懂。
“你知道什么是克莱因蓝吗?”
理想之蓝,绝对之蓝,最温柔亦最浪漫。
“我好像见过。”
那是一个人看向我时眸中的颜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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