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飞和张琳一起去看望还在医院里的鲁宇成,正好张颖也在。鲁宇成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们的“岳父”行凶的原因。反正,张颖已经知道了凶手就是她们的继父这个事实。
程飞本不想说的,可是架不住鲁宇成再三追问,只好把自己听来的说了一遍——当然,他没有说张颖被强奸一事。
听完程飞的讲述,几个人沉默了很久。
“人渣!”张颖恶狠狠地低声打破了寂静。
“唉,他本来也是可怜之人,却一步步走到如此奸恶的地步!”鲁宇成也恨恨地说。
“什么可怜?他就该死!早就该死!”张颖瞪了一眼鲁宇成,恶狠狠地低声道。张琳有些疑惑地看看满脸通红的张颖,又看看有些尴尬的鲁宇成,想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程飞当然知道张颖为什么如此仇恨那个人,却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其实,这些天,程飞心里是很郁闷的。主编交给他的采访任务没有完成,自然少不了一顿批评。可是自己玩不成任务的理由呢?能说吗?不能,他谁也不能说。而且,他还担心另外一件事。田书盛的事,他自己可以保守秘密,缄口不言,可是别的记者呢?田书盛不可能只跟自己一个人说过这些事。他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还有什么不敢说?
果不其然,只是程飞所担心的事比他预想的来得还要快。没过几天,网上已经出现了揭穿他们之间关系的文章——《禽兽继父强奸女儿砍伤女婿》,文章署名“知情人”。文章不长,可是句句惊心。程飞不敢让张琳看这篇文章。他却不知道,张琳早就已经看到了。她甚至打电话质问程飞,这篇文章是不是他写的。鲁宇成也背着张颖打电话质问。程飞只得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是一个字都没有写。
这件事一旦揭开,舆论便像发酵一般变了味道。很快,第二颗重磅炸弹再次炸开——《是见义勇为,还是携私报复?》,署名还是“知情人”。在这篇文章中,“知情人”反复追问,为什么事情那么凑巧,岳父行凶,正好就是女婿见义勇为斗歹徒?难道不是翁婿二人矛盾升级,大打出手,从而殃及无辜的学生?第二篇文章一出,点击率更是盖过了第一篇。文章下边的评论铺天盖地。一段段污言秽语,简直使人不忍直视。那些为鲁宇成说话的评论,被遮盖在了污言秽语之中,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医院里再次不平静了。
不同的是,这次的热闹,却是一窝蜂地开始质疑鲁宇成见义勇为的行为。更有甚者,是专门揪住张颖被田书盛强奸的事不放,竟然当面问张颖,当时是怎么回事,她是怎样的感受……
鲁宇成终于忍不住发怒了:“滚出去!都滚出去!”
鲁宇成躺在病床上,气得浑身颤抖。他发疯一样地挥舞着手臂,驱赶那些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们。正在输液的针管也被他扯掉了。挂着输液瓶的铁架子翻倒在地,盛满液体的玻璃瓶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些记者临出门还不忘“敬业”地摄像拍照。
很快,鲁宇成狂怒的视频便出现在了网上。
“他就是当年的‘象脸人’……”有人认出了鲁宇成。
“对啊,就是他!当年他做手术,我还捐了钱呢!”
“听说他舍身救学生,还算有良心啊……”
“什么呀,那纯粹是私仇!他老婆被他老丈人给强奸了,他这是寻仇报复呢!”
“真是什么鸟儿人都有啊!”
“有人知道‘象脸人’没做手术时是什么样子吗?发张照片呗……”
很快,便出现了鲁宇成没做手术时那张满脸赘肉面目可怕的照片。照片下是接连的惊呼、瞠目:
“呀,这么丑!这哪像个人啊,简直像鬼,还是丑鬼!哈哈……”
“不要取笑别人的相貌,这是不道德的表现!”
“人家生病才成了这样的,干吗出口伤人?!”
“哟,还有打抱不平的呢。那丑鬼是你什么人啊?啊?哈哈……”
鲁宇成不等伤口痊愈就出院回家了。他实在无法忍受种种的纠缠和羞辱。鲁宇成的父母也很少出门了。这些天所承受的打击和压力使老两口心力交瘁。他们既心疼儿子身上未痊愈的刀伤,又心疼儿子被人误解,被人谩骂,被人羞辱;他们恨那些造谣中伤者,恨他们口下无德,不负责任地胡言乱语,恨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地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污蔑自己的儿子;他们也怨张颖,怨张颖给儿子带来了不尽的冤屈——如果不是张颖,儿子可是干干净净的见义勇为的英雄!可是看着张颖一天天消瘦的面容,看着她常常呆直的眼神,老两口又有些不忍心了。唉,这能全怨她吗?老两口不明白,那些在网上胡说八道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一家人安分守己,从没有和邻居们有过一丁点的争执和纠纷,更不要说不认识的人了。那些人这样羞辱他们贬损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怜的儿子!可怜的张颖!
张颖已经好些天没有到他们的“都来书店”去过了。虽然鲁宇成和公公婆婆没有说过什么责备的话,可是他们阴晴不定的眼神,不冷不热的态度使她胸中憋闷。她是一个罪人,是鲁家的罪人。是她带给鲁宇成这么多的麻烦,是她给鲁家带来了这么多的痛苦和羞辱。
张颖想到了死。活着太难了!
接连的失眠和噩梦使张颖神思昏沉,头痛欲裂。她每天只是机械地做饭,照顾依然躺在床上的鲁宇成。她渐渐地看不见鲁宇成不由自主流露的冷淡的眼神,她也渐渐听不见公婆言语间夹杂的不满和埋怨。她的心已出离了她的躯壳,出离了这个曾经给过她温暖和幸福的家。
鲁宇成的父母终于经受不住打击,也都病倒了。张颖没办法,硬着头皮出门买菜买药。张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贴着门板仔细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便打开了房门。可是刚下到第二层,却突然冒出几个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的男人。他们一拥而上,把张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抢着向她问话。一个个话筒伸过来,恨不得戳到她脸上。张颖举起两只手,挡着脸,躲避着镜头。却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挣脱那几个人的拦堵。她又惊又怕又生气,失声尖叫着:“滚开!滚开!”
鲁宇成听到了张颖的尖叫,知道又是那些人来了。他顾不得疼痛,从门后抓起一根木棍,瘸着腿冲出门来。一脚没有踩稳,竟一个趔趄,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对门的邻居韩亮在家休班,听到动静也赶紧跑了出来。见鲁宇成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赶紧跑下去扶他。鲁宇成着急地挥手喊道:“亮哥,别管我!快去帮张颖!”
听鲁宇成这样说,韩亮放开鲁宇成,抓起地上的木棍便向楼下冲去。
那几个人一见人高马大的韩亮掂着木棍从楼上冲了下来,知道情势不妙,哪里还敢傻等着挨棍子?便慌忙丢开张颖,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张颖连惊吓带气恼,已是浑身哆嗦如筛糠一般。她见那几个人跑走了,再也支撑不住,两腿发软,一屁股墩坐在楼梯上,禁不住放声大哭。
有几个大妈大婶也忙忙地从楼上下来了。韩亮看着坐在楼梯上大哭的张颖,劝也劝不住,拉又不好拉,正是为难的时候,见有大妈大婶从楼上下来,便把张颖交给她们照顾,自己上楼去看鲁宇成。几个大妈大婶蹲下来,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张颖,又替她擦泪。张颖渐渐止住了哭声。往起站了站,只觉两腿酸软无力,又一屁股坐下了。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大妈大婶们见状,赶紧搀扶她起来,一路扶着她上楼。
韩亮已经半扶半抱地把扭伤了脚腕、磕破了额头的鲁宇成弄回了家里。鲁宇成的父母也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唉声叹气地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张颖上了楼,见鲁宇成和他的父母都在默默地流眼泪,刚刚收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羞愧和悔恨简直使她无地自容,便哽哽咽咽又哭了。一屋子的邻居见他们一家四口如此,心中也感到难过,便也陪着默默垂泪。
过一会儿,韩亮擦了把眼泪,瓮声瓮气地说:“以后有什么需要买的,让我去买吧。你们先躲一阵子,不要出门了……”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说:“就是就是,亮子要没空,我们去买也是一样!”
鲁宇成不愿给邻居们添麻烦,却又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只好先依了大家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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