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和冬天

夏天和冬天如同田边地角的南瓜花，相互抚慰仰望，又各自明艳安好。

1

夏天的双脚像齿轮一般快速和大地磨合，离开，磨合，离开，频率颇高，又如陀螺一般在教室、办公室、她家之间转来转去，惹得同事侧目：她怎么整天有忙不完的事?

这不，当她灵灵巧巧地转到办公室时，一眼看到坐在办公桌旁一本正经地备案的冬天时，人还没落座，银铃似的声音便敲击着冬天的耳膜：“气死我了！我要和他离婚！”

“嗯？”冬天抬起埋在书本里的脸，扶正脸上的眼镜，触到夏天那双红肿的眼睛，双眼皮的，长睫毛上下忽闪忽闪时开时合引人入胜的大眼晴，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来“怎么回事？”

“日子过不成了呗！”夏天恨恨地说。

“你坐下来，小声说，办公室这么多人呢。”冬天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按在旁边的座位上。

“结婚这些年，我哪一天闲着啦？今天他又跳起来踹我，我也不是好惹的，我随手抓起一根拖把杆儿，一杆子下去，他的额头出血了，……”

“唉呀，你怎么回事？结婚快二十年了，还打架，年轻时就打，现在还没打够，都四五十的人了，身体还不太好，啥事还不会商量商量啊？”冬天平静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丝责怪。

“我哪能像你那么能忍，我不会忍，我为这个家出死了力，他做了什么，平时像个摔不死的鳖儿一气不吭，一个大男人家东家逛逛西家转转，绅士一样，借口有病啥也不干，还大老爷们一个，冬天，你说咱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夏天的眼圈儿红了，声音嘶哑，小了，低下了头。

冬天知道夏天遇到了伤心的事儿，她不自觉地用左臂搂着夏天那微微颤动的肩膀，右手轻拍她的手，“说说为啥，咱们一起想办法。”

原来，夏天让她老公强健回老家(其实离她新家就不到五分钟的路程)拾掇拾掇，找人把老家的墙壁再粉刷粉刷，来年若有机会，在老家办个辅导班啥的，能贴补贴补家用，他单位半死不活的，班也没啥上头，仨核桃俩枣儿的工资还是半年多才发一回。

夏天才说时，他正歪在床上拨拉着手机，随口答应着。过几天再说，他满口答应，她很满意，以为他没几天就能干完，满打满算连请人带做工也还不过两天时间。可他一托就是一个月，夏天心头的火苗一窜一窜，楞是被她压了下去，先不理会，心说看他啥时候去做。

又半月过去了，夏天又对他说了一次，他总算行动了，回老家一看，他把她的旧书全卖了，她数落几句，俩人就叮叮咣咣，大打出手。

“唉，你们呀，肝火还那么盛，非得打出点问题？孩子大了，都飞出窝了，还打，打出点问题咋整？”冬天无言以对。

“不过了，这俩月俺们都相互间不理不睬的，这次打架是结婚以来最狠的，你说这日子有啥过头？”夏天不依不饶了。

2

夏天手拿着课本教案再一次往教室里转，冬天再没有备课的心思，她心里酸酸的，为夏天，也为自己。

那一次中午到餐厅打饭，她忽发感触地说：“冬天，你说咱们当年要是嫁个像诚实那样的人，咱们现在的日子肯定会好多了，是吗？”

冬天笑笑，不置可否，内心里总笑她的天真，世间最难买的是后悔药，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谁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都是一路磕磕绊绊走过来的，谁也没有前后眼，只有认真经营自己，经营婚姻才行。

按冬天的眼光来看，夏天也算是一步步按照自己的意愿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有车有房，儿女双全，还真是靠了她自己的奋斗。

放假回家，她和三姐烈日炎炎里背矿石，三姐几天后挣了一双雨胶鞋，她挣了一件花裙子。藕荷色的，软软垂垂，束腰，大裙摆，配以她那白皙光洁的脸，忽闪忽闪的长睫毛，宛若七仙女下凡，冬天恨不能成为董勇。那时，冬天正在家里看小说。见面时，夏天的裙子随着她的嘻嘻哈哈左右摆动，晃得冬天真想钻入地洞里。

毕业了，夏天说，我的男朋友至少要配得上我的相貌。俩人相处得好了，便要冬天去见见，美其名曰“把把关”，实则让冬天去当“电灯泡”，冬天每次都顺顺利利地发光发亮，并为夏天见证爱情的甜美，还为见证夏天去反抗家里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父亲。

为了从乡间调回城里，夏天不敢有丝毫退缩和沮丧，凭着她的胆识和真诚，孤身一人去拜访她哥哥的同学，一一说服了两个乡的中心校校长，又到县教育局人事股，开具了调令。夕阳下伊河水映照着她大功告成后幸运的笑脸，流水哗哗成了她的心声。努力追求，梦想才会达成的生活理念，就如同旭日初升的亮丽根植于冬天心中，发了芽，开了花，她又一次想起《士兵突击》里史金班长对许三多说的一句话“你心里正开着花儿呢”。

冬天有理由相信：心里正开着花的夏天自然是一名青春美女，自信满满。

战胜了重重阻力，夏天收获了美满的家庭，可岁月再静好，充满烟火气的日子也免不了牙齿咬上嘴唇，想改变对方的想法和行为行不通了，就免不了打打闹闹，谁也不想吃亏，总想压对方一头，导致家里战火不断。小到吃饭习惯，家居的布置，大到对孩子的教育，零零碎碎，哪里有快乐之言？

冬天每次都说：“你在家不能太逞强，人家对你够有耐心的了，双方都要求同存异，相互欣赏对方的优点，包容不足。”看似对夏天的无情，其实内心里只认定这个亲如姐妹的女子，这个待人一团火，做事一团火，对工作亲人家庭杂事一肩挑、从不知劳累的女子。

这个待人像个暖水壶，外冷内热的冬天，用夏天的话来说“你和人相处，总让人觉得有点儿压抑，却凡事低调得总跟着别人的意愿走，心肠软得如泥巴”，冬天马上接口“俺哪有你那样的亲和”，她在碌碌无为中苟且了几十年，夏天每次都以惋惜的语气说“咱得待自己好些，为谁辛苦也白搭，我要是你，早在年轻时就离婚了，何况挨到现在？娃们人家将来可会比咱会享受，别等老了老了多遗憾”，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不是一边争吵流泪，一边携手往前奔，“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是现实，但真正称上浪漫的又有几人？

夏天，你要真能离得了婚，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