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语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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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这次“离婚”风波,林晓对汉斯的感情受到极大伤害。林晓曾坚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对一个人的诚意和爱心,对方会感觉得到,即使是石头心肠,也会被感化。但几次吵架,加上“离婚”风波,林晓的心渐渐寒凉。汉斯的心和别人不一样,像石棉瓦,隔热。
不能自食其力,没钱,不会德语,无法找工作,什么也没有,你就什么也不是。残酷吗?这就是林晓和汉斯的婚姻生活。林晓对婚姻的态度在转变。爱?太扯了吧,先吃饱了再谈这个字,目前的生活和这个字不沾边,这不过是文艺女青年花前月下的闲情逸致。林晓经常想起云霞的话。
一日早饭时,汉斯边吃边查看邮件。
“VHS(官办成人德语学校)的史密斯发来邮件,问你想不想去上德语课。还是A1级别的。”
“替我谢谢她,不去。”林晓不假思索地说。“如果上A1课,何必等到现在?”
“我搜索到其他学校的德语课,一会儿我打电话问问,能不能从A2开始上课。”
汉斯这些日子脾气似乎好点儿。林晓清楚,这不过是犯病的间隙,谁知道下一秒是风是雨?
吃过早饭,汉斯的屁股还是没离开椅子,他指着电脑屏幕对林晓说:“你看这个德语课怎样?每个级别100学时、300欧元,比VHS学费高。”
“没有其他选择吧?如果没有,就去这里上课。”
汉斯终于打了电话咨询。这是汉斯第一次打电话为林晓咨询课程。咨询任何事情,他习惯发邮件,基本不打电话。他认为网页上的信息已经很详细,愚蠢的人才会打电话。
“这次你怎么打电话了?”
“还是电话能问清楚。”汉斯也有打脸的时候。
“这是有点私人性质的学校,可以从A2开始上课,但也要测试。”汉斯转告给林晓学校的做法。
“那就测试吧。”林晓没有选择。至于测试结果,林晓没想过。
在这间私人德语学校测试结果:林晓勉强可以跟随A2级别上课。学校办公室复责招生的叫萨宾娜,一位德国女士,清瘦苗条,戴着一副眼镜,说话和气,与VHS学校强势、咄咄逼人的史密斯相比,完全是两个风格。
“德语课最初两三个星期,你可能听不懂老师讲课的内容。”萨宾娜提醒林晓。
“有点压力,没关系。”林晓想的是:与汉斯过日子每天提心吊胆。学习上的压力与汉斯的神经质、喜怒无常相比,算得了什么?
“好的,那下周一开始上课。”
等待一年多,终于可以上德语课了。奇葩德国,在德国的外国人想学德语还要排队,去年林晓乍一得知这个信息很是不解。
自从2015年德国敞开国门,不问国籍、不查护照迎接百万真假难民以来,德语课的座位就一席难求。乌泱泱真假难民驾到,一切优先,吃喝拉撒政府买单,难民上德语课免费且优先,其他合法移民让位给难民。林晓想过,有可能德语课的同学多数是难民。
顾不上这许多,能有德语课上就不错了。
图片来自网络2.
想找德国企业的工作,前提是必须会说德语,至少需要B1水平。林姐来德国前在北京学习了A1级别并通过歌德学院的考试。林姐想参加A2和B1级别的学习,但在德国小城想上德语课,没那么简单。
结婚前,汉斯建议林晓在北京学德语。读A1德语课程前,林晓就听说德语难学,但难到什么程度不清楚。那时候曾想:反正这辈子不会和德国有什么关联,难学不难学与自己没关系。
怕什么,来什么。命运把林姐抛到德国小城,从此开始与德国扯上了关系。林晓偶尔在心里抱怨:汉斯你一个荷兰人,干嘛搬到德国住,害得我还得学德语。50多岁的人学一门新语言,谈何容易。要是德国人也像荷兰人一样,个个会说英语,我可能就不用学德语了。
在汉斯的几次催促下,林晓在一所民办语言学校报了名。德语算小语种,不像学英语那么多人。小语种意味着学的人少,小班教学,学费自然比英语课程高。林晓咨询了几家语言学校,仅最初级A1水平的课程学费从4000元到6000元人民币不等。
第一次插班听A1级别的德语课,林晓就听得头发懵,着实被德语复杂的语法吓着了。老师讲的内容真不少:德语的三格、四格、名词的阴阳中性,可分动词……两个小时下来,没听懂多少。都说德语难学,果然,这第一节课就给林晓一个下马威。林晓有些没信心:我能学下去并通过A1考试吗?
林姐也常听人说:有英语基础再学德语应该不太困难。学英语林晓有自信,它简洁、易懂。但德语不同,其语法规则比英语复杂得多,或者说没有太多可比性。第一个让人恼火是名词的阴阳中三性。林晓不明白,简单的名词为什么分男女和不男不女,阳阴中三性,发明德语的人真是没事找事,这不是存心难为外国人吗?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德语名词的性和中国的阴阳概念不同,你以为太阳是阳性,月亮是阴性?恰恰相反。德语可不会这么便宜你的。
A1课上老师讲过,德语单词的词性跟所代表事物的性别并不一定有关系。比如小女孩(Mädchen),这明显就应该是阴性啊。“错错错!如果这么容易就不是德语了。”德语课的小老师敲着黑板说。“大家记住,小女孩是中性的!也就是不男不女!”林晓听了撞墙的心都有了。这德语真是太奇怪了。
一同上课的都是高中生,准备去德国留学的。小朋友们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记住就是了。”老师的回答让大家很失望。需要死记硬背的内容太多。英语Germany是德国的意思,用中文注音倒是很贴切:折磨你!不折磨你到再也不想问为什么了,估计才算入门了。
“没学过德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种语言叫人多么头疼。”一日,林姐无意中读到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文章。德语能让这位大作家头疼,何况我呢?可不管多厌烦德语,不学德语,怎么做德国生活?汉斯不是也多次说过,他不会搬回荷兰居住。学德语看来是逃不过去的,想偷懒,估计行不通。
2.
出家门不足五百米就是莱茵河,沿着绿草如茵的河边穿过几条马路,拐三四个弯就到德语学校。
学校是一座灰色的两层小楼,里面有五六间教室,大点的四五十平方米,小的不足10平方米。林晓这个班将近30人,就在一层最大的那间教室上课。
林晓打量着教室里各种肤色面孔的人。课堂里差不多30人,围坐成U形,基本上都是二三十岁的小青年儿,林晓显然是“老大”,唯一的中国人。教室里每天出现的面孔不同,有每天必到的,有几天见不到人影的。几天后林晓就了解到这些人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波兰、俄罗斯、罗马尼亚、克罗地亚、埃及、土耳其、巴基斯坦、印度、伊拉克、叙利亚、科索沃等中东地区;几个深肤色的小黑来自北非,还有一两个化着浓妆来自中东的包头巾女。
左边一个胖女,五大三粗,看不出腰身,目测体重至少150斤,个头中等。一直猜不出年龄。
“你好,我是中国人。请问你来自哪个国家?”
“伊拉克。”
此女24岁,但看上去四十有二,眉眼粗旷,一侧鼻翼挂着环。鼻环女自己介绍:“我老公意大利人,来德9年。”9年,德语还是初级水平?这也太没有语言天赋了。她没有课本,但似乎并不着急,上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课间必走出去打电话。
林晓考口语和她配对。“我们能不能练习一下对话?”林晓问这个伊拉克鼻环女。
“明天吧。”鼻环女似乎并不积极。
第二天,林晓进了教室就用目光搜索鼻环女,没看到。10点半了,还不见人影。又过三天、一个星期、一个月,这个伊拉克鼻环女再没露面,彻底不来上课了。
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德语口音也各异。
课堂上所有人的德语发音都有母语特色:印度人特有的小舌音,叽里咕噜的,嘴里总像含着一口水。其他阿拉伯国家的人一样有口音,一听就知道来自世界哪个角落,发音绝对说不上悦耳。一个土耳其男,20多岁,胡子拉碴,德语口语不错,有时候还用英语提问。德语老师安娜、俄罗斯美女,金发碧眼。当安娜听到土耳其男说英语的时候,就表情严肃地盯着他们:“说德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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