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陷入了生活吗？所以才忘记那么多事情？
拉开窗外的卷帘，深秋午后极刺眼的阳光把我无情地拉回现实，不容我的意识在忧伤回忆和深远想象中继续滞留。对多年来从未休假或旅行的中年男人来说，如此偷闲已十分奢侈。我鼓起勇气走出书房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下午。儿子就在书房外面，看见我瞪大眼睛显得很激动，他似乎一直在等我出来。
“爸爸，我们一起玩骑士斗恶龙吧。我是骑士，你是恶龙。”
“好。”我笑了笑。五岁的男孩极喜欢各种形态的龙，从剑齿龙到魔幻世界中的黑龙，他的床上摆满了各类面容凶悍的龙。游戏是这个年龄段孩子的整个世界，虽然他对恶龙如此着迷，我却一次都没有当过骑士。
“卡尔森博士昨晚来电，他让你尽快回复。”妻子冰冷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在这个家里，她经常隔着墙壁或门告诉我各种事情。她是个持家有方的妻子，我是个几近失格的丈夫。事实就是如此，从我在二十年前义无反顾地终结了政客的职业生涯，当上地方检察官开始，我就在生活中忙碌和挣扎。
“我陪儿子玩一会儿，然后去卡尔森博士那里......晚上不用等我。”
而且我似乎挣扎得很优雅，在业界特定小圈子中逐渐名声远播，许多人找我、需要我调查棘手案件。一次案件偶然涉足机密和情报，这让我搬到了北欧，然后认识了类似卡尔森博士这样的人。这个国家情报局的信息分析科成为了我目前最新的雇主。他们把我安排在现在的住处，却还未聊起工作的内容。
卡尔森博士的办公室在厄斯特松德市一幢灰色、无趣的平顶高层内。我没有预约或事先通知，楼下大厅的女职员一见到我就说卡尔森博士在办公室等我。这和我预期的一样。
“昨天你妻子说你在冥想。我知道对有的人来说，冥想对思维的平衡至关重要。打扰了你的休假，抱歉，但有些事情不能等了。下周起我就不再负责这个部门。”卡尔森博士摘下老花眼镜抬起头来，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显得有些疲惫。
“你调任了？”
“嗯，去做安全局重案组的组长，有些事情我得亲自调查。”
“这里呢？谁负责？”
“当然是你了，你以为他们为何把你请来？”
我不禁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心脏一阵狂跳。
“对了，你的新家怎么样？对我们的安排还满意吗？”
“很不错，别墅围墙很高，周围没有邻居和车道，环境安静，很适合我。”
“你家门牌和信箱上的名字都还没贴上吧?”
“还没有。”
“那么工作时的化名想好了吗？还有你儿子，如果你们坚持他明年入这里的小学，情报局会把你们以前的身份文件作为最高机密。你知道，我们能给他聘请最好的私教老师。”
“还差一点就想好了。我的儿子必须过普通孩子的生活，我的条件在此之前就很清楚，我絶不允许自己的事情影响他的人生。”
卡尔森博士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后说道：“那好。除了分析科的情报筛查、评估，我手上有个调查，和你之前当检察官时的履历很有关系。”
“请说。”
“有人在并购、收购特定的土地。你之前在中欧和北欧都负责过涉嫌垄断土地、基础设施的案件，这对我们的评估会很有帮助。”
“是什么样的人在进行收购？”
“私人企业、私人的基金会、有钱的老家族、境外的商人，还有国内外有政府背景的企业，各种各样的名人和机构，看上去极为正常，像自由经济的日常生意。”
“但它们之间有某种关联？你们有名字吗？”我明白卡尔森博士在说什么。
“有关联，而且分析科已经有了一份名单，有几个家族和企业都在情报的交集内。”卡尔森博士从桌面上拿起一张文件纸递给我。
名字不多，才十几个，我从上至下念了一遍，并且尽可能保持心中的平静，深吸一口气问道：“收购怎样的土地？比方说，林地？”
卡尔森博士抬起头，又一次摘掉老花眼镜望着我，用探寻的目光盯着我的眼睛，“你直觉的精准令我惊讶，朋友，看来你果然是最佳人选。事实上，军情六处在主导这个调查，虽然还没有立案。你猜的没错，是林地，大片的林地。你是怎么想到的？”
“收购林地不同寻常。”
“对，北欧有大片的林地，没有人会收购林地的，这是赔本生意。这里的林业早就不再重要，维护森林也需要开销。当然，地方政府喜闻乐见，恨不得把林地、水域都卖出去、租出去增加收入。这事情先在耶姆特兰情报界引起了注意，有一片林子就在厄斯特松德东南面，前一阵已经完成了交易，一切都合理合法。直到军情处协同我们调查，原因应该是林地上有个陨坑博物馆。我忘了它的具体名字。”
“陨坑博物馆？对政府来说，卖给私人不是更省心吗？”
“本来没错，但博物馆的地下还有个陨石研究所。这个研究所似乎并不普通，因为军情处显然很关心那里，他们让我们协同分析信息，却不让我们的普通调查员随便进入。”
“明白了，我会立即开始调查。”我对卡尔森博士点点头。
调查必须直截了当地深入问题核心，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鲁莽行事。所以我反常的行为让自己也吃了一惊。从卡尔森博士的办公室出来，我直奔火车站，买了一张去布鲁塞尔的夜车票，明天凌晨就能到达。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森林，我才有些后悔起来。我是成为了一个经历丰富的老练观察者，还是骨子里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急功近利的青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很可能找不到心中所想。放下自己的家人，我的探寻有什么意义？是浪漫还是愚蠢？
然而布鲁塞尔没有让我失望，它似乎一点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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