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只差开口
1
上次高中同学聚会，大家约定，谁都不准带家属。
我在班群里问：“为什么不能带家属？”
班长回答：“给你寻找机会，能拆一对是一对！”
下边回复队形：
真不是人说的话！
……
有人补充：“说得他好像是人一样。”
最后班主任按捺不住，难得一次开口说：“我是这样教你们的吗？”
下面又是队形：
是！
……
默了班长打出一排字说：不带家属，我们可以好好聊聊高中时候的事儿，不用顾虑，安慰一下自己，让自己年轻一回。
女生回复：“我们永远十八岁！”
我回复：“又装嫩，我给满分！”
“彭文金，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卧槽，赶紧撤退，再聊下去非得人身攻击不可。
2
聚会总要喝酒，特别是这种高中同学聚会，我一向抱着一醉方休、不醉不归的决心。所以我跟老五说：“今天我可以醉，但你千万别喝醉，不然没人带我们去找住的地方。”
老五是我们班的生活委员，公关能力特别强，酒量自然不在话下。那时候班上有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但他们相信那就是秘密。
老五喜欢我们班的纪律委员小雪。小雪是个很有个性的姑娘，说话做事从来都带着一股强势劲儿。
可就在一年之前小雪跟结婚了，丈夫是我们高中同学，现在是贵阳一所高中的体育老师。我以为这是个好日子，老五一定不会再提往事。
我走到老五旁边，不想他一个人已经喝到话都说不清楚的地步，然后他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小雪旁边，对着正在吃饭的小雪说：
你知道高中那会儿每次下课我都不出去玩儿，一定会到你那里去问问题吗？
我们大家凑了上去，一副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没想到小雪放下手里的筷子，特别镇定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每次去我都会在位置上？”
老五默默地不再说话，我们所有人也都各自散开。
3
老五在我们成绩排在前十，小雪成绩中等。高考结束后，他们俩都上了一本。之前老五说过要去广州大学，而小雪说到贵大。
所以填志愿的时候，老五填了贵大，小雪填了广州大学。最后，老五去了贵大，小雪去了广州大学。
录取通知下来那天晚上，他骑车车到我家，拉着我出去喝酒庆祝。喝到一半他让我打电话问小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小雪跟老五一样兴奋，她说：“我录取广大！”
当时我开的是免提，小雪话音刚落，老五手中的杯子就掉到地上，玻璃渣碎了一地，他重新拿了个杯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我拦都拦不住。
最后他还是喝到了不省人事，我扶着他走到附近的公园，那时已是深夜，他妈妈不听地打电话过来，我也没敢把电话接起来。
他突然开口说了句：“三年来，别人的梦想是考大学，而我梦想是跟她在一起，本以为高考结束是开始的时候，可不想却是一场分别。”
那天晚上我们哪儿也没去，就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七月的兴义晚上不热，很凉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老五已经不在了，我手机跟钱包也全都不在了。
“卧槽，不会被狗日的拿走了吧！”
我也没去在意，毕竟除了他也没人会要我拿破手机。一个人迷迷糊糊地往家走，刚到家就听我妈说老五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抢救。
我整个人都懵了，出车祸了？脸都没洗骑上车就往医院赶。肋骨断了七根，不排除脑淤血，正在急救室里抢救。
他醒来是三天以后，我早早过去看他，他躺在病房里一动不动。他说：“去他妈的……哦，疼！”他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去他妈的，那天早上醒来，有人正在拿你的手机跟钱，骑着车就跑了，我骑车追，妈的头昏脑涨，跑到桔山大道没忍住，撞到了路灯上，妈的，倒霉！”
那时他母亲到楼下缴费，我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说：“傻逼，追个毛啊追，我那手机本来就不想要了的！”
他瞪着我说：“要是老子能动，分分钟让你去见马克思！”
“好了再说，好了再说！”
4
那年，老五因病未能去上大学，索性放弃了。我去上学的前一天晚上去看他，那会儿他还是不能坐起来，只能将床头摇起来一点。他高兴地说：“因祸得福啊，我已经申请退学了，不用去贵大了。”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他说：“不去贵大，那你怎么办？”
他笑了笑说：“去广大！我已经决定复读了。”
所以，那个学期他销声匿迹，我们上了大学的同学也各奔东西，在各自的城市里过羡慕已久的大学生活。
但是意外时有发生，第二年老五只上了一所二本院校，贵州财经大学。他想去的广大没能如愿，那年暑假回家，我跟他站在他家房顶上，看着兴义的的夜景。我感觉有话又说，可是每一次都欲言又止。
他去上学那天正好我要回合肥，也就跟他一起到了贵阳。从金阳打车到贵财，一路上他都默不说话。那天贵阳是个阴天，没有阳光，我陪他去报道、找宿舍、买日用品等等，然后一起到街上吃饭。
第二天他送我到火车站时，他对我说：“我想放弃，我不知道上这个大学的意义在哪里。”
“都这个时候了，废话少说，你该想想你肩上的责任。”我说完这话就进站了。
我非常清楚那个时候的他一定迷茫，一定充满不安，一定孤独无比。
那个国庆节，他买了贵阳飞往广州的机票，可是等他到广州给小雪打电话的时候，老刘已经在车站准备去海南了。
那天晚上他在宾馆给我打电话说：“我他妈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我都来广州了，她都不肯放弃去海南。”
我说：“你是她的谁，她凭什么为你留下来？”
他没接话，半晌才说：“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所以不如把她当做朋友好了，以好朋友的名义来关心一个人，或许更理所当然些。”
5
有一次小雪回家经过贵阳，很少发朋友圈的她那天竟然奇迹般地在朋友圈晒定位。老五在下面评论：来贵阳了？今天回家吗？
她回复：不急的，想在这边待两天，也不知道能去哪儿玩？
老五回复：也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回家。
她回复：好的。
我私信给小雪说：“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
她说：“他不想找我，我何必要去找他。”
第二年暑假我们回家的时候，小雪身边多了一个人，也是我们高中的同学，学体育的。我们在北门的大排档约饭。
我跟老五坐在一边，小雪跟男朋友坐在另一边。她笑着跟我们说：“好久不见，这是我男朋友，王杰，今天这顿饭，他来请！”
“好啊！他请是吧？服务员，来两斤油闷大虾，两箱啤酒，二十串烤牛肉。”老五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对服务员说：“他开玩笑的，要不了那么多要不了那么多。”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吼道：“谁他妈开玩笑了？！不对，三斤，吃不完老子被车撞，行了吧？”
“你够了！”我看着他说。
“我怎么了，不就点点吃的吗？”他说着，将啤酒一瓶一瓶打开，举着一瓶对着王杰说：“来，这一瓶，我敬你！”话音刚落，举起瓶子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我咳了一声，看向小雪，示意她拦住王杰。可哥们儿推开了老刘的手，举起站起来举着瓶子就喝了起来。
“可以啊哥们儿，来，第二瓶，祝你们幸福！”老五又拿起一瓶喝着。
王杰拿着酒跟着，我跟小雪面面相觑，实在无话可说。
最后两人连喝了四瓶，然后开始吃虾，我悬着的心也总数那落下了。
可丫的坐下还没五分钟，举起一瓶酒又开始说道：“来，感谢你今天的盛情邀请！喝不下可以不用喝，我喝就行。”
王杰举起一瓶酒又跟着喝了起来。喝完一瓶他说道：“你也别这样弄了，桌上现在还有八瓶，咱们一人四瓶，喝完了再说。”
我一脸懵逼，高手相逢，谁会是勇者？当时的情况已是骑虎难下，谁权都已经没有用了。满桌子的虾和烤牛肉串，谁都没动，只听到他们俩喝酒的声音。小雪目不转睛地看着举着瓶子喝酒的老五，我不知道那个眼神中包含了何种情绪。
四瓶酒喝完，老五终于还是坐下了。这时王杰又开了两瓶，说：“这一瓶，是我敬你的！”他把酒推到老五的面前，我知道老五已经喝不下了，我说：“这瓶我替他喝吧！”
王杰冷笑了一声说：“就这酒量，也还敢跟我叫嚣！”说完，举着瓶子又喝了起来。
老五二话没说，举着瓶子又喝了起来，喝到一般的时候，吐了。
“我以为多牛逼呢，不也就这样吗？”王杰边吃牛肉串边说。
老五一脚踢翻了桌子，大骂道：“去你妈的！”
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王杰一脚踢在老五的肚子上，加之有些醉意，老五顺势倒在地上。
我还没开口，小雪大吼道：“你滚！”
“就这种男人你至于跟我急吗？”
我举起椅子想要砸过去，却被小雪死死拦住，她说：“他不是我男朋友，别把事情闹大了。”然后转身对着男的说：“走，我不想见到你！”
真是两个祸害，最后我付了四百多块钱。
6
老五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我不得不带他找了家宾馆住下。我送小雪下楼的时候她说：“他真的很幼稚，有时候想想跟他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完全不理解他。”
“那你今天带那男的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他！”
“那你说是你男朋友，你想干嘛？”
她没有回话，上了出租车走了。
第二天醒来是十点了，老五对我说：“不好意思，昨晚的事情。你算一下，加上住宿费，多少钱？”
我穿上衣服洗漱完毕后说：“先欠着。”
毕业后老五去了广州，小雪去了贵阳。我当时觉得听无语的，真的不知道可以用什么话来描述他们。后来我问他要不要考虑回贵州，他说：“回个毛啊，违约金那么高，你给我交啊！”
小雪刚到贵阳的时候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如意，月薪三千，基本上每个月都是月光族。有一次她跟我说：“彭文金，你知道吗，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来这座城市是为了什么了，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有些事情，往前一步就好，可以对我来说，这一步，太难了。”
后来她真的跟王杰在一起了，我回老家途径贵阳，在那里跟她见了一面，跟她坐在餐馆里边吃边聊。
“真的就这样决定了？要不要我跟他说说？”
“不用了，有些事情说了也没用，就这样挺好的，在这座城市，有个人愿意照顾你，其实挺好的。”
那顿饭吃完后，我就回了老家，半年之后，他们结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朋友圈。那时正是初春，我们都刚从家里过完春节回到各自工作的城市。
老五给我打电话，他说：“为什么总是会这样，我明明都在给自己机会了，可是，还是没有可能呢？”
“你他妈都不说，怎么有可能？明明都喜欢，可为什么不说出来？”我第一次为此跟他那样大声地说话。
7
婚后的小雪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工资四千多，跟王杰一万多的工资相比，是有些低了。婆婆为次不少旁击侧敲地挖苦过她，加之在贵阳的房子首付都是老人付的，小雪在那个家几乎说不上话。王杰孝顺，对母亲百依百顺，老不知道默默受了多少气。
我经常看到她在朋友圈里发一些情绪，那时候老五跟我说：“你帮我问问她，她如果过得不好，还有我。”
我回了他一句：“你他妈有病！”
所以那次高中同学聚会上，看到他那样站在小雪旁边说那话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想要起哄。那晚回家的路上我问他：“你想表白，也错过时机了吧，人家都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我知道，所以知道她过得不好的时候，我心里不是滋味。”
但是不久以后我们又听到一个炸了锅的消息，小雪离婚了，净身出户。而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不久以后老五从广州赶到贵阳，把她接走了。
那时候小雪怀孕是老五告诉我的，我很好奇就问他：“她都有孩子，为什么不让她打掉？”
老五叹了口气说：“她不想，我就不会勉强，以后我会照顾她们娘儿俩，只要我在，我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迟来的缘分，还是有些事情总要经历一个过程才会有一个结果。有时候想想过去那些年的事情，我觉得都是些无比遗憾的坎，可是现在看到他们的样子以后，我想说的只有祝福。
修成正果的爱情，两个人走了那么多弯路还能相遇，也算是幸福了。
有一次回家过春节，老五跟我约饭，他说：“我觉得自己挺幸福的，你知道吗？我原本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可是你看，这世间还真的有奇迹。”
那时候他已经不喝酒了，举着一杯茶喝得特别高兴，笑得无比开心。那个笑容，我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看到过的。
那时候初春，兴义的天渐渐转暖，我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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