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收到旧友的来信,信上说不日便来提亲了却多年来的一桩心事。他怕女儿不愿,跑到西厢去将前尘后果以及罗家上下的情况说了一番。
陆曼笙见父亲慌乱,“自古婚姻大事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自然全凭父亲做主。”
陆老爷也笑起来,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啊。
几天后鸿鹄街搬来一个异乡青年人,叫宗诃子,平日在街上摆台诊脉,有几分悬壶济世的姿态,出府的陆曼笙远远瞧见觉得有意思,便兴冲冲的过来,打算为父亲陪个安神的方子做成香囊,一时俩人相谈甚欢,分别时陆曼笙已经恋恋不舍。
傍晚时分,两个家丁打扮的人从一旁经过,他自幼习武本就耳力过人,把他们的话听的一字不差。
洛阳罗家打上了陆家的主意。真是不择手段,一如当年。
是夜,鸿鹄街上,一人几个翻越掠过临街的阁楼高瓦,消失在陆府西厢的方向。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黑影自西厢房顶一闪而过,敲更的家丁揉了揉眼睛,只道,夜深人静出了幻觉。
月黑风高,宗诃子与陆家小姐秉烛夜谈。
翌日,陆家老小早早的准备妥当,日上三竿,媒婆张领着罗家父子上门,身后跟着几箱聘礼,红木的箱子缠着绸缎挽的牡丹,喜庆热闹。
罗家是洛阳地界的士族,书香门第,底蕴天成,早年陆老爷在洛阳为官时两家交好,便给子女定下这门亲事,两家都是重诺之人,多年过去,陆老爷也落叶归根回到这鸿鹄街上,罗家却不远千里前来求娶。
罗俭明是长子长孙,生的眉清目秀,一袭月白长衫儒雅风流,端正的施了晚辈礼后便退到了罗老爷身后,想及他还有功名在身,陆老爷心中满意更甚却不露声色。
陆家收下聘礼,两家互换了庚帖,只等请人合了八字,寻个喜庆的日子结下这秦晋之好。
不想,中间却出了差池。
亥时将过,宗诃子扮作道人的模样匆匆而来。陆老爷见了忙作揖施礼,神色尴尬,似是难以启齿,欠身让出位置做了个请的姿势。
坊间传他同陆老爷一般年岁,却风姿灼灼,不见老态,他随着陆老爷的指引,将眼睛覆在了窗户上。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鼻尖,镂空的雕花窗下,陆曼笙穿着朱红色的舞衣,素手芊芊,十指抚着案上的古琴,鸣声铮铮,音律显然已经登峰造极。
他回头露出诧异的神色,陆老爷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叫他接着看。
一曲结束,她站起身来,翩翩而舞,惊鸿弄影。回旋的时候撞上了一旁的屏风,竟然像是没有感觉一般不见中断。一直持续到破晓才和衣睡下。
“师父所见,乃是小女,半年前开始每夜歌舞,白天问起来她自己全然不知。可她什么水平我做父亲的再清楚不过,只怕是有秽物作祟。”
宗诃子故作高深的摸了把胡须,只说自有打算。
事宜布置的很快。
三天后,陆府摆了香案,六样贡品荤素搭配,屋柩窗棂上贴了鸡血写的符,香炉里的香冒出缥缈的烟。
他执了拂尘在供桌前念念有词,一番作揖之后,转身踏进西厢院,在四下撒了雄黄粉,下人匆匆跑进来,手里血色瓷盆装了鲜红的黑狗血,墙角傅了只通体雪白五杂毛的公鸡。
窗外烈日当空,柳叶被晒得卷起,藏在浓密叶荫里的鸣蝉声嘶力竭。
法事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因为提早恶补了相关的事宜,做起来倒也不至于不伦不类,过了半日不见风吹草动。
宗诃子避开众人视线,向远处的盲区使了个眼色,一人解开布袋,一只黄鼬爬了出来,在众人面前仓皇而逃。
陆府外面,一人一直注意这陆府的情况,见此行色慌张的离开,策马往洛阳方向。
眼看婚期将近,陆小姐却丝毫不见起色。陆老爷痛心疾首,不知是瞒下这件事将女儿嫁了,还是如实告知老友退了这门亲事。
女儿的名声要保住,也不能坑害了老友。百般无奈之下,陆老爷打算瞒下女儿的顽疾,另寻个由头退了这门亲事。
洛阳罗府,书房里古籍字画错落有致,积世而成的气韵绝非一朝一夕可比。此时却上演着一场人间闹剧,查探消息的家丁退下,罗老爷愁眉不展,罗夫人破口大骂。
“你喜欢沽名钓誉,非要要履行承诺,娶什么小门小户的陆家女,现在的罗家不比当年,只剩表面的清贵,看在陆家富庶,我认了。”
“可是,你听见没有,陆家女有顽疾不治,还跟鬼神扯上了关系,可怜我的明儿。”
罗家积世百年,表面上高风亮节,说什么对鬼神敬而远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但这深宅大院里又有几人手上干净,一点风吹草动足以叫他们惊慌失措。
罗老爷撕开谦谦君子的面目,愠怒咬牙,“你懂什么,进了罗家门就是罗家人,是生是死罗家说了算。”
“作孽啊。”身形一晃,她想到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命,心中发毛。
罗俭明按照罗老爷的吩咐,独自去拜访陆老爷,按照计划住进了陆家,打算近水楼台,想法子坐实了,由不得陆家说不。
他与陆曼笙见了几面,见陆曼笙明眸皓齿,生的国色天香,知情解意,他渐渐忘了初衷,芳心暗许,美人恩难承,眼看着要同如此佳人连同她身后的财富失之交臂,心下有了主意。
中秋月圆,小儿女吟诗作赋,谈家国理想。尽兴之时,罗俭明借着宽大衣袖遮掩,偷偷将药粉撒进了陆曼笙的酒杯,看着她毫无察觉的将其饮尽,他激动的颤抖难以抑制。
酒阑灯尽,他悄悄潜入了陆曼笙的闺房,月色婆娑,隐隐约约的看见床上躺了个身姿曼妙的人,情生意动,罗俭明来不及多想跨了上去。
巫山云雨过,丫鬟的尖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累极的罗俭明悠悠醒来,心情愉悦,只是这份愉悦没来的及持续多长时间,便被身边女子那张陌生的脸吓得魂飞魄散。
罗俭明在岳家未婚妻子的闺房与妓院花魁一夜云雨的事不胫而走,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笑话,陆老爷哪里不清楚他意在何人,这是要毁了女儿啊,对罗俭明的赞赏有加,连同心底那份愧疚一起消失殆尽。
陆家退亲,罗家计谋不成,反名誉扫地,此后罗家俞发败落,靠变卖祖产为生。
经此一事,陆老爷也算是想开了,任何事都比不上女儿的健康欢乐,他亲自写了榜文寻能人治女儿顽疾。
这日,鸿鹄街上初来乍到的外乡小子揭了榜,宗诃子被迎进了陆家大门。
陆曼笙一见来人,便寻了借口屏退了众人,笑的牙不见眼却故意不理他,直到他唤她曼笙,她才佯怒,“你叫我装病,害我断了姻缘,坏了名声。”
“名声坏的是图谋不轨的罗家,我本医者,这病我自然会医,至于这姻缘……我负责。”
“油嘴滑舌”
此后,陆曼笙与宗诃子情投意合,成就一段佳话。
没人知道的是,宗诃子又名罗俭黎,是罗家庶出的二少爷,早年生母为主母所杀,他逃过一劫,流落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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