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们村里的大妈们说,她是我们村最“幸福”的女人。我妈今年六十岁,她比我妈大两岁,看起来却比我妈年轻十岁,从我记事起,她就好像一直穿着很时髦,身材保养的也很好,肚子上似乎没有一点赘肉,完全不像农村大妈,倒像是城里的知识分子,不过她一直没有离开我们村,学历我不清楚。
她家有一只白色的哈巴狗,常常听见她唤狗吃食。读高中时,暑假在家帮父母拉牛,傍晚常从她家门口经过。他们夫妻俩总是穿着整洁的睡衣,一种很光滑的布料,后来上大学了才知道那叫冰丝,躺在别墅前的柚子树下,扇着一把芭蕉扇,优哉游哉,审视着来来往往的庄稼人。
不过我们家与他们家并没有什么交情,连平常的红白喜事也没有共人情,在我的映象里,我们两家没什么交集。
我家的房子建在一片庄稼地里,一条边上只有两户人家,很安静。若是搁在前两年,我们家离前排的人家隔着一片果树菜园。我们两家相隔不过五十米,却像隔着几百米远一样。不过,最近两年我家后面正在修建一条省二级公路,中间的那片菜园被夷为平地,又好像走几步就到了。
刚满三个月的小侄女朵朵要打疫苗,要上户口,八岁的大侄女衣衣要拔牙齿,我姐还要往新家里搬行李。早上六点多我们就起床了,来回地往车里搬运一些杂物。突然,这个女人悄没声息的来到了我家,这时我在厨房吃早饭。
“你们是不是要去市区,能不能捎上我,我去我儿子那里陪陪孙女。”那是一种很温柔的声音,不像我爸妈那种大嗓门。
“我们车坐不下了,搬运了很多行李。”我姐很爽快地拒绝了。
“要我家那位骑摩托车送我去搭客车,他硬是不愿意,刚才看见你们车门打开了,我就特意跑来问问。”那个女人好像没有听到我姐的回答,只是一个劲地说,好像我姐已经答应了。
我妈听见了谈话声,连忙赶出去。“坐得下,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您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拿的。”我妈跑出去就答应了,我也跟着出去了。
“我就一个包,马上就收好。”说完那个女人就径直回家了,她烫着一头红棕色大卷发,穿着一双黑色皮鞋,一件浅灰色针织衫,配着一条黑色长裙,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还很摩登。
“副驾驶座上全是堆着东西,怎么还能搭载别人?”我姐满是抱怨。
“我之前搭过他家的车,再说人家开口肯定是有难处。把前座的东西搬下来点。”我妈说了她的理由,我妈总是很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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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不愿意要那个女人搭车,因为那一堆的行李都是我从楼上一件件搬进车里的,在家里放着也是占位置,现在又得搬下来。不过我妈搭过别人的车,这人情肯定是要还的,我也不能说啥,只能默默地再搬下来。
我没有完全搬干净,把一些东西放到了后排座位下,留了两个小盒子在她座位下,我感觉不碍事。等了大概半个小时,那女人才慢悠悠地过来,只提了一个黑色手提包。
进车的时候,我姐特意地问了一句“座位下放了一点要搬去市区的小物件,您看坐不坐得好,要是不行就下次再搬。”“没事,坐得下,”可是,车刚驶离家门,那个女人就说腿脚这样蜷缩着,膝盖有点难受,然后就一声不吭的把那些东西往后座递过来,一边递还一边很亲切的说“你们后面还能放得下吗?要是不行,放前面可以。”
我抱着朵朵,没说话,不过我肯定不接,因为后面连松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可是我妈马上就接住了。“后面还很宽松,我们可以抱着。”
我妈让衣衣抱着一个,自己抱着一个,我们的脚底下全是东西,我心里犯着嘀咕,对她之前的好印象正在逐渐瓦解。
“我前几天腿疼,刚花八百块钱做了个按摩,现在才好些。”那个女人在解释。
“现在老了,我也常常腿疼腰疼,睡几天就好了。”我妈接了话茬。
“你们老俩口种了那么多田,还是得注意身体,那个按摩挺管用的。”那个女人向我妈推荐按摩,后面还说了一大串,我没认真听。
“不用,我的身体还挺好,一般不咋疼。”我妈干活了回来疼的厉害,连药贴都舍不得买,怎么可能去按摩,我心里一时酸酸的。
我摸到了座位中间有两袋香蕉,我就问妈带这么多香蕉干嘛?我妈说拿着路上吃,以为没带上,就要衣衣把桌上的香蕉拿着,可是你姐拿上了,就有两袋。然后那个女人往后望了望,马上就接住了话茬“你们这个香蕉是在门口买的三块钱的香蕉吗?”我妈说是的,那个女人马上就接了话:“卖到门口的那个香蕉,蛮不好吃,没有那个八块钱的香蕉好吃。”
我在后面听着,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家买的三块钱的香蕉,家里人都说好吃,我还和欣欣抢着吃。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有钱人的香蕉和我们这种穷人的香蕉不能比。
我妈说蛮好吃的,我姐倒顺着那个女人说:“那个八块钱的香蕉吃起来有一个股香味。”其实我家从没买过八块钱的香蕉,超过五块钱的香蕉好像都没有买过。
我在后面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听着她们三人的聊天,她们聊了最近的气温,聊了最近的农田,不知怎们的,就说起了子女。
我知道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到了新加坡。很久以前见过她女婿一面,西装革履,很是帅气,和她女儿简直是郎才女貌。我问过我妈她女儿的职业,我妈只是遮遮掩掩,说干的不是什么正经活,我也就没细问。我们村的民风还算是比较淳朴的,我一直只是单纯的认为,她的女儿只是靠自己的美貌找了个有钱的老公罢了。
“你们家衣衣真是听话,我儿子的大女儿那是不听话,在家一直发脾气,说是不让去游乐园,就一直吵着要回农村。”那个女人表面上像是夸衣衣,不过就是顺嘴提了一句。
“今年这个情况,在农村还真是比在城市里舒服点,城市里来来回回也就家里那一百平方,下楼还得坐电梯,还是没有农村舒服。”我妈聊起天也是有模有样。
“那倒也不是,我家老二的房子还是蛮大的,200多个平方,去年光装修就花了五十万,就是娇生惯养。”那个女人语气急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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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老二的房子还是蛮大的。”我妈简单地回了一句。
“其实我们老二一年赚不了什么钱,去年装修的时候,他妹妹就打过去了二十万。”接下来就几乎全是那个女人的主场了,我妈根本插不进嘴。“他妹妹每个月给我打三千块钱,过年时候还给个两万,对我们也是孝顺的不得了。”
“你们老二又去广州了,去了是不是得隔离十五天,今年出去打工不是不要湖北的。”我妈不知在哪听来的消息,有时她听风就是雨。
“那倒没有,老二一去,老板就给安排了活。我怕不安全,要他在家呆着玩,他说他们老板硬是打电话要他去。”那个女人又说个不停。“他妹妹打了好几个电话,说要他在家,给他打几万快钱,要他在家玩,他就是不听。”
“那他们兄妹俩关系还蛮好,我们家两位一见面就吵。”我感觉我妈显然没有抓住那个女人的重点,那个女人明显是想炫耀她女儿有钱。
之后她们就这样一路上讲一会儿,又停一会,不过,一路上都是那个女人在说,我妈只是起着配合的角色。这一点我倒挺佩服我妈,她好像和什么人都能平和的聊天。
聊着聊着,就到了市区。我姐说把她送到目的地,不知道具体的路,问了小区的名字,就用了车上的导航,我姐还问了一嘴,要从哪个门进去,那个女人说送到附近就好了,我姐就顺便选了一个门。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那个女人又神采飞扬起来,开始介绍附近的建筑,我姐也是礼貌地有一搭没一搭。经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我姐减速转弯,那个女人忽然大叫起来“直走,直走,不要转弯。”我姐一个没注意直行的红绿灯,换了方向,等我看见是红灯的时候,我姐已经开过了斑马线前的的那道白线,停在了斑马线边上。
“谁要我直走的,开车能这样瞎指导”“这又要扣六分,罚两百钱。”我姐当场就骂了几句,我们都没说话。
马上,我姐像犯错事的朝后望了一眼,我对我姐使了一下眼色,表示车上有人。我姐才语气变缓,“停住了应该不会被摄像头抓拍住,应该不会被扣分的。”
过了红绿灯,那个女人就说到了,对于闯红灯的事一句没提。那个女人开了车门,就下了车。下车之后,我姐就愤愤的说了一句“这人怎么这么多话。”
中午,在我姐的新家休息的时候,就谈起了这个女人,我妈说那个女人见人就夸她的儿子女儿。其实,她女儿结婚又离婚,第二任老公也是当小姐的时候认识的,家里好像是开公司的,她哥哥的工作也是他妹妹以前的情人。
这个女人有个养母,可是她没和她的养母生活在一起,而那个养母就是我爷爷斜对面的五保户。一间屋子裂了好大一条口子,感觉大风都能吹倒似的,八十岁了家里连电也没有,可是做子女的不管不问,把她养母的五保钱都拿走了,只是给点米。那个老婆婆我见过,常常半开点门,站在门缝里看过路人。说是一年不洗澡,她的那间屋子养了头猪,打了一个灶台,还有一张床,而那头猪还是替她女儿养的。
我以前觉得村里有些话不可信,一群老大妈聚在一起总是有的没的瞎聊,听到她们谈起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我也总是将信将疑。现在突然觉得,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群众的嘴是一针见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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