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几个人出去了,再没回来。韩东城也被几个人搀着走了,临走时,他们问路迟迟要不要一起走,路迟迟朝他们摆了摆手,仍然躺在椅子里。包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空调嗡嗡的声音。路迟迟却感觉很不适应,故意踢了一脚地上的啤酒瓶。碰撞在一起的啤酒瓶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另一角的那三四个人并没有反应,仍然埋着头杵在桌子上。
和柳零的突然复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路迟迟很多次想找到以前的感觉,但每一次尝试都深感力不从心。
随着毕业迫近,很多人已经找好了工作,一些人考上了研。暂时不为毕业去哪发愁了,而路迟迟显得窘迫,他不知自己能去哪?当所有的美好消失褪尽,生活再次处在风口浪尖上时,路迟迟全然没了主意。他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吸了四年二手烟的他终于点燃了一只香烟,嘬着嘴巴破费心力地吸了一口,只见一道火焰烟已燃尽一半。路迟迟呛得眼泪涟涟,狂咳不止。好久才恢复平静,脚搭在桌子上歪躺在床上,目光空虚,精神萎靡。
韩东城连着几天没有回来,回来的时候已经离离校只有五天了。那天晚上路迟迟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全身只穿着裤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眼睛盯着床板,听不见一丝声响。韩东城跪在床上收拾东西,全程寂静,很长时间才叹息一声。过了很久,韩东城才把皮箱砸到了地上,然后整个人从床上跳了下来。“其余的不要了,扔了吧!”韩东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路迟迟没有应他的话,仍然躺着一动不动。韩东城走过来坐在了路迟迟床上,却没说一句话,也不知过了多久,韩东城才转过头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接着是一阵沉默。“啥时候走呢?”韩东城抬起头,看着路迟迟说,慢声细语地说。“可能大后天吧!”路迟迟回答。接着又是一阵沉默。这时候,月亮从前面的教学楼顶露了出来,白凄凄如一道玉盘。温凉的风透过纱窗吹了进来,吹得窗帘微微飘动。白炽灯只开着一个,室内分成了明暗两部分。路迟迟的脸掩在灰暗的阴影中,一双空洞小眼泛着虚光。很久,路迟迟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呢?”又怕隔了太长时间,韩东城早已忘记,便又补充道,“你啥时候走呢?”韩东城抬起头转过脸说:“我后天晚上,”看了一会路迟迟,又说:“票已经订好了。”“看来是我要送你走了,”说完哈哈笑了两声。“对啊!”韩东城长叹一口气说。路迟迟记起那晚他们很晚才各自睡去,但期间并没有说多少话,大多数时候是沉默。
“明天晚上好像是散伙饭!”韩东城揉揉惺忪的睡眼说,路迟迟应了一声。他已经醒了,其实一夜也没怎么睡着。九点多的时候韩东城出去了。路迟迟原本想收拾一下行李,等把皮箱拉出来时,却瘫坐在地上,不知该从哪里收拾起。于是又爬上了床,靠着墙壁坐着。这时,柳零却打来了电话,说晚上出去走走。
等到了晚上,路迟迟踏出宿舍楼时,还是被迎面而来的热风吹出了一身虚汗。柳零仍旧站在那棵大榆钱树下,已经由原来桀骜不驯的小女生变成了自信果敢的大姑娘。等路迟迟走近时,却大吃一惊,而看柳零的神情也是如此。而路迟迟却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刚才的反应。柳零先他一步挽住了他的胳膊,可他明显的感到那是她刻意为之,并非诚心诚意。走在大街上,路迟迟几次欲开口说话,但每一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而柳零始终低着头,全然没有以前的那种不屑与自信。在诺城的大街上,他们一路无言。昏黄的路灯撕扯着他们不合时宜的影子,以拉长或缩短的方式告诫他们这不是一场该有的爱情。路上车来车往,刺眼的方向灯好几次照在他们身上,好像照进了他们各怀鬼胎的内心。凉风习习,道旁的白桦树叶子哗啦,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燕叫。路迟迟转头看柳零时,两人的目光正好迎在一起,但却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一丝微笑都没有就同时转过了头。而柳零依旧挽着他的胳膊,他能真切地感觉到那只胳膊的无奈与痛苦,像一根铁棍撬在他的腰侧。两人仍慢斯条理地走着。起风了,路迟迟看见柳零的披肩发在风中胡乱跳舞,一绺糊在眼前,正欲伸出手去替她理一理时,抬到半空的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了。而这时,柳零只轻甩了一下那颗一直低着的脑袋,鬓发全刮到后面去了。路迟迟再一次想开口说话,可转过脸看见柳零那张冷冰冰的脸又转过去了。在走到路的尽头时,两人停了下来,路迟迟转过头看着柳零,柳零却突然甩开了手,说道:“回吧!”路迟迟僵在那里,心里却如释重负。回去的路上,柳零在前面走着,始终没有回头。路迟迟在后面走着,注意力再没有落到柳零身上。
第二天早上起来打开手机时,看到了柳零的消息:“我们分手吧!”这样的结局,路迟迟早已预料,但心里还是有一种难言的滋味。他跳下了床,最后一次游荡校园。走在校园大街上,热风吹拂着衣袖,长刘海全背在脑后。花朵笑颜,树叶欢语,杨柳跳舞,灰雀歌唱。路迟迟坐在湖边大石头上,望着眼前熟悉的湖面,感叹四年时光恍若一梦之间,离去时连一丝尘埃都不曾掀起。这里有他太多的大学时光,而现在想起来却一片空白。路迟迟起身绕过长廊,绕过草坪,绕过小河,绕过讲堂,在校园广场的石台子前停了下来。最后一次坐在石台子上,盘着腿,双手落在膝间。看着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仿佛昨日就在眼前,仿佛去年就在眼前。而回神来,自己已成为异客。靠在石台子上,双手枕在脑后,一腿伸直了,一腿半曲着,热风吹过前额,吹过脸颊,吹过衣袖。夕阳西下,一轮蘸满血液的日头映红了天空,映红了大地。
路迟迟陷在椅子里,看着地上杂乱的啤酒瓶,又狠心地踢了一脚,几个啤酒瓶撞在一起碎了,棱角发出一道道冷峻的光芒。那几个人朝路迟迟看了一会,却并没有说一句话。目光相接时路迟迟果断抽回了眼睛,端起眼前的半瓶酒倒进了自己的酒杯,举起满满的酒杯凑到嘴前喝了。看了一眼那几个埋头的人,路迟迟趴在了桌子上,却真睡着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