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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鸡，多的几十只，少的三五只，其中多半都是母鸡。公鸡一般也就养一年，老话说“鸡吃当年食”，意思是小鸡仔喂一年就长成了，成年公鸡要么卖掉，要么过年当供品。母鸡们就幸运得多，因为能下蛋的天赋，除了给主人供应鸡蛋这种不可或缺的高营养副食品，还能把鸡蛋卖了，换一点量油买盐的零花钱，待遇也就比公鸡高了不少，至少没有性命之虞。
我家不常养鸡，父母平常忙于工作，也比较爱干净，没有时间精力照料这些小生灵。我上第二次初二的那年开春，母亲回到了乡中学任教，不再带毕业班，工作压力减轻了许多，考虑到我临近毕业需要补充营养，自己养鸡既方便又放心，母亲便心血来潮，捉了十几只鸡仔养了起来。刚捉来的小鸡们胆子特别小，一个个毛茸茸怯生生的，还没有半个巴掌大，像极了一团团黄色、褐色、黑色的绒球儿，橘红色的喙嘴和嫩爪，“啾～啾～啾～”奶声奶气地叫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院子。母亲端来一碟小米，拌了点温水，放在小鸡们中间，小鸡们惊叫着散开，很快又唧唧叫着聚拢过来，围在碟子旁挤挤挨挨地抢吃米粒儿，小脑袋快速地起起伏伏，小嘴巴有节奏地敲击着碟子，一举一动煞是可爱，我立刻喜欢上了这群小家伙，能在繁重的课业之余逗着它们玩儿，也正好可以散散心，着实开心不已。鸡舍是早就买好的铁皮笼子，入口在笼子顶部，父亲还细心地给小鸡们铺上了一层硬纸板，上面是几层报纸，报纸上还有松软的麦秸秆、干草和碎棉絮，笼子底下还用四根木棍抬离地面几十公分，防止黄鼠狼、蛇等不速之客，好让小鸡们住得既温暖舒适又整洁安全。刚出壳不久的小鸡们食量都不大，一到傍晚就昏昏欲睡了，这些羽毛都还没长全的小东西自然没有办法自己跳上笼子，我就和父母一只一只地把它们抱进笼子里，小鸡虽然个子很小，但绒毛焦干，热乎乎的，我都不敢使劲，生怕一使劲把它们挤伤了。小鸡们进了笼子，眯着眼睛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立即缩起了小爪子，卧在暖和的新窝里渐渐睡沉了。
从第二天开始，小鸡们就逐渐适应了新环境，胆子也大了起来，在院子里东瞅瞅、西看看，到处寻摸吃的，用爪子挠，用嘴啄，还三三两两地追逐打闹，母亲喂食的时候，也不再躲避了，一看见主人端着盘子出来，就争先恐后地围上去，叽叽喳喳地抢第一口。小鸡的个头儿长得很快，短短两个多星期，就长到了巴掌大小，羽毛也渐渐丰满了起来，傍晚已经可以自己扑腾着翅膀跳上鸡舍了。说来也巧，可能是母亲经验不足，挑鸡仔时没注意，有一只小鸡羽毛光秃秃的，其他的小鸡们都长出了翅羽，它还是只有一层绒毛，一到入夜时分，看到同伴们一个接一个扇动着翅膀跳上笼顶，它也不甘示弱，咯咯叫着扇动没有羽毛的翅膀，有时候还助跑一段，憋足了劲往上跳，可是没有翅膀助力，每次都只能跳起来几公分高，一下子就冲到了笼子底下，但它不死心，仍旧一次又一次地助跑、扇动翅膀、起跳，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失败，最后所有的同伴都进了笼子，只有耗尽力气的它仰着脖子望笼兴叹。我和母亲不忍心，只好每天都把它抱进鸡窝，可没想到，鸡的智商居然也不低，同伴们显然看不起连自己家都进不来的它，在鸡窝里都离它远远的，平日里还经常一起追着啄它，吃东西时也总把它挤到一边，它也逐渐变得孤僻，父亲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光腚鸡”，虽然不雅，但却也名副其实。
一个多月过去了，小鸡们已经长成了半大鸡，鸡冠也长出了小小的一点，虽然从外观上还不太能分出来公鸡和母鸡，但性别的差异已经逐渐显现了。小公鸡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富有攻击性，吃食、喝水、嬉戏都冲在最前面，你争我抢、互不相让，小母鸡们则要文静得多，总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小公鸡后面，踱着方步，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这时候的鸡们正值快速发育的青春期，食量大增，精力也特别充沛，那时候我家里没有养狗，鸡是院子里唯一的住户，吃饱喝足了就在院子里撒欢打闹，父亲在东墙根种的青菜和几盆花惨遭荼毒，后来觉得在院子里玩不过瘾，几只胆大的公鸡偷偷地带领鸡群顺着楼梯爬上了偏房的房顶，后来直接从房顶咕咕叫着往院子里跳，顺便练习滑翔。别的鸡也还罢了，虽然羽翼未丰，但至少可以借助风力软着陆，那只“光腚鸡”竟也不自量力，依样画葫芦地从楼顶一跃而下，稀稀拉拉的羽毛在春风里无助地扑腾几下，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光腚鸡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走路一瘸一拐，可还是执着地跟在同伴身后，非要和自己的先天不足挑战。我拦也拦不住，就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这只坚强的光腚鸡有朝一日也能拥有一身健全丰满的羽翼。
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我家的小鸡们又长大了好几圈，看上去和成年的鸡差别不大了。我不知道我家喂的鸡是什么品种，只知道它们都很健康很漂亮。公鸡们火一般的红冠子，尖利结实的嘴，肥厚的肉垂，一身金黄油亮或红褐色的羽毛，深黄色健壮的腿爪，威风凛凛；母鸡们的冠子和肉垂矮而薄，尾巴很短，羽毛都是不起眼的土黄色，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跟在公鸡身后亦步亦趋。我惊喜地发现，那只曾经备受冷落和挫折的“光腚鸡”居然也逐渐赶上了同伴们发育的进度，它是一只公鸡，除了个头比大部分公鸡都略小一些，身上的羽毛已经和同伴相差无几了，就是尾巴上的羽毛还短一些，看上去有些不太协调。除了它，还有两只公鸡让我印象深刻，其一是一只通身黑亮的大公鸡，个子最大，毛色最鲜亮，羽毛异于常鸡，大部分都是黑色的，特别是尾巴，黑得发亮，而且眼神犀利，双腿粗壮，走起路来昂首挺胸，霸气十足，我给它取名“大黑”；另一只毛色以金黄和枣红为主，个头仅次于大黑，十分英俊帅气，但是没有大黑那么富有侵略性，于是我管它叫“英俊”。
李虎，2019年4月4日于济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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