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姐结婚时我还不大记事,但我小时候觉得堂姐两口子挺开心,买了个新录音机放卡带,歌声或嘹亮或悠扬响彻在农家小院。
堂姐夫只兄妹二人,有一寡母,家庭简单,堂姐嫁过来,就在我家屋后,很近便,也能照顾。
婚后很快生了个女儿--我的小侄女,比我小个四五岁,两家离得近,又格外亲,她才几个月时我就抱过她,抱得不得法,孩子一下子吐奶吐到我的身上,我那件漂亮的白衬衫从此有了浓郁的人奶味,腥腥的。
从她会爬到会走路,我真是爱她爱得不得了。
她会拖着长音,含混不清喊我小姨。
每天起床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她,有时大堂姐还没给她穿好衣服,我亲眼见着堂姐堂姐夫轮流亲她,亲得她咯咯笑
她刚会走路,经常趴在门槛上,看我孤单的去上一年级,我做个鬼脸,她笑得手舞足蹈。
我那时很羡慕大堂姐一家三口的欢乐。
我们做伴,我的侄女长大了,她有三四岁了,经常我们一起吃一起玩,我吃马蹄,咬一半,给她吃一半,有时我吃的一半大,她吃的一半小。多年后,我三十多岁,时常会想,是不是因为我们爱她爱得不够,所以她早早的离开了我们?不能想,因为她的名字我已忘记,可我真切的怀念,想念,我以七八岁的年纪初次懂得死亡的含义。
我那夫妻恩爱的大堂姐死了,喝农药死了。我的小侄女还没到五岁。农村里,第一胎女孩是可以五年后再生一胎的,我的大堂姐没等到生二胎就死了。
她和婆婆吵架,这寡母便和小姑子暴打了她,她愤而喝了农药。
大人是这般传的,但是,如今想来,夫妻恩爱的话,总不至于受不过婆婆一顿打?我那大堂姐并不是刚烈之人。审视过去,那夫妻和睦后面隐藏了什么?让我那深爱孩子的大堂姐喝了农药?
总之,我那大堂姐死了,带着一身的伤痕死了,留下了被人疼被人爱的孩子死了。
家里呜哇呜哇的唢呐,霹雳吧啦的鞭炮,不知道我那三四岁的小侄女可明白死亡的含义。我却是知道的,但我并不悲伤。在那时的我看来,死就死了,不就不醒了嘛,不就不说话了嘛,没啥可怕的。那是个孩子的视野,大堂姐只是躺在床上不说话了,不醒了,和睡觉一般无二,我不明白死亡的后果。
小侄女那两天傻呆呆的,全无往日的活泼。她每天回家睡觉,我不知道是谁带她睡的,是她那打死她妈妈的奶奶吗?
我尤记得那个下午,天阴阴的,我和妈妈在桃树下捆草垛,她背着手靠在院墙下,边上的桃树静默无言。
她回家去吃晚饭了,我不知,那竟是我和她的永别。
当天夜里,她暴毙而亡。
据说是腹泻,拉的东西都是绿色的,拉肚子拉死了。
我却不信。
肯定是她奶奶把她毒死了,把她当她父亲的拖累,但我不知哪里找证据。
她的父亲第二天一早就草草把她埋了,我那活泼可爱的小侄女就这般从世上消失了,我童年的伙伴就这般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大人们处变不惊,似乎是亡母放心不下这孩子,带走了她。我就是不信,我恨透了她的奶奶。我儿童的直觉,判决了她,她是杀人犯!
可惜,没等我长大,她的奶奶就死了。
那当初爱她,后来是她死亡的帮凶--她的父亲长期不回家乡,我也恨不着了。
但我的侄女终究走了,和她的妈妈一起去了,有时,我想,她和她妈妈在一起,才是快乐吧,世界太丑恶,她走了也好。
时隔三十年,我仍旧想念她。
大堂姐和她的孩子在一起,想来也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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