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腊月初六,天刚蒙蒙亮,平静的村庄,仿似还未睡醒,偶听见几只勤劳的公鸡们,有心无力例行公事般地叫起声,暖床上的人们,懒洋洋地伸个腰,翻动身,裹紧被子,继续着他们的美梦。突然,清脆嘹亮的唢呐声平地声起,瞬间响彻整个小村庄,甚至连一河之隔的赵家村的人们都听见了。
不一会儿,有好事者探听后得知,王家村的王老太爷今儿个仙逝了。
称之谓太爷,小辈份的人真不知该如何称呼了,王老太爷在人间已度过了整整一百零二个春秋。
太爷的兄弟姐妹这几年陆陆续续地驾鹤西去了,遗憾均未能闯过百年大关,唯太爷百岁后安然无恙。
更难能可贵的是,太爷家子孙满堂,枝繁叶茂,且繁荣昌盛。太爷育有五儿三女,均健在。孙子孙女十多个,更甭算外甥了,最大的曾孙都十岁有余了。
每逢春节,太爷家门前齐刷刷挤满了人,老的少的,排好队轮流着拜年,家中摆满各色礼品,堆积如山。
这可真羡煞左邻右居。
啧啧称赞,老太爷真正是好福气哦。
王家村紧邻小镇的西面,去镇上上班的,卖买菜的人们,必经王老太爷家门前走过。
这下好了,西村,赵村,破芋村,薛漕村,神仙村等等,方圆几十个村子的人们都知晓王老太爷终于没了。
2
说“终于”没了,总以为是对老太爷的不尊重。
前几年,老太爷九十七岁了,还有三分自留地,大夏天,下班路过的人们总是见着老太爷提着桶,用塑料勺子一勺一勺地给菜浇水,分不清是水染湿了衣,还是流了汗湿了衣,太爷浑身是湿漉漉。
不知情的人们见之议论开了:这老头看上去年纪也一大把了,还能种地么,难道他没有下小家么(指儿女)。
后来,这样的议论多了,老太爷渐渐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或者说从此消失在他的菜园子里。
再后来,路过知情的人多了,由衷地惊叹之余,闲问,这爱种菜的老头呢。
王家村的人答道,住小儿子家去了。
哦~这老头真好福气。
老太爷百岁后,天冷时,爱在门口晒晒太阳,路过的人们驻足后微笑着盯着他老人家一会,然后与同伴聊开了:“奴,看见没,这老头福相,好福气,将来他百年后咱俩过来拿只碗。”
“嗯嗯!那天如果我没空,你要给我多拿一只哦”。
“行,行!哪能拉下你的。”说这些的,往往是中老年妇女同志们。
有几天没瞅见太爷在门口晒太阳了,路过的人们好奇心更重了,寻思着,生病了吧。
王家村的人答曰,上老三家住去了。
哦~太爷他老人家真是好福气。
这老头真要活到一百二十岁么?!
我看没问题!
春去秋来,夏未冬至,大家也都这么以为了。
好事的人们慢慢地对王老太爷失去了浓浓的兴趣。
3
破芋村的人们如今依然耿耿于怀的是,他们村的柳老太太虚岁活了九十九,年三十的那个晚上,迫不及待仙去了。
那时候,九十多的柳老太常年独居一小屋,能吃能睡,耳聪目明,经常坐门口引针穿线缝缝补补,惹得一帮老太太们惊羡不已,上门讨巧养生之道,柳老太也乐之与其分享,小屋内充满了一群老太太们的欢声笑语。
眼瞅着又快过年了,儿子们商议着把老太太接回小儿子家中,节后,好好办个百岁寿宴。
孰知,平时,“生龙活虎”的老太太,在小儿子家住了不到三宿,愣是没熬过年三十晚上,不知不觉去了,给儿女们一个措手不及。
村人震惊,说开了。
这老太太平时小毛小病都没有,从不劳儿女们操心,村上的小儿子也难得去看她一次,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唉,怎么他们都一大把年纪了,没听说过嘛,老人是不能挪窝的,一挪窝,这可好了,命也没了。
名义是为老太太摆宴,还不是为了摆威风,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孝子贤孙呢,知道的,呵呵……
老太太的丧事,倒是大锣大鼓吹吹打打,还请来了戏班子,场面煞是隆重,但村人们吃着索然无味,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4
确证王老太爷仙逝后,此等大事件显然轰动了四邻八村。
其实,王家村二月前业己仙逝了一老太,九十亦有三了,只是老太的死比较惨烈,夜里悄无声息地吊S在自家窗口,邻居说中午听见她和酒后的儿子吵了几句,然后第二天清晨,儿子去送早餐,发觉不妙了。
老太的葬礼相当低调,一切从简,亲戚们来了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席罢默默散去,相传拿的碗半路便随手扔了。
老太的儿子至今郁郁寡欢中。
5
王老太爷出殡那天,场面蔚为壮观。
满头白发八十多岁的大儿子引领一群子孙们按辈份秩序井然地排满了门前。
一切准备就绪。
只待鞭炮声响起。
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人们占满了路的两旁,不待天亮,路中间也占满了人,交通是严重阻塞了,急着上班的年轻人只能绕道而行。
从人们的言谈中得知,某些勤劳善良的妇女同志们凌晨四点多便赶来了,吹唢呐的人还未赶到呢,冷风嗖嗖的冬天,可想而知,此时心情,何等迫切。
“想给我外甥拿只碗,明年考大学呢。”女子甲笑曰。
“给我孙子拿的,这小子老是生病。”女子乙道。
早上九点多,道两旁的人是越挤越多,人头攒动,你推我搡,骂骂咧咧。
鞭炮声骤起,霎时,锣鼓、唢呐、喇叭声同起,震耳欲聋,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退回道的两旁,踮起脚尖,仰起头,目之所及处,同一目标,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缓缓向前开来。
穿戴整齐的孝子贤孙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白的黄的红的……帽子显得异常亮眼。
“啧啧,老太爷好命好八字,曾孙都这么多。”
“是哦,你看他那五个儿子,头发全白了,也都老了哇。”
“嗯嗯,听说他那几个孙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阿,老太爷家真是坟山好。”
“就是哇,咱今天就是起个早,啥事也不干了,赶来沾点福气。”
人们七嘴八舌,又聊开了。
王老太爷隆重的出殡仪式圆满结束后,中午十一点,正式开席,几十桌的人,屋内外挤的水泄不通,只能轮流吃。
席未散,吃瓜群众们等不及了,冲上前问老主人讨碗,主人发话:你们自己看着拿就好了。
这象是一张纸令,吃瓜群众纷纷散开,奔向席间,拿起碗,夹肉的,夹鱼的,夹豆腐的,转瞬间,盘内空空如也,没夹着的,管主人要二粒糖放碗内,更有甚者,拿起一扎碗(十只)便走,有了先例,拿一只碗的显然吃大亏了,转回身三只五只至十只,不到一小时,五千只碗抢个精光,连最后主人家中吃饭的碗也不见了,五位老主人看着也只能笑着摇头。
后赶来的人,识趣的,只得悻悻而归。
神仙村李婶和刘婶是一起赶过来的,幸运的是李婶拿到了二只碗,而刘婶里外找遍也没有。
刘婶心有不甘,望着李婶手中之碗,一脸羡慕道:“勇他妈妈,匀我一只吧,答应给孙子呢。”
“不行哦,我外甥和孙女一人一只哦。”李婶攥紧手中碗答。
“你外甥在深圳,你送去吗?你女婿才不稀罕呢。”刘婶撇嘴道。
“他不稀罕我自个留着。”李婶赌气道。
“你留着么用,给我。”刘婶伸手去抓碗。
李婶攥紧碗是死活不让。
这下刘婶火了,骂开了:“照照镜子,你这个打公骂婆赶老公下河的,你以为你多麻利阿,拿只碗就能沾上福气了,不要脸,也好意思拿。”
李婶嘴更是不让:“你自已多照照吧,前年老公让车撞了,今年儿媳又跟人跑了,自己整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我看哪明摆着是你家祖坟上漏了气了。”
话越说越难听,音量是越来越大,老主人闻声赶来,问明缘由,笑着让孙子们又买来几扎碗,给了刘婶和李婶各几只,此事方才罢休。
皆大欢喜,刘婶李婶眉开眼笑,一路乐孜孜,重修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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