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行漫记（之五）

东北行漫记（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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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江妹几年前曾经乐滋滋地买过一个自拍杆，每有出行，一定忘不了带上。——但这次东北行，她竟然落下它了——像大多数重庆大妈一样，每到一个景区，她都会兴冲冲地去景区招牌名目下拍照一张数张，有图有真相，以示到此一游。我开过无数次玩笑，调侃她见不得有字，说：印江妹，来拍照，这儿有字！甚至有时候指着“厕所”二字打趣她。但都没有用，她依然我行我素，乐此不疲，甚至还非要拉上我。唉唉，古有陪杀场，今有陪拍照。

她见字拍照的毛病的彻底痊愈，也许得益于去年的台湾行。记得坐游船游日月潭的途中，导游杨二姐讲起当地的一个掌故，说：日月潭的景区石碑一直都只有独一块的！后来，两岸三通了，景区发现你们大陆游客最喜欢站在日月潭三个字旁边照相，有时候还发生安全事故，考虑到大家的安全，景区管理者就在岸边竖起了七八块一模一样的石碑，字体大小绝无二致，所以等一会儿上岸，你们也不用争抢排队了。

听了杨二姐的故事，我说，这倒是一个商机哈，景区可以批量贩卖微缩的日月潭石碑，我们大陆游客买回去想怎么拍就这么拍，岂不过瘾？印江妹听了若有所悟，继之哈哈大笑，这才对景区招牌名目有了基本的免疫能力，也就是说，在以后的游览之中，她可以无视那些字样了，除非是为了看清楚景点分布、线路图或者分清楚男女厕所。

我觉得嘛，出去游山玩水，以不拍照为佳，流连沉浸于山川自然之中，有返璞归真之效。“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人本来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但文明进化渐生傲慢，便忍不住把自己凌驾于自然之上了，而身心放松地回归自然，可以端正态度，滋养敬天畏地的平常心。

当然，虽说她不再像过去那样，每到一个景区，赶紧去门牌下报到，抢占有利地形，摆出各种姿势，要我给她“再拍一张”，可也仍然忍不住与身俱来的自恋的蛊惑。于是，她就把我呼过来唤过去，还时不时指点怎么拍怎么拍，我真成了她的御用摄影师。她呢，抓过我的手机，一看，就慨叹不已：哎呦呦，看你，看你把我拍得怎么这么丑啊！偶有一张“还不错”，入她法眼，仿佛大赦。

这次在草原上，我自顾欣赏天高地迥的自然风光，被她一路追着，嚷嚷着要我给她拍照，就玩笑道：印江妹啊，我们下次出来，我一定背一块镜子在背上，凡是你喊拍照的时候，我就转过身，背朝你，让你照个够，保证照得有鼻子有眼，分毫不差。

在我看来，一机在手，做不到不拍照，那也应该少拍自己，多拍自然景物才是。在如此美丽的天地万物之间，我们只是偶然窜入的过客，不速之客自当谦卑，我们的存在，本身是破坏了这种大美的。所以，用心看，用心听，用心感受，才能心存敬畏、善待生命，才有可能体悟到永恒之奥义。其余的那些泡沫喧嚣，哪一样不是虚妄呢。

摄影，我是外行，所说的自是外行话，与专业行家无关。得科技之便捷，也免不了举着手机，傻瓜似的咔嚓咔嚓。我觉得：拍人文古迹，比如建筑雕塑，那是比较好拍的，因为它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画虎不成也类犬的，而拍山川自然，那就难了，因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拍出来的真的只是不足挂齿的一孔之见。

比较起来：山好拍，水难拍；大地好拍，天空难拍；沙漠好拍，草原难拍。脚下是草，眼前是草，望不见的天边还是草，怎么拍？航拍貌似全景，可居高临下，俯视眈眈，宣示占有，而非由衷的欣赏。如果几匹马自由散漫地跑过，或者羊群在牧羊犬的驱赶下游弋过来，那才可拍，但亮点稍纵即逝，只能抓拍，你根本无法调度摆拍的都嘛。美丽，可遇而不可求。抓拍的是灵动的生命，摆拍的是灵魂出窍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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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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