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一口红薯鱼

文｜水清心宁

淮河的一道支流，在豫南大地自西向东蜿蜒前行，过潢川境内时和南北走向的106国道交汇。路要过河，河上架桥，淮河在这座名为花埠大桥下又分出一道小的支流，伴106国道向北流入息县，在布湾镇南头停下，形成十里泽国。汪洋中一片高出水面的沃土，一痕长堤和西边的国道相通。百来户人家耕种于水中高地，水生菱藕，滩长苇莆，沿岸柳杨杂生，早上水雾团团，傍晚炊烟成柱，俨然的鱼米之乡。

相传早些年这里出过一汪姓秀才，感觉得此水之灵气，自己又姓汪字，遂为此片水域命名为汪湖。又一年春日，汪湖村里一片喜庆，村长千金喜结良缘，只是那男的身份有些特别，被乡人传为奇事。

小伙子名叫周公，老家山西，因为上辈人和邻居因屋檐滴水起了纷争，其父误伤邻居一条人命，被捕入狱。邻居感觉自家被打死一人，对方入狱也还是活着，时时准备下毒手。周公叔父看出苗头，送五岁的周公入深山老寺拜一老僧学武防身。

周公长到二十多岁时，老僧圆寂，周公下山回到家中，方知父亲死于狱中，母亲也早已不在人世，而邻居眼神阴鸷。周公明白唯有自己远离家乡，从邻居视线中永远消失方能消除怨恨，遂一路游走，在布湾镇和汪湖村长相遇。村长见其衣衫褴褛却眉宇间一股英气，又了解到周公身世，于是留下做了自己独生女的夫婿。

第二年村长故去，棺没落土却战火燎烧到豫南大地这片平静的土地。一支日本鬼子从武汉经麻城，过潢川，顺着国道往北一路猖狂侵犯，无恶不作。到了汪湖，为首的冈井次郎看中了这大片水域之中的那块沃土，四周被水所隔，又有大片天然林木掩映，近国道，交通极为便利。冈井次郎觉得如果据此扎下营地，易守难攻，日后定有所作为。

鬼子坏就坏在心眼里。冈井次郎派人把守通往国道的那条长堤，妄图不动一枪一弹而让村民屈服投降，不然，除非活活饿死。

周公带妻子秀姑匆匆葬下父亲，带领一村老小连夜坐木筏竹排逃离，隐于杨柳丛中。只是中途一只竹排散开，一位老人落水，天黑水深，又不敢大肆打捞，一村人只好忍泪无声离开。

冈井次郎很快觉察出异样，湖中没见炊烟升起，等他带人进入村里发现人去屋空。恼羞之下又宽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达到目的，不动一根手指，这天然碉堡已经据为己有。

冈井次郎一声令下，轻重兵器全数进村，靠近国道的长堤入口修筑岗哨，囤积从布湾镇抢夺来的粮食牛羊，准备在此长期盘踞。

鬼子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我中原儿女惨遭蹂躏，各路逃难。

秀姑被周公藏于密林中的一间老屋，原为打渔人夜间避寒躲雨所建，每天早晚周公准时送来一瓮饭食。饭是红薯鱼，红薯切成长条，挂面粉，热油煎炸，捞起后水煮。秀姑自然明白，这一瓮红薯鱼得来绝非容易，可她根本没机会知道如何得来。

周公每次来，瓮一放下人旋即闪身离去，行动甚为诡秘。秀姑也明白，多一点响动，就增加一分暴露的可能。自己眼下即将临盆，逃已经不太可能，唯有盼八路军早日到来，赶走小日本。

一日早起秀姑腹痛难忍，感觉应该是自己要做母亲。秀姑强忍着等周公送饭到来，却一直没能像以往那样看到周公准时出现。周公到达时，瓮里饭已凉，秀姑羊水已破。正待周公抱起刚产下的孩子，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他一把捂住妻子的嘴，暗示禁声，可刚出生的儿子就要哭出声来。情急之下，周公伸手点了儿子的哑穴。周公就这样一手抱着血肉模糊的儿子，一手捂着刚生产的秀姑的嘴，屏气凝神，躲过一劫。可怀里的儿子因为太小，哑穴被点后没能在盏茶功夫解开，穴位封闭，再无解开之法，直至成长大人虽能张口却无法说话，这是后话。

人们终于盼来八路军大救星。周公自告奋勇第一个加入到军队，汪湖村民很快从各个藏身处走出来，纷纷跟随周公脚步。

周公说不能强攻，敌人的枪炮太多，那样我们一定会伤亡很大。死守呢？连长问。可能十天半月也伤不着他们，里面囤积大量粮食，还有没运出来的猪羊牛马。有人说火烧，烧死那帮鬼子！周公说烧了太可惜。我们的房屋，牛马，还有敌人的枪炮。我听说冈井次郎爱惜人才，又好奇中原武学，我倒有一计——智取。

一日正午，冈井次郎正在村院中午间小憩，周公一跃从院墙上跳下，立在冈井面前。

冈井身起刀出，怒目而视周公。周公掸掸衣袖上灰土，语气平静得如见老友：“能站在这里，就不是怕死的人。我不请自来，一定是有把握活下去。听说冈井君敬才爱才，又喜好武学，才敢前来相见。”

“有何贵干？”冈井握刺刀的手微微松了松。

“我不想参与你和八路的打杀，我只醉心研习武学，听说冈井君的硬气功了得，特来切磋，相互精进。”

冈井一时被围，欲出不得，正是无计可施，这会儿和这武林高手学习，倒也可以打发时间。冈井有一次似乎突然想起一般问起周公如何进得村来，周公说走水路。冈井眼睛一亮：“遁水术？还是水上漂？”“你喜欢哪一种？”“遁水术那是邪门歪道，容易走火入魔，水上漂，倒是听说一二。”

冈井终于提出要周公教他水上漂。冈井说今天你教我水上漂吧。说完就往村子南面走去。周公知道，冈井极想学得这门轻功绝学，只是对他不信任，才不敢轻易提出。因为水上漂自然是在水上练习，而日本鬼子再多，也不可能跟随他到水上。

周公说去村子后边，那里水浅，即便有闪失也无碍。冈井听了哈哈一乐，跟随其后。

第五日，周公做红薯鱼，煮咸水花生，冈井端清酒，二人小酌，相谈甚欢。周公说，今天去村东头，那里水我看也不深，水面上无荷无菱，更方便连续行走。冈井听了，大喜：“真不愧是武林中人，我喜欢！我喜欢！”周公淡然道：“只是一还一报，冈井君教我贵国的硬气功，比我所见之人更高一筹。我们相互精进，相互精进。”

冈井水上漂的功夫长进很快，在周公的鼓励下，已经敢于往更远处踏行。村东水域浅可见水中杂草，水面无杂物分散注意力，冈井越踏越快，越踏越远。正当冈井准备提气转身回岸时，一个闪失跌入水中，他倒不惊慌，因为水下浅可见水草浮动。哪知他并没有踩到泥土，很快发现水深草密，他挣扎换气已经来不及了。

岸上周公闪身夺下近旁鬼子的刺刀，转身挑倒一个，长啸一声，外面等待多日的八路军立即行动，里应外合，日本鬼子束手就擒。

庆功会后，连长请周公说说怎么解决冈井次郎的。

周公说：“我为了妻儿，忍饥挨饿，每次把饭放下就走，就怕秀姑让我也吃点而忍不住，可我还是亲手把自己的骨肉点成哑巴。这深仇大恨只能让敌人拿命来偿。

“为了取得冈井信任，我真的真心教他。刚开始他要去水明显很深的村南水域练习，我就知道他是在试探我。只是他不知道，村东的水才是最深的，水下有草，看上去很浅。去村东水域练习之前我特意做了红薯鱼，就是想让他多吃几口。煮花生容易在腹内产生脏气，红薯又是易消化通肠胃的东西。

红薯鱼好吃，煮花生好下酒。那天我是料定他会吃的多，水上漂是要凝神闭气的，尤其初学者不可有一瞬的分神。冈井水上漂时，扭转腾挪。肠胃食物消化很快，体能精力消耗也很大，肠胃里的红薯花生产生的脏气自然要排出体外，他一时难以把持，也就犯了分神的大忌，落水，是我早料定了的。”

这次胜利，我军不仅没有任何的伤亡，还缴获大批精良枪支，周公自然头功。连长请周公一起开拔，周公欣然同往。等全国胜利解放，周公回到布湾镇的汪湖村时，他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周公被安排在汪湖小学当校长，在军队里也认识些字，他虽不教书，却可以亲自教已经成年的儿子认字。

后来经历文革，可惜已成枯槁的老校长也没能逃脱批斗之苦，好在他哑巴儿子已经成家得子，血脉得以传递。

哑巴的儿子是我同学，天资聪明，从母亲那里知晓了自家的传奇经历，又从母亲那里学来红薯鱼的真传，本科毕业没找工作，在布湾镇开起饭馆来，专做红薯鱼。恰逢好时节，现在人人讲究吃得美味，吃得健康。他在《本草纲目》和《本草纲目拾遗》等古代文献看到，红薯有“补虚乏，益气力，健脾胃，强肾阴”的功效，使人“长寿少疾”，还能补中、和血、暖胃、肥五脏等奇效。 他又翻阅当代《中华本草》，见其上面记载：“味甘，性平。归脾、肾经。”“补中和血、益气生津、宽肠胃、通便秘。主治脾虚水肿、疮疡肿毒、肠燥便秘。”再看专家介绍，红薯含有丰富的淀粉、膳食纤维、胡萝卜素、维生素A、B、C、E以及钾、铁、铜、硒、钙等10余种微量元素和亚油酸等，营养价值极高，被营养学家们称为营养最均衡的保健食品。名医名家又说红薯具有减肥抗癌有益心脏的功效，在预防肺气肿，调节血压上有特效。

我这同学发现他爷爷当年给怀着他爸爸的奶奶每顿吃的原来是山珍海味，也用这山珍海味让小日本鬼子放下警戒之心才落得葬身汪湖。红薯在我们布湾遍地都能栽种，并且投资小，产量高，遂决心下大功夫开发特色菜——红薯鱼。

我这同学做出的红薯鱼，伴了腊肉焖，去了肉的油腻，添了红薯的软香；伴了大虾做成干锅，红薯和虾一个色儿的红，端上桌让人眼前一亮，喜庆倍增；单独清水煮了，撒上青菜叶，红的招人眼球，青的诱人胃口。

又因为就地取材，价格公道，生意很快红火起来，分店都开到市里来。市里的店自然不比布湾小店，上来就是休闲娱乐一整套，规模大，格调高。同学知道我来市里讨生活好几年，特意请我开开荤，补补肠胃。席间听说我会编些故事，就把前前后后讲了，让我述诸文字，作为酒店的文化品牌来精心打造。想那客人听着他爷爷的传奇故事，能够多吃一口美味的红薯鱼。

吃人家的就要无条件答应，于是，我就在这酷暑中，为我那故乡布湾，为当年的周公，真心写就此篇文字。

来，一起讲述一段关于深夜食堂的故事：
联合征文：讲一个食物的故事，写写属于我们自己的深夜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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