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客

那年张良12岁。

他还是向往常一样，跑向路边，采了一把狗尾巴草，欢欢喜喜的朝自家包子铺跑去。路上一条小黑狗闪着两颗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乞摇着尾巴，小张良淘气的吧狗尾巴草往狗鼻子上蹭，小黑狗往后踉跄了几步，惹得小张良哈哈大笑。

大约玩了一刻钟，小张良忽然记起什么来了。心里吭哧一声，哎呀，赶紧往自家的包子铺跑去。今天，是她和他约好的日子。包子铺，是他们相遇的地方。虽然小小年纪，却是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期盼。

这事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天，小张良笑嘻嘻的跟在妈妈身后在店里玩闹着，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阿姨，来两个肉包子，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甚至有点颤抖。好奇的小张良顺眼看去，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年纪差不多与他相仿，穿着绿色格子衣服，和一条褶皱的短裙，膝盖上好像还有点血迹。因为是秋天了，那天风还挺大，感觉这个脆弱的小女孩楚楚可怜。

妈妈看到了这情形，示意小张良拿过药箱来，亲切的招呼小女孩进屋来，快速的拿出纱布和碘酒，一边关心的问是不是摔倒啦，疼不疼之类的。小张良这才看清楚，这个小女孩圆圆的脸蛋上挂着没有吹干的泪痕，想必是刚才摔的很疼吧。

所幸，没有伤着骨头，妈妈用纱布简单的包扎了，拿起三个大肉包，吩咐小张良把这个小女孩送回去。小张良哪里肯干，小嘴嘟的比天还高，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不过看着妈妈做出拿扫帚状的样子，硬着头皮跑出了店外，还不忘回头朝小女孩喊着，快点呀。

小女孩的家离这里不远，穿过两条街道，走过一条泥泞的小路就到了。一路上，小张良还是调皮捣蛋的踢踢路边的野草，吓吓谁家的小猫小狗，好像忘了还有这个小女孩。

忽然，小女孩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张良挥着手臂，够了一片樟树叶子，瞬间回应：张良的张，张良的良，你听说过古代有一个大人物叫张良不，我妈说我以后也是大人物，所以就取了这个响亮的名字。厉不厉害！小张良说完，得意的哈哈大笑，露出两排歪歪扭扭的牙齿。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小张良忽然跑到小女孩的身边。

我叫维拉。

哇，好好听的名字，感觉第一次有人是这个字的，小张良心里嘀咕到。很快，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来了，最近的动画片啦，学校的趣事啦等等。两颗无忌的童心顿时淹没在欢笑中。

很快，到小维拉的家了。小维拉的爸爸看到女儿腿上缠着纱布，问清缘由后，返回屋里拿了两个大苹果塞到了小张良手里。拿回去替我谢谢你妈妈，也谢谢你送她回来。

小张良难以拒绝，因为他最喜欢吃苹果了。眼睛盯着它们早已发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都没有跟小维拉说再见，就欢快的跑回了家。

以后的每一天，小张良都能在包子铺碰到小维拉，小张良笑嘻嘻的跟妈妈说，看，咱们的回头客又来啦。说完，竟不知小维拉的脸蛋竟然泛起一丝红润。

今天，小张良也要跑去妈妈的包子铺，今天起床的时间就有点晚了，路上还玩了这么久，心想糟糕，可能错过了和小维拉在包子铺见面的时间。他赶紧朝自家的包子铺狂奔过去，气喘吁吁的到了店里。也没有发现小维拉的影子，赶紧问妈妈，妈妈也不知道啊，还以为他们两个今天没在包子铺集合，直接就去学校了呢。

小张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小维拉在路上又摔跤了，他赶紧朝她家奔去。都顾不上妈妈在后面喊着把肉包子给他的声音。

一路上，小张良也没见到小维拉。心里更着急了，心想会不会生病了啊。十分钟后，小张良终于跑到了小维拉的屋外，正当他要喊她的时候，听到屋里有哭声，门是虚掩的。像是小维拉的声音，好像哭着跟她爸爸说，不要走不要转学之类的。小张良一把推开了堂门，看见了泪眼的小维拉，这下好了，小维拉望着小张良，哭的更凶了。

这可把小张良吓坏了，不停的安慰小维拉。维拉爸爸说由于要到另一个城市工作，没办法只能和小维拉一起搬家。因为这边没有其他亲人照顾小维拉了。小张良这才发现，小维拉和自己一样，都只有一位疼自己的亲人。

那天，小张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去上学的，一整天都没有精神，回到家里还发了一场高烧，这可吓坏了妈妈。找了县里的医生，看了几天才把病看好。

那天以后，小张良再也没有见过小维拉了。

转眼，十八年过去了。小张良已经是个大人了，他可以独立承担起家里的生活，也不再需要妈妈每天早起和面做肉包子了。但是妈妈卖包子一辈子，也没有其他什么技能，一个人在家也闲着无事。就跟儿子商量，去他的城市租个门面店，继续干老本行，也不用卖那么多，就是找找生活的乐趣。张良望着妈妈已经鬓白的发髻，鼻子一酸，母亲这是想在自己工作的城市多看看自己啊。趁着周末，张良通过大学同学的关系租到了一间离自己公司很近的门面店，再找师傅装修了一番，感觉比小时候的包子铺高大上了许多，连忙接来母亲。看着目前脸上的笑，张良终于理解母亲要的是什么。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张良每天还是在母亲的包子铺里帮帮忙，到上班的点再赶过去，反正离得很近。期间，张良谈过两次恋爱，第一个女孩由于性格不符分手了。第二个女孩现在还是过着的，但是总觉得和她之间缺了什么，况且，自从张良把妈妈接过来之后，女朋友就很不开心，和张良吵了几次，原因无非就是打扰了两人的私人空间之类的云云。张良母亲也看在眼里，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媳妇不好找，就自己在外租了个小房子，尽量没去打扰儿子。

张良是个孝顺的孩子，看着母亲这么受苦，但是却没有勇气跟自己的女朋友提分手。日子就这么胡乱的过着。

这天，和往常一样，张良早上来母亲店里帮忙，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忙的不亦乐乎。忽然，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过来：阿姨，来两个肉包子。

张良一震，似乎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扭了过去，他和对面的客人几乎同时叫了出来：是你！

十八年没见，当时的小维拉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如果不是这声音，恐怕早已认不出来。两个成年人的眼里泛着光，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世界。

周末，张良约着维拉出来。两个人互相倾诉着这十八年的各种往事，仿佛是一对恋人隔了十八年之久又重新在一起的模样。

在西餐厅，张良为维拉点了一份牛排，自己要了一杯沙棘汁。张良一刻不停的盯着维拉，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情人。

忽然，他看到了她左手上的订婚戒指，同时，她也看到了他的情侣戒指。这是一个月前女朋友送给他的。原本有说有笑的脸上，瞬间凝固了。是张良，绅士般的打破了尴尬的局面：祝福你，他对你很好吧！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维拉点了点头，目光却不敢再看张良。低声说到：她也一定很漂亮吧，也祝你幸福。

这顿饭，两个人都没有吃完，就匆匆以工作忙为由各自散去了。

回到家，张良把自己关到屋子里，目光呆滞的看着小时候的奖状，那上面还有小维拉的名字。当时小维拉跟他开玩笑，要在他的奖状上永远留着她的名字。

维拉也是，那天下午向公司请了假，浑浑噩噩的在家里睡了一觉，倒头醒来还是止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想不到，十八年的重逢，竟是两人新的离别。

维拉是个很传统的女孩子，她的内心是渴望他的，但是世俗的眼光让她无法招架。张良不太勇敢甚至有点懦弱，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维拉，却害怕打扰她的生活。

可是自从见到了她，张良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她，虽然身边睡着的是自己的女朋友。这种感觉与日俱增，竟让他魂不守舍，他感觉自己精神出轨了。

他终于忍不住，向维拉倾诉着自己的思念与情义。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时间能够早点让他们相遇，会不会现在牵手的就是他们。

张良把自己灌的大醉，在昏暗的潮湿的路灯下，对着远处大喊：

维拉，我爱你！

然后，又晃晃悠悠的，消失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