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斌,走,打球去!”外面传来敲门声 ,几个高个子同学在门外喊。
邹斌光着膀子躺在床上发呆。“别叫唤啦!不去,累。”
“等你家小唯呢吧?”有人打趣道,“这个月没戏啦 ,两个宿管,正跟楼下看着呢!据说一直到期末都是两人值班啦!”他们在门外,你一句我一句,说不上对邹斌关心,却也说不上一点不关心,只是问来问去 ,里面都不再回应,也就分别扬扬手 ,摇晃着走了。
才六月中旬,太阳的毒火就开始猛烈攻击着大学的校园,晚上八九点时候落下的雨水 ,没等过夜,就被晒热的大地蒸发掉了,让这个城市总也热不完的。一个穿短裙的女孩子在树荫下抱怨,她修长的腿只在外面待了一个小时,就被晒黑了。篮球场很空旷,四个场地里只有一个用着,男孩们虽不需要拼伙打球,却也因燥热而兴味索然。
姜唯的室友把门锁了起来,排着队冲澡。第一个洗完的,叫咸澄,有同学打趣她:“你命里必有远走,毕业后要嫁到中东去,半辈子裹在长袍面纱里,青丝雪肌不与外人见。”她悠闲的光着身子,翻弄几下头发。
窗外突然传来歌声:“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小唯 ……”咸澄赶紧拉上窗帘。几声口哨响起,咸澄瞪着眼睛捂着胸口。姜唯上铺的邓荭冷笑:“别躲了,我都听见了,他们夸你身材好呢!”篮球落地砰砰作响,好像肯定邓荭一样。
姜唯抱着一本书坐在床上 ,纸页里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上铺投下来的阴影把她遮个严实。大家都知道楼下男生是在用唱歌来招惹讽刺她。陆龙游一定就站在楼下的槐树边,可谁也不敢吱声。
“姜唯,你不冲凉?”曲梅走后,一个插班的大一女生住了进来,说话总是唯唯诺诺。
“我不去,你去吧。”姜唯说。
“哎,个人卫生还是很重要的,出汗也能排毒呀!这么热的天。”咸澄一边套上半透明睡衣一边说,“谁还没遇到过烂人呢,谁还没失个恋呢,谁还……”
“心静自然凉。”姜唯打断她说 。
“嗨,我就不信你不热,明天比今天还热呢,39度。我看 ……”咸澄又把眼睛瞪了起来 ,正好遇上坐起来的邓荭,朝她使劲瞪了瞪眼,抿住嘴不说了。
“谢谢提醒,我的女神。”姜唯合上书下床,回头看一眼咸澄,把手机、钥匙都丢进双肩包,“我出去看看,争取给太阳烤熟了,晚上给你们加餐。”
“哇塞!人肉烧烤 !”邓荭探出头来,一头红发十分扎眼。
“撑死你!”姜唯看着她说。
“你敢做我就敢吃!”邓荭说,“咸澄一会你让你老公送点烧烤酱来 !”外面吹过一阵风,窗帘一下被吸到窗外,门咣当一声关上,连那块方便宿管检查用的玻璃都差点震碎,咸澄尖叫一声,把邓荭吓得一惊。
“你诈尸啊!”邓荭大声说,“我非得死你手里!”
咸澄仰着头,惊魂未定来不及还嘴 ,用眼神盯着木门。
从住进这个宿舍,姜唯就发现他们四个人没有谁和谁是个性相近或者相投的,任何一个人喜欢的东西,都总要受到其他人的嫌恶,待人处事,总是各执一词。她们之间,摩擦不断,三年下来,平安无事,全仗当初邓荭领着姜唯和曲梅去替咸澄打架时,邓荭的一句话 :“我都替你挨过板砖了,也算过命的交情了吧!”
“哎,红孩儿,你说姜唯能是同性恋吗?”咸澄幽幽地问。
“关你屁事!”邓荭说,“你个裸女,死尸。”
“估计她爱的就是你,人家都以为是曲梅,我觉就是你,没跑!”
邓荭手里抓起一个公仔,威胁着咸橙,“你说说,跟我有毛线关系?”
女生宿舍的门口,陆龙游果真满头是汗地等在树荫里。姜唯一见到他,立刻就转身朝着楼前的甬道走了。陆龙游也不说什么,慢慢跟在她身后,等人多了一些,他就走近去。姜唯也不管他,到了教室他们才又分开,姜唯坐在第一排的紧边上,陆龙游坐中间,剩下的这一排全是空位。
“你今天给我个痛快话吧,咱俩也别一直这么僵着。”一下课,陆龙游就把姜唯拦住了。
“好,告诉你,我是独身主义。我不结婚。”
陆龙游站在原地,怎么也想不出来独身主义是什么,怎么就附上了姜唯的身。
曲梅走后,学校疯传,是姜唯翘了曲梅的男朋友,所以姜唯挨了不少骂,暗地里也觉得委屈。陆龙游苦求姜唯,把他们两人的关系说开了,她姜唯本就是老陆的女朋友。可姜唯就是不答应,实在不行,她就躲,越躲越有人在背后编排故事。
姜唯不请假,也不找工作,就背着书包来回走在去教室和回宿舍的路上。她早就知道爱情是一种迷雾,进去就出不来,婚姻更是围城,一旦接近,不管是在里面还是外面,都不能自由。
邹斌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时间在一次次面试的接受和拒绝中流走,在无数个惜别的烧烤摊里流走,在废品收购站的推车旁流走,在洗衣房的会员卡余额中流走。
时间很快就到了七月。
招生办的桌子上,汝窑的电炉煮着茶,一男一女两位老师安静的讨论招生政策。茶叶在水中上下翻滚,无人打扰,门可罗雀。隔壁,是毕业生之家,熙熙攘攘,热闹不堪,毕业生的心里,喜是喜,忧也是喜。学校替他们租了几大箱学士服,请了摄影师。衣服一发下来,他们立刻就放下自己的情绪,加入到欢乐中。
半个月里,邹斌和陆龙游不是请客吃饭,就是被请客吃饭,不然就是自掏腰包参加聚餐。末日狂欢,醉生梦死,不亦乐乎。
等这一大批学生走出校门,新的一批学生还没有来,暑假的校园就仅剩几只彻夜哀嚎的生灵——被某个学生遗弃,又被其他学生提供的油炸食品催肥的野猫、野狗——守护着空旷的操场和盎然的林径,等待享用九月时由新生带来的新的幸福和甜美。
姜唯没有参加毕业典礼。她只带了一箱没人要的衣服,钻进南下的火车。
一路走一路停。她的心思逐渐由不告而别的内疚和遗憾,变成对未来的些微恐惧和许多期盼。距离越远,根须扎在土地里的感觉就越少。顾盼流连,火车轮同铁轨间粗重的摩擦音,让她弹指一挥的大学四年和这四年里的人,都消隐在记忆的深处。她就像一阵风似的,从别人的身边吹过去了。
“阿良一来,咱就差个贴心的美女了。”邹斌拍着阿良的肩膀,看着陆龙游,神情深重,头顶的射灯照着他的鬓角。
十年的时间里 ,邹斌有了孩子,也继承了父业。陆龙游娶了汤米,一面打理汤父的公司,一面与邹斌合伙经营酒吧。
“不用找。”陆龙游说,“咱们有酒,还怕巷子深吗?”
“哈哈,说得好!”邹斌举起酒杯,“咱们敬阿良!”
“敬hall。”阿良腼腆地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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