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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点,办公室灯火通明。
娟子捶了捶酸痛的腰,端起一杯咖啡提提神。目光突然被什么扯了一下,又被钉在办公室的台历本上——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只两三秒,她“哦”的一声又继续噼里啪啦敲起键盘。仿佛是熟睡的人,突然被惊醒,恍惚了几秒又转过身呼呼地睡去。然而,睡着的只是被窝,其实脑海中早已兵荒马乱,刀光剑影。
娟子明白:年,终究是张牙舞爪地渐行渐近了。
过了年,她就33了,仍然孤身一人。
这增长出的一岁,把爸妈的腰压得更弯,他们沉重的叹息里又增加许多无处安放的焦虑。
年,是劫。过年,是渡劫。
她真想逃,逃到儿时,那时的年味啊,透着香——
七岁的她,一张圆乎乎红彤彤的苹果脸。哥哥比她高一头。 过年对她俩来说,是用许多的日子叠加起来的,很厚,很远。过年头一两个月里,她和哥哥就掰着手指,踮着脚尖,一天天地盼,一天天地盼。
年快来的时候,会有很多信息传来。
有一天,爸爸妈妈把自行车旁边加上一个又高又深的铁框,然后一天不见人影,晚上回来的时候,铁框里装满各式年货。她和哥哥围着年货一样样地数过去,一样一样地摸过去,再偷偷地掐一角,撕一片往嘴里塞。
接下来的几天,厨房里就响起了“框框当当”地剁馅声,冒着热气腾腾的白雾,传来猪肉白菜的香,豆沙红薯的甜……
隔了几天,妈妈拿来两个小围裙,给她和哥哥围上。妈妈把扫帚绑在长长的竹竿上,墙角屋顶柜顶到处扫着;她和哥哥拿着抹布围着桌子椅子凳子仔细擦着。过年,当然要亮亮堂堂地过呀!
终于,年三十了。爸爸拿起毛笔蘸上墨,在红纸上挥毫泼墨,他写写停停,要把一年的期盼和祝福统统写进去。邻居李叔和张叔一边读一边啧啧地夸着,这大概是要激励着爸爸把他们两家的对联写得一样好。谁说大人不喜欢被夸呢?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12点整,家家户户的鞭炮声比着赛似地响起,它们要争谁的声音更响,谁放的时间更长。她和哥哥捂着耳朵,看着爸爸点燃鞭炮,火星四溅,高兴得蹦啊跳啊。鞭炮放完了,他们马上回到屋里跟妈妈汇报:我们家最长!我们家最响!妈妈把他们拉到床头,亮出两个红包,说了一长串祝福的话。外面的鞭炮声很大,可妈妈的声音更大,似乎要把每句祝福都要钉在墙上,再让某个菩萨来兑现。妈妈还叮嘱,压岁钱要到第二天才能打开。她只好把小手探进红包里,一张一张地摸摸大小,再估算着大概有多少钱,再则折算着能换多少颗花生糖,几个火腿面包,或者干脆买个很贵的玩具,就是邻居小虎在玩,她却只能干看着的那种玩具……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娟子的甜梦被早上的鞭炮声唤醒了。一骨碌跳下床,穿上又松又软的新棉袄,把梳子递给妈妈让她给自己编好看的辫子,再戴上红头花。和哥哥两人匆匆吃了几只饺子,挎上小包,往后庄老太爷家奔去。远远地,他们就跑着喊:老太爹,老太奶,爷爷,奶奶,给你们拜年啦!爷爷,奶奶笑盈盈地迎出门:我的小乖来啦!屋里暖烘烘的,老太爷和老太奶坐在太师椅上,呵呵地挂满一脸的慈祥和疼爱。“扑通”娟子和哥哥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祝福语,然后喜滋滋地从老太爷老太奶手里接过被捂得热热的磕头钱,还有糕啊,果子啊之类的点心。多年后,四位老人的模样在娟子的印象中变得日渐模糊,但他们那宠爱的眼神,宠溺的称呼,还有那老房子里暖烘烘的感觉越加清晰。
接着,给二叔二婶,给大爷大娘,给八爹八奶……挨家挨户地拜年,磕头,说祝福语,接磕头钱。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嘻嘻,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每家都暖意融融!娟子和哥哥的小书包鼓起来了,撑得放不下了,就两手抱着,从脚底到发梢都写着好大好大的满足。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家里都会来好多人,姑姑们姑父们,还有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都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说着笑着聊着吃着………
渐渐地,满屋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身影越来越模糊了……
娟子擦干眼泪,把那些深刻的画面一一叠起,然后如重释放地深深呼了口气——为什么要逃呢?那些纯粹的美好应当是扎在心底的根,任由岁月怎样迁徙依旧会蓬勃地生长,即使遭遇风雨依旧充满期待,依旧葆有纯真,依旧拥抱快乐!这应是她最初的源源不断的新生的能量啊!
今年过年,她要像小时候那样,跪在父母面前,郑重地给他们磕头拜年,最重要的,她会坚定地告诉他们:
爸妈,请你们相信,并不是劫后余生,美好的都还在!
爸妈,请你们放心,我会焕然新生,我们一起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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