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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网图/侵删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列夫.托尔斯泰
老公一早拎着公文包走了,又要出差去了。只剩下莫洁芬一个人待在空阔的家里。风扇呼呼地扇着,似乎还吹荡着回声。卫生间里水流的声音和洗衣机滚桶的摇晃声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争吵,温和却又刺耳。电视机里正响着疯狂的广告声,家里如同一场混乱的交响乐,杂乱的声音不断,或许它们也只是竭力不想让这个家冷清。
莫洁芬看了看时间,大约九点半。可她已经快把将近一百五十平的房子拖完了。或许对一个家庭主妇来说,一个拖把就是她最好的武器,这正如同混迹江湖中人的那把红缨枪。接下来只要擦完桌子,晾上衣服,倒一下垃圾就没什么活了。旁人到此可能会如释重负,可对莫洁芬来说却是寂寞的开始。
当你发现活干完时,你就会发现你无比空虚。所以年轻的男人多半喜欢玩游戏,年岁高点的男人或许都崇尚钓鱼。这无可厚非,毕竟人高级的精神境界,不可能局限低级的吃喝拉撒。女人的乐趣应该就是对美的执着。但是莫洁芬的美妆技术很拙劣,因为她对于美的追求,只是寂寞的附庸。
她庸懒地对着镜子,轻轻地描着眉。把虚假的睫毛贴到眼上。擦一点口红,抹上粉底液。她也不讲究什么顺序,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情。有时画花了,她也毫不在意,大不了,那天就不出门了。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那种美丽似乎也要伯乐来发掘,只有赞叹这份美丽,女人才有展现的欲望,而老公偏偏是一个如同榆木的圣人。他从来不谈涉及两性的事,在生完孩子后就主动分房而居。即使刚结婚那会,他也冷冰冰的,像一杯冰水划过她的身体。一切他都像完成任务一样,草草了事。他是一个机器人,毫无感情,但你让他干吗他都干,甚至对你十分细心,什么都给你安排到位,可你对他能感到的只有冷漠。他多半时间沉默,即使说话也只是因为不得不说,像节约用字一样。你找不到对他的怨言,可你就是对他感到不满。他像一个态度恶劣,却又场场满分的学生,让人无话可说。
但是在旁人的眼里,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夫妻啊!男人事业有成,在国企里上班,编制内的工作。孩子高高兴兴地上着幼儿园,有着一众好朋友。也有了房,吃喝不愁的,还有什么可贪心的呢?这可是旁人眼里的模范夫妻,结婚八年来,也没吵过一次架。但莫洁芬的一肚子苦水又对谁可以说呢?她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那苍白的墙如同一张狰狞的脸,或是什么东西掉了,那一点声响都会吓得她一激灵。家就好像墓场,把她对于爱情的幻想全部埋葬了进去,她爬不出来,那些她的爱人,拼命地往她身上抛土,她爬不出来。那些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都化作魔鬼向她飘来。
“咚咚咚,咚咚咚。″梦醒了,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这时,莫洁芬才发现自己竟然庸懒到睡着了,她来不急多想,去开了门。
来的是果儿太太,大家都这么叫她,或许是因为她的水果店和她那个叫果儿的孙女。她是一个热心肠的好女人,我们也可以从她慈祥的面孔里找到证据来。
“小芬,小区里要举办一场文艺演出,听说你以前练过舞蹈,整个队伍都等着你呢!"果儿太太合不拢嘴地大笑起来。
“你们这不笑话我吗?我都快十年没跳过舞了,女人一结婚就不是少女了,现在手脚都不协调了,哪能跳啊?"莫洁芬也娇羞地笑了起来。
“没事,有几个正经会跳的,大家凑一块,图个乐呵。再不好好玩玩,就真老喽!"果儿太太更开心地大笑起来。
“好了,阿姨,我知道了,我去跟你们一块跳,你到时候穿成十八岁的小妮子,再年轻一回。″
“这傻丫头——咯咯?″两个人畅快地笑起来。……
送走了果儿太太,莫洁芬费尽力气,终于在一个隐没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一双舞鞋。虽然它落满了灰,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套上了鞋。她突然冲到客厅里跳起了舞,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动作在记忆里是那么清晰,每一个起落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她又突然疯了似的旋转起来,变成了一个不要命的陀螺。
直到舞累了,她才瘫坐在沙发上,她的心却平静了许多。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少女时代。
那时她还只是个天真的、无忧无虑的少女,常常沉浸在童真的美好里。她会为一只飞来的蝴蝶嬉笑不止,会为找到一片与众不同的树叶而得意,并把它们夹在不同的书页里。晨曦、晚霞、波光粼粼的湖面都是都她醉心不已的景致。或许正同那句话所说的:你若可爱,这世间处处皆可爱。
她会在音乐教室里弹起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或者弹保罗.克里哀的《蓝色的爱》。《秋日私语》也是她常弹的曲目。那些浪漫婉转的曲调让她动心不已,她好像牵着爱人的手,漫步在塞纳河畔的街头,那些露天的画,似乎都在向她祝福。每到兴头上,她就会舞起来。那时的她才像一只将飞的蝴蝶,起起落落,停停点点。旋转、跳跃,每一个动作都像精心设计般的准确,却表演得清水出芙蓉般毫无作态。这时,音乐教室的门口一定爬满了人观望着,可她心里不为所动。她常常告诉自己,只做自己的女皇,而不是谁的王后!她也不愿意和谁多交谈,只想做一朵寂静开放的小花。
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一定喜欢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子的,虽然她自己不愿承认。他的白衬衫从来一尘不染,那些和他一起打球的人常常灰头土脸的,他总是鹤立鸡群,一眼就能扫出来。她偶尔会遇到他,总会抿出好看的微笑,然后就擦肩而过,再轻轻回看一眼他的背影。这便是美好的、快乐的。她终也没有踏出一步,只是默默地守着心扉。她常在日记里写到他,但也只用一个他字代替。莫洁芬突然羞涩了起来,那是她少女时的心事。可那时的她还是单纯的、天真的、可爱的。
可就在那个时候,爸爸遭人算计,投资全赔了。她从一个富家小姐,突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那时她还毫不在意,或许这正是她所追求的。可没过多久,她就要结婚了。要嫁一个根本就不熟悉的人,她的内心还很犹豫。但是爸爸的疯狂,让她觉得如果不这样做,就会承受无比的愧疚。她妥协了。嫁给了现在的老公,那时的他也是那么籍籍无名,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拿着微薄的薪水,养活一家人。从那时起,她就脱下了舞裙,也再也没有弹过钢琴。爱情只是两颗心的同频共振,婚姻却是两个人的柴米油盐。它俩的区别就是一个是感情的童话,另一个却是血淋淋的现实主义。
少女永远讨厌妇女的刻薄尖酸与吝啬,可是真正步入了婚姻,才能明白其中的辛酸。脱下的舞裙,变成了枷锁般的围裙;那白皙修长的手也无法在钢琴上施展,只能在油腻的碗上徘徊。这好像是义务的,因为男人挣钱上班,把你留在家里,不把这些活干完,好像有些不识好歹了。这些活明明累得很,可男人们永远觉得你是在家休息。他们觉得刷个碗,拖个地那不是顺手的事吗?他们还常常把自己挣钱吹嘘得多么伟大,好像女人离开了家就会饿死一样。他们以为女人是因为没法挣钱而当了家庭主妇,而不是因为当了家庭主妇而没法挣钱。
生活像一团乱麻线,将莫洁芬紧紧缠住,似乎怎么也解不开。但是拿起舞鞋的那一刻,她似乎手握着无穷的力量,感受到了命运的跳动,像风里的蝴蝶,向风宣战。
对于每一次的舞蹈排练,莫洁芬都俨然像一个将军。她从来没有缺席任何一场排练,虽然她为队员们的动作伤透了脑筋,可她乐此不疲。有人总是快半拍,有人永远把动作顺序搞错了,而且大家的时间都集中在晚饭后,所以她们只能在这一段时间内加练。可弄到最后,还是只能让莫洁芬当主舞,所有人给她当舞伴,不然,她们连动作都难以统一。
初演开始时,小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别的小区也来表演、观看。最后人山人海的,简直就是水泄不通。面对这么多人,真正上了舞台时,莫洁芬也感到了紧张,但调整呼吸后,心态稳了许多。她的舞鞋还是那么合适、轻巧。天上的云朵还是那么洁白、落日的余晖映照着,为它绚染金色的光晖。她在晚霞下跳舞。
她跳得十分好,在掌声中落幕。台下的观众十分卖力地鼓掌,响亮的声音和呼喊声混成一片,似乎又要演奏出一场非凡的交响乐。莫洁芬觉得这是她一辈子的荣誉。
在她下台还沉浸在刚刚的表演中时,一个年轻人为她送来一张纸片,她低头一看,是一张名片。芳沚文化宫。下面是张先生,接着就是一串电话号码。
“这是我们市文化官的张主任,他很欣赏你的舞蹈,觉得你很有天赋,基本功也很牢,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加入市文化官的舞蹈队,地址、电话都在上面。"说完转身离开了。
顺着年轻人离开的方向转去,莫洁芬看到了评委席上一个中年男人正向这边望来。迎着他的目光,莫洁芬把名片放进了口袋里。
舞蹈让莫洁芬重新有了自信,她开始在屋里跳舞,在拖地时跳舞,对着苍白的墙跳舞。甚至拖把也成了她的舞伴,她绕着拖把转圈。她也不再慵懒地化妆,而是认认真真地开始每一步。就算不为别的,也要取悦自己。这是自己的人生,不是别人评判的案例,过出自己希望的模样。比赛也还有复赛,生活也将会继续,这便是美好的。
可是舞蹈让莫洁芬感到愉悦的同时,却更加呼唤她死去的爱情。如果血淋淋地说,是更加勾起她死去的性。
她是一个女人,普普通通的女人,不是尼姑庵里超然物外的仙人。性的欲望不能满足,她也会感到怅然若失。性就是人类最原始、最普通的欲望。可是性却是个极其隐秘的话题,常常被扼杀在道德的枷锁里。没有谁能毫无顾忌地大谈性,没有谁想被贴上下流的标签,可这种欲望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莫洁芬看着老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股强烈的羞耻感让她憋红了脸。话到了嘴边,却又不得不咽了回去,她不愿意被老公看成淫妇。她总是围着老公转,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无奈之下,莫洁芬只能把精力投放在舞蹈中,在弹跳与歌声中麻木。即使欲望袭来,她就看舞蹈视频,开拓新的领域,提升舞蹈水平。
莫洁芬顺着名片的地址,找到了市文化宫,找到了张先生。张先生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和她介绍起了文化宫,讲起了整个舞蹈队和下一步舞蹈计划,并规划起莫洁芬在舞蹈队的位置。伴随音乐声的响起,莫洁芬很自然地融入了舞蹈队。曼妙的舞姿融入音乐中,伴随整个人的腾空,一种鸟的轻盈感袭遍全身,这令人感到无比畅快。
然而在文化宫过了不到一个月,莫洁芬就觉得有一丝古怪,那个张先生未免对她太关心了一点。嘘寒问暖的,不像是一个领导,眼神清澈如同流水,那一泓清泉常常在莫洁芬面上划过。被发现时,急忙转过头去,假装把眼神投向一边,像个小孩子一样,拙劣不堪。莫洁芬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少女了,她很能明白其中的意味。
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久,张副主任就把莫洁芬叫到了办公室。
“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张副主任冷冷的说。
“不知道啊!难不成是我上次舞蹈没有跳到位,让队长……"话还没说完就被张主任打断了。
“这次我们不谈舞蹈,我只想问你一些问题。"张先生的话很急促,却很轻。
‘‘问吧!"
他还是先挠了挠头,沉吟了半分钟。然后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你过来,你从这看窗外的天空是不是很蓝?″
莫洁芬挪了挪,来到了窗边,她望着,遥遥的天边,飞过一只孤独的鸿雁。倒影在公园里波光粼粼的湖上,但太遥远,似乎看不见。她什么都没有说。
“嗯……或许……这从开头就是错的,但谁的人生又是对的?我知道我在做一件很错误的事,但我不得不这样做。遇见你,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我也多么希望,很久很久以后,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也常常幻想转身是你的温度,很虚幻,很可笑!可是当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才发现,我忘不掉……″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像逃命一样,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了。
莫洁芬静静地看着他,像一樽木雕。
他也这样静静地望着,只是更有神。
她开口了:“我结过婚了,也有孩子了,所以我不再自由,你很好,不会困在这个小文化宫里的,更不会被这一点点小事情陷住的,是吧?"她挤出一个微笑,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她走得多么绝决,内心就有多么颤抖。她不想面对一个冷到令人胆寒的老公,她需要爱。可是她要的爱要跨越道德的界限,她内心是多么颤抖。每当面对老公她都有一种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觉,甚至比不上这位张先生。那么婚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界限?枷锁?稳定却没有意义的生活?离婚?理由?难道只是别人口中的幸福?后悔父亲当年的决定,却根本没有东山再起,只能越陷越深。命运?道德?爱?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线,让那天舞跳得很糟。像在枪声里被击落的鸟,摇摇欲坠。
可莫洁芬还是每天坚持来文化宫,她的生活还需要舞蹈。但是她不怎么会看张副主任,好像捅破的窗户纸,少了层遮挡,让人无法直视。
终于等到了文艺汇演的复赛,这都是初演里挑出来的。也让莫洁芬心里有了不小的压力,但是好在,她把老公也拉了来。这块铁石,终于肯来看老婆了,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是妻子所在意的比赛。他也卖力地鼓起掌来,让莫洁芬受宠若惊,心里的紧张缓了一半,动作也放开了些。她看着飞走的鸿雁,似乎自己已是其中的一只,展开双翅,翱翔长空,追逐着远方的日落。爱,在指引。
落幕,离开。莫洁芬本想给老公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老公直接走开了。应该是人多吧!莫洁芬在心里悄悄地安慰自己。
老公开车带着她出去吃饭。可刚刚的那一幕让莫洁芬怅然若失,情绪一下子跌入低谷。她看着老公,心里的话又要涌出来,可是还是说不出,脸憋得通红。最终心里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斗争,终于说道:“陈空,今晚我去你那睡。″说得又轻又快。
虽然声音很小,可洪陈空全部听了进去。他的脸也一下红了。‘‘干吗?我可不愿意。我自己一个人睡舒舒服服的,干吗带上你?″
“你是木头人啊?这么冷淡!我可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啊!你是不是外面养了野的了?″莫洁芬一下紧绷了起来,像是对这场婚姻开了第一枪。
“污蔑,严重的污蔑!你最近怎么回事?我敢对天发誓,我没找过外人,倒是你让我不放心!″洪陈空像是回敬了一枪。
“好!好!我不说了!"为了缓解气氛,莫洁芬紧盯着窗外。她看到一对情侣手牵着手,走在路旁,内心涌起了波澜,指着他们说道:“老公,快看!″
洪陈空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会指给他看,便侧过脸看,结果是一对小情侣,让他大失所望。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这一会,一辆车猛得向他驶来。没有办法,这次的文艺汇演来了更多的人,更多的车。总有人不按交通规则行驶,洪陈空虽然急打了方向盘,但还是真真实实地撞了上去。
醒来时,莫洁芬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了,但自己伤得很轻,只是因为惊吓而昏迷。但是老公好像伤得很重,需要手术。
他醒过来时,医生告诉他们说,好消息是洪陈空脱离了生命危险,坏消息是洪陈空尿路的神经在车祸中受到损伤,会丧失性功能。
这宛如一声空前的枪声,响彻在这场婚姻的上空。
“有机率治好吗?医生!″莫洁芬疯了般问道。
“你们有孩子吗?″医生面无表情地问道。
莫洁芬无力地坐在地上。
爱情?婚姻?牢笼?枷锁?命运?道德?到底是哪一个?结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结婚?
莫洁芬思虑着。
一个月后,洪陈空出院了,他们就这样回家。即使经历不幸,生活仍要继续。
欲火却一点点有了燎原之势,让莫洁芬难以忍耐。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啊!墙壁又重新那么苍白,一个人的家,还是那么的嘈杂!这空的不是一个人的家,是一个人的心啊!
莫洁芬颤颤巍巍地找到了那张名片,叫张先生来接她。她的内心像洪水推来的大潮,一下接一下地拍打着。心灵与肉体陷入了一个二难的困境,泪水无助地滴落,然而眼泪就是答案。
一切发生的那么自然,让莫洁芬感到一点也不真实。她像在一场梦里,虚幻,却又真真实实的发生了。但这好像不是人可以选择的,是恶魔在指引。
这场错误,要么是零次,要么就是无数次。因为当迈开第一次时,错误的实质就已经产生,数量已经无法决定羞耻了。然而莫洁芬还是觉得无比羞耻,这道德的界线是无法超越的禁锢,一旦人们发现,谩骂是无可逃避的惩罚。可是她只是追循了内心的……那么道德到底是什么?界限?囚笼?禁锢?任人评判的天平?精神上的束缚?没有效力的法典?
她的内心陷入了无比的自责,但每当欲火来临时,却无法克制!身体里沉睡的野兽一旦觉醒,就是难以用心神囚住的。这只野兽沉睡了数年,突然爆发般地渴求。她试图用最爱的舞蹈压制,但心中的火,没有在舞蹈中熄灭。人是无法忘却想要忘却的事物的,因为那一个“想"字,就注定了失败。
她怜悯地看向老公,悲痛像冷水一样灌遍全身。她不敢说话,脸也常常涨得通红,生怕老公看出一点端倪来。可这样的不声不响更让她厌倦这场婚姻。婚姻不是政治,不需要永久的和平。就像一个国家,多多少少总会有些枪声,那是不可避免的。这种毫无趣味的婚姻不是囚笼又是什么?
她不是在为自己开脱,只是在陈述她内心的事实。她当然处在道德的惩罚里,还无人可倾诉。她守着一个错误的秘密,在不声不响中所接受的是心灵最大的痛苦。她经常打碎碗,也再也没有了跳舞梳妆的心情。她也发现了一个事实:这不是爱,是赤裸裸的性。爱,是两颗心的契合,而不是两个人肉体的苟和。她对于张先生是肉体的需要,对于老公是缺乏肉体的感情淡漠。这异化了的婚姻,这本就令人不耻的偷情,世界像一团乱麻,紧紧地缠住了她。
然而更为糟糕的是,莫洁芬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无疑又是这场婚姻的又一声枪响。
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一场罪恶的罪证。打掉它,可它还是自己的骨肉啊!留下它,可它会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那些偷取的肉体的欢愉,都要用心灵的痛苦来偿还。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桌子上摆放的那相框里的结婚照,内心的振动,像停止了。她曾笑得无比开心,可她永远不可能是那个无知的少女了。她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最后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痛哭。她要告诉老公一切,既然已经背上了心灵的负债,不如坦诚地承受,将本该的惩罚当作苦药服下,让良心获得解脱,即使要遭到人世的谩骂。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难以说出。这道德的隐秘,是人间的悲剧啊!但莫洁芬已经有了坚毅的决心,一个人做好必死的准备,反而可以放开手脚。她和盘托出,似乎置身事外,在讲旁人的故事,但到了结局,她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悔恨的眼泪、绝望的哭声,是压抑不住的情绪。
然而洪陈空却无比平静,似乎他也置身事外,在听旁人的故事。听完咂咂嘴,说道:“这事还没人知道吧?
“除了你我,没有一个人知道。″莫洁芬急忙说道。
“那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吧!"洪陈空无比平静地说。
莫洁芬傻愣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个罪孽的孩子就诞生了。可洪陈空一把抱走了孩子,他不让莫洁芬见到孩子。他抱着孩子参加各种聚餐,人也精神了很多,但他对莫洁芬很不好。每当在饭局里受尽了恭维话,回家就一定谩骂,甚至殴打莫洁芬。他会把能想到的肮脏的词语全部骂一遍,甚至用脚踹。
一旦辩解,他就会大骂:我为了参加你的什么狗屁舞,成了现在这个熊样。你到好,把人搬别人家里去了,你个荡妇,赶紧滚到十八层地狱去。
她明白了,这个男人要她的孩子,不是因为爱,而是要找回失去的面子,是要洗脱在亲朋好友中无能的耻辱。他的心里是病态的,他打心眼里憎恨这个孩子,可为了挽回失去的颜面,他不得不留下这个孩子。他不是什么大义的圣人,他也只是个无能的男人。
这祸乱潜伏的婚姻,在八年的和平沉寂中爆发。这场混乱的战争,终于在虚假的和平里枪声四起、硝烟弥漫。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明白了婚姻的意义,也终于撕裂了这场婚姻。然而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毫无感情的,也或许正如那句话所说的:婚姻是爱情的殿堂。那么没有爱情的婚姻只是埋葬人的墓场吧!
我翻看着材料,为这一切感到震惊。我的当事人告诉我,她一定要和老公离婚。她说这一切罪孽都因为她,她现在要开始赎罪了。
我说:“没必要赎罪,人活一辈子,自己过得开心快乐一点就好了,什么自私不自私的也是人家的道德评价。人生是活给自己的,不是演电影给人家看,你演得再好,人家也能挑出错来。没事儿,过往咱就当云烟了,以后好好过!"
那个女人抬起头来,望着我,似乎要说出感激的话来。
我摇摇头说道:‘‘不要感激我,这不是你的错,但却需要你承担这个责任,我会帮你的。″
突然她手里牵的大儿子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你们是为了弟弟忙活吗?"
我拉开柜子,找出了一颗糖递给他,对他说道:“不,我们不是为了弟弟,我们在找一把有爱的枪,打碎虚假道德的枪!我会和妈妈一起打败坏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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