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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忧伤的橄榄树、月季花,似乎已成遥远的背影。关于三毛,我似乎没有资格评价她。幼稚时代,孤独无依的我,有着浓重的流浪情结,自然而然喜欢三毛的散文。三毛消隐于世的时候,正面临人生考试的我,没多少时间追究与悲伤。我预知有人会追随她,事实果真如此。阅历加深后,我越来越觉得她是一个脾气古怪、矫揉造作的女人,其散文不过是一些异域的浪漫的爱情故事。很多年后的今日,重读三毛散文,才忽然领悟到其真正的思想文化意义。
三毛散文的人生理想,是逃避现代都市文明,力图在遥远的自然界里做一个卢梭哲学意义上的自然人,也即顺乎天性、表里如一、纯粹质朴、亲近自然的人。她与卢梭一样,敏感多思,不善处理人际关系,晚期精神抑郁。她所描绘的是她心目中的乌托邦,热烈奔放、风情独特的西班牙世界,即西班牙本土,西属撒哈拉沙漠,加纳利群岛。她并未横穿整个撒哈拉大沙漠,只是囿于一隅。而且,出于语言隔阂、人际关系等原因,她在西班牙世界的生存显得能力不足,必须依赖荷西这根拐杖,一旦荷西没了,这根文化拐杖与链条就不存在了。在这一点上,她和顾城很相似。顾城远离本土,躲到新西兰的激流岛上,必须仰仗谢烨来生活,一旦她要离去,便陷入绝望。他还写过一篇大家都看不懂的哲学论文,即《自然哲学论纲》。
在现代社会里,要做一个自然人,是一件难事。在文字幻想世界里做做,不成问题,将文字幻想与现世生活统一起来,就举步维艰,是一个艰难的人生选择。沈从文批判现代都市文明,歌颂湘西世界,然而他一直住在大城市里,只有死后才将残骸运回老家安葬。他是一个矛盾的人,虚伪的人。赵树理从城市迁移到农村,是深入生活,反映时代,不是要做一个自然人。海子困守燕京,最终自戕,如果他选择到他所钟爱的西藏去做一个诗僧,可以终其天年。自杀的方式,至少证明他是一个真诚的人。梭罗到瓦尔登湖隐居两年,动机据说很复杂,但可以说明他是一个部分真诚的人。三毛和顾城选择了异国的岛屿,一个白云乡,无疑都是很真诚、很有勇气的人。或许文化异乡本身是一个文化悖论,他们自身在异乡的生存能力不足,进退维谷,骑虎难下,最后都选择了自杀。
那么,有没有一个做自然人成功、颐养天年的例子呢?梭罗只能算半个。我所知道的一个,是孙犁。孙犁晚年搬迁到繁华都市的郊区居住,闭门谢客,潜心读书,从而撰写大量的思想文化随感,并保证自己不受主流意识形态的干扰,能够与后来的年轻人取得思想文化的沟通。做好一个自然人,是要有足够条件的。一是自身要十分真诚,别呆上一年半载就逃跑;二是有经济来源或能自食其力,也可以依赖他人,但不要因他人撤离而丧失独立存在的价值;三是要有思想文化追求,做不是普通人的普通人;四是要难得住寂寞,不要因自己被时代和他人冷落、疏离而恼怒,那样你就并非真要做自然人,至少是心理准备不足。
选择消隐虽然昭示了决绝时代、做自然人的无比真诚与难能可贵,且死如秋叶之绚烂,但是自由自在地活着,令世人遗忘地活着,潜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不是更好、更成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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