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窑洞

作者: 一江山人 | 来源:发表于2021-04-19 17:19 被阅读0次

    文/一江山人

            金秋十月,天高气爽,万里无云。午后的阳光隔着车玻璃照在人身上,腾起阵阵暖意。晴空艳阳高照,蓝天笼罩下的大地,处处显出了万分迷人的风景。

            从一处岔口缓慢驶离公路,我的车滑下一道长而弯曲的缓坡,再从坡底向山顶方向慢慢爬升。当我的车爬上山顶平梁的时候,远处那一轮火红也正好坠下群山后面去了。

            这个位于山崖高处平缓地带的小村,人家曾经住满两边山坡的小村,便是我度过孩提时代的,我阔别二十几年的故乡。

            这次回到故乡,一是参加本家亲戚的喜宴,一是商谈变卖老窑事宜——有人要买我的老窑。

            进村的时候,我的车被一群回家的羊群围在了村口。踢踏起的尘土,混杂着羊粪味道和羊的腥膻,弥漫在车里车外。放羊人扛着羊铲,跟在羊群后面大声喝斥着。羊们三三两两结着伴,由一大群分散开来,各自走向自家院子。

            天色已晚,屋里灯火通明。我和二叔喝着水聊着些闲话,二婶里出外进忙活着。不多时,小炕桌上便摆上了几样热气腾腾的饭食:南瓜、红薯,玉米棒子和毛豆角,一盆猪肉土豆炖粉条,小咸菜,一瓶烧酒。

            盘腿围坐在炕桌旁,嗑几只毛豆角,嚼一块五花肉,嘬一口烧酒,再扒开来一只煮红薯,急急叼一口,烫烫地咽下,再就上一口脆爽小咸菜……混合着豆子和红薯的咸甜鲜香,农家猪肉厚实的油腻醇香,加上高度白酒的香辣烧灼感,啊哈!我已经确乎许多年了,没有再享用到这样的饕餮,置身这样的场景了。

            二叔黝黑的脸上泛开来红晕,我的面颊也逐渐烧红。二婶不住地往我碗中添肉,我挥舞着两只沾了薯瓤的手,满嘴含混地应和着,二叔频频端起酒盅劝着酒。不一会,我便打着嗝,关二爷似的斜靠在炕上的铺盖卷上,吃不动也喝不动了。

            我确实有点吃撑了,爷俩把一瓶烧酒也抿到见底,然后靠着铺盖卷抽着旱继续聊。我开了半天的车,许是累了,渐渐地开始犯起迷糊了。二婶撤下炕桌,收拾了碗筷,又给我铺开了被褥。于是不大会儿,偌大一铺炕上就只剩了我一人睡下,接着便响起了鼾声。

            我被二婶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了。小炕桌上摆好了:一大钵蒸鸡蛋羹撒了碎的葱花,黄亮亮糨糊糊的小米南瓜粥,杂和面的葱油饼,腌咸菜丝。我们便开始吃早饭。

            吃过早饭我便出了门,借着看亲戚,我顺便又把二十多年不曾看过的小村几乎转了个遍。我的小村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山坡还是那山坡,窑洞还是那窑洞,人还是那些人:他们只是老了些!

            不远处就是我家的老院子了。我边走边想,我那几孔老窑洞,久无人居,现在成什么样了?

            踱到我家的老窑前站定,窑前窑后环视一圈,打量着这一片我曾经的家园,寻找记忆中收藏着的那一片门前的绿荫。

            然而,大门口的老槐,不知哪年哪月已然枯死成桩,合抱粗的树干顶上,风干了的枝杈依然从各个角度胡乱地刺向了天空。老窑洞早已坍塌成了豁口的檐子上,几丛枯黄的野草当风抖着。木头的门窗已然朽坏,糊窗纸风化去了大多半,残纸片兀自在窗眼上随风扑愣着。窑顶大概塌了一个洞,从窗口上可以看见斑驳的墙皮上,射进来的斜的阳光。一院子的枯草几乎踏不进去脚,满眼的荒芜。这,就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起的,故乡那几间老窑洞?

            我印象中的故乡老窑洞,完全不像眼前的样子。不过我印象中它的美丽它的好,是深深的蚀刻在脑海中的,不知在哪片记忆单元里边存储着的,现在却调用不起来,又找不到恰当的言辞形容出来,仿佛如隔了几个世纪般遥远,模糊。

            我挨个儿走近每间窑洞,每个门口窗口都要驻足片刻。这儿是柴火灶,曾有过木风箱;那儿是旱井,曾经扣在井沿上拴着铁链的吊水桶早已不知了去向;曾经开满各种鲜花的小花池,这是储存土豆的地窖,那儿是塌了的鸡窝……耳边瞬间响起了吊水桶的铁链子磨擦井沿石的哗啦声,旱井深处传上来的滴水声,还有拉风箱的忽嗒声,也似乎又看到炊烟弥漫的灶台上窜出的一跳一跳的红火苗……

            看着这里似曾熟悉的一石一瓦,一草一木,似乎每件物品都能让我想起几件儿时的趣事,又似乎找寻不到任何我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这些痕迹如同风化了的窗户纸一样,随风吹走了,只留下了部分残存的记忆,在我心中激荡,久久挥散不去。

            儿时追猫戏狗、撵猪斗鸡的院子,如今淹没在了枯树荒草中间。我的这几间老窑洞啊,即将易主了!

            第二天便是参加喜宴。农村办喜事,几乎全村人参与忙活,并且一起吃酒闹腾,红火他三五日。

            然而我却红火不起来!

            老窑洞的事没有谈成。不成就不成吧,我未必十分愿意把他草草变卖了。

            我的假期也该到了,明天是该返回了。

            一大早起来,二婶忙着做早饭,又收拾了一大堆米面肉蛋、老葱大蒜之类的物产让我带回去。

            村里几个本家听说我要走了,也都赶了过来,端着米、提着烧酒素油,总之一大堆土产吃食。也有寻着声音溜达来看热闹打听事的,一时间院子里又聚起了一大堆人。

            我忙不迭的招呼着,应和着,亲戚们热乎的攥紧着的双手又迟迟松不开。我嘴里一边应着大家的话,一边给叔叔伯伯们递上烟卷,又接过递上来的烟卷,大家凑在一起点燃。人堆里腾起蓝色的烟雾,我的心里,热热的泛起阵阵涟漪……

            盘旋颠簸着下了山,穿出深沟,我方向盘一打,驶上了宽阔平坦的公路,开始向我的城市返航。

            我的老窑洞,那样的意料之中,那院子却又那样超出意料之外!我固执地在脑海中描绘他几十年前的样子!我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往了,咳嗽不出。

            二叔的憨厚的笑及旱烟和烧酒,二婶的甜糯红薯和烙饼小米粥,亲戚家酒宴上的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但我能感觉到,有一层膜,横亘在我和我的村人们中间,就如这村子周围的沟沟壑壑,隔离开了小村的淳朴和外面花花的世界。 

            大凡走出山村拼搏在大都市的人,几乎都有一些无奈。自己出生和度过童年的所谓故乡,到头来却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难以存活;自己安身立命的这个城市,赖以生存的空间,终究又不是自已最难舍的牵挂!

            我的故乡的老窑洞……

            半开的车窗,飘进来徐徐的凉风。公路两旁的树影,匆匆掠过了车窗退向我身后。二叔的烧酒还在我的胃里翻腾,二婶的小米粥,余味还萦绕在我的唇齿间;还有那晚归羊群的哞叫声,久久地在我的耳畔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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