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的日子

一身汗的陈云到了宿舍，把篮球放到阳台，转身把衣服甩在地上，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宿舍里只有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声音，叼着烟的黄毛正在吃鸡。陈云换好衣服，躺在床上，打了半天球，有些累了。下午六点是个尴尬的时候，不知道要如何打发余下的时间，进入大四，陈云有些无所适从，突然觉得大学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黄毛，吃饭去不？老大和小三还没回来啊。”陈云坐起来，冲着黄毛说话，没有得到回应，带着耳机的黄毛正玩的入神。

陈云又躺下，来回刷着手机，想开电脑，也没有玩游戏的心思，电影也不想看，索性就不开了。陈云翻来覆去，百无聊赖，打开手机音乐播放器，开始放歌，不知道何时开始，听歌有了一个习惯，喜欢单曲循环，前一段时间听《假如》，而现在迷上了《成都》。

在赵雷的歌声里，努力放空自己。陈云觉得最近的日子窝囊，为什么是这样，却说不清楚，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了，老大和老三在准备考研，天天泡在图书馆，而黄毛的心思只在游戏上，上个月刚和女朋友分手，而父母也没有心思管他的事情，现在成为了孤家寡人。想着，觉得内心非常悲伤，苦闷上又添了一丝孤独。陈云盯着天花板，差一点要落下泪来，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斜着嘴笑起来。这景象，被上厕所的黄毛看个正着，陈云收获了一脸鄙夷。

“小子，你瞅啥？”陈云嗔怒

“我瞅你，是给你脸，还咋地”，黄毛回答的毫不客气。

“别整没用的，去把老大和小三叫回来，咱们出去喝酒。快！”

“要叫你叫，人家是要考研的，我这二流子不好意思叫人家。”

陈云坐起来，想想也是，现在是十月，是备战的关键时刻，叫他们回来鬼混，确实有些不好，考研的和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陈云有些羡慕老大和小三，他们心里肯定不是自己现在的状态，他们有目标而且正在为目标努力。

“好吧，哥哥我今天开心，请你喝酒，走不走？”

“云哥，你是不开心才请我喝酒吧，是我陪你才对。”

“你就说去不去吧。”

“有酒喝，傻子才不去呢。”

两个人收拾停当，往校门口的小吃街走去。

校园里每天都差不多，大家的脸上都是快乐，都在努力装扮自己的青春。但还是有区别的，鲜活朴素的大多是低年级的学生，高年级的同学，脸上大多没有多余的表情，走路也是匆匆。陈云想放慢脚步，但觉得已经来不及了，他想起刚入校时，一个学长说的话：如果用水果形容不同年级的女孩子，大一的时候是菠萝，不好看但是好吃；大二的时候是苹果，既好看又好吃，大三的时候是香蕉，好吃，但是已经没有多少保质期了；而大四则是西红柿，你还以为自己是水果吗？是的，已经不是水果了，可好像并没有准备好，不做水果，做什么呢？

两个人要了两个菜，四瓶啤酒。黄毛边喝酒边玩王者荣耀，陈云有点生气，但是知道说他也没用，也不去管他，自己吃着喝着看着。

“黄毛，马上要毕业了，你怎么打算的啊？”

“什么打算，还早呢，到明年7月份才毕业，想那么远累不累。”

“但是，现在的时间过的比以前快了，这都开学快两个月了，我觉得自己啥都没干，看老大和小三他们，觉得自己心里特别虚。”

“老大那是真学，小三就算了吧，他去考研鬼才信，他是去陪女朋友而已。我反正成绩差，无所谓，毕业了随便找个工作干干就好了。”

黄毛说的随意，眼睛还是盯着手机，手上操作不停。随便找个工作？干什么工作？去什么地方工作？一串问号出现在陈云的面前。陈云没有考研的打算，学的专业是通信工程，虽然没有挂科，但功课并不好，这几年也没有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本身算是个上进的人，看着身边的人忙忙碌碌，觉得自己要被别人比下去了。

跟女朋友分手，是最近心情不好的另一个原因。两个人大一认识，大二确定关系，到大四分手，三年的时间建立了很好的感情，正常情侣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充实、甜蜜，是彼此的依靠。陈云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被分手，对方的理由是毕业之后要去出国留学，家里已经安排好了，现在需要把所有心思放在雅思考试上，未来也不一定回国，所以选择分手。陈云接受了，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他从来没有想过出国的事情，未来的事情也没有考虑过多。

陈云看到黄毛还在打游戏，心里产生一股厌恶，才知道人竟然可以堕落到这种程度，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喝酒的瞬间他好像突然找到女朋友分手的原因，在她看来，自己应该和黄毛没有区别吧，想到这，心里不免打了一个寒颤。

陈云又倒了一杯酒，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堕落，身边很多人都在为未来打算，而自己的打算呢？陈云想过考研，但家里的条件并不是很好，考研意味着不能马上减轻家里的负担。陈云也想过另外一个问题，如果考上一个更好的学校，未来的发展会更好，让父母再辛苦两年，而自己可以更有能力回报父母也不错。陈云去图书馆看过书，偷偷地准备考研的事情，但是几天之后，发现根本坐不住，书上的字像虫子一样咬人。不考研，找一个好工作，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坚韧应该也能有一个不错的未来；陈云还想过去考公务员，思前想后发现自己的资源不多；还想过没有一个有钱的爹，可以努力去找一个有钱或者有权的丈人爹，但是发现并没有太多可行性；去创业也是可以的，但是干什么呢，更何况自己没有启动资金……很多想法在陈云的脑子里面转，一个头早已经两个大了，好像一切皆有可能，却又都行不通。

黄毛一局游戏打完了，举起酒杯喊陈云喝酒。

又一杯下肚，陈云突然害怕起来，想起某个老师讲的一句话：对于我们很多人，特别是大学生，最恐怖的不是自己会做什么，而是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干什么？”陈云慢慢地放下酒杯，嘴里喃喃自语。

“我最想以后天天打游戏”，黄毛笑的前仰后合。

陈云没理他，给黄毛和自己倒酒，心里的失落和茫然更甚。确实自己不知道未来可以做什么，而更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以前对未来是有想象的，只是都比较模糊，马上进入社会，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这个社会，未来变的虚无缥缈了。有车有房，有事业家庭，是社会对男人普遍的要求，而现在，每一个都离他非常远。陈云一直觉得自己很优秀，未来肯定会有不一样的成就，而现在看来，就是一个笑话。陈云低着头，看着酒杯，突然想哭，心理防线频临崩盘，觉得自己好渺小，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

“我是蛮佩服老大的，他是真牛，大一一进来就死学习，到现在也还是这样。”黄毛看见陈云有些神伤，也收起手机，一本正经起来。

陈云想起老大。其实老大并不是真的老大，年龄不大，个子不大，而且还内向自卑，宿舍几个人起哄喊老大，就叫起来了。进入大学后，他唯一的兴趣就是学习，每天坚持上自己到晚上十点，直到现在。他的目标是考清华的研究生，想进入通信行业，他还要考博，为中国芯奉献自己的力量是他的人生目标。宿舍里没人怀疑他的话，也相信他一定可以实现。黄毛有次问老大，你天天这样学习是因为什么？老大说，“我长的丑，又不会说话，家里也没有钱和关系，总是要给自己找个特长的吧，要不然以后怎么立足呢”。陈云是有些佩服老大的，他的话在理，确实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特长。黄毛应该也是佩服老大的，因为老大在宿舍学习的时候，他会把音响关掉，戴上耳机。

“我觉得老大再努力，不如小三这狗日的命好。”黄毛说的有些忿忿不平，话里有些酸味。

确实是，小三的命好，人长的帅，家里有钱，还多才多艺，女朋友也漂亮。能有的好事他都占上了，黄毛有时候喜欢酸他，幸好哥四个的感情不错，小三也是好脾气，没事就带些好吃的哄黄毛，大家也相安无事。

“你知道小三家有钱，但你知道小三的学费和零花钱都是他自己赚的吗？”陈云斜眼瞪黄毛。

“啥？”黄毛有些不敢相信。

“他是我们学校联通电话卡的校园总代、是XX考研的校园总代、是吉他社团的社长，而吉他社团是做培训的，培训是收费的，而且他还在校外培训机构兼职做吉他老师，抖音上的粉丝量也不少，他可不是只会陪女朋友。”陈云带着鄙夷的笑，看着黄毛。

“这小子原来不是个纨绔子弟啊？”

“不过他说要考研，估计真是为了陪女朋友，他小子有自己的打算。”

两个人碰了杯，说着闲话把酒喝完了。回到宿舍已经快九点了，老大和小三还没有回来，黄毛继续他的游戏。陈云打开电脑，找到前程无忧，注册好账号，在写简历的时候他犹豫了：专业技能、工作经验、实践经历、获奖情况、个人特长等等，这些东西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写。写了删，删了写，来来回回几次，陈云气得把鼠标甩了，爬上床睡觉，酒也有些上头。

十点之后，小三和老大陆续回来了，都诧异陈云睡的这么早，看黄毛还在打游戏，也就没问，各自休息了。

陈云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总是静不下，大四的课已经没有多少了，可上可不上，大部分的时间，陈云就在操场上打篮球，紧张和畅快淋漓是陈云最想要的。

听小三说才知道，学校十一月份有大型招聘会，陈云才想起来，自己的简历还没有做完，在考研的老大竟然已经做好了，于是从老大的简历里面找一些适合自己的copy上去，打印了几十张准备找工作。

时间太快，陈云的措不及防和不知所措在面试官的诧异里越积越多，半天下来，只投出了两份简历，一个是销售，另一个是工厂的储备干部，但都没有进一步的面试通知。反观老大和小三，下午就拿到了两份offer！回到宿舍，黄毛拿了别人一血，正发泄自己的兴奋，陈云觉得自己连黄毛也比不上了，至少他现在很快乐。陈云想放弃了，想先这样过着吧，以后估计也没有颓废的时候了。

转眼到了一月份，快放假了，因为要期末考试，低年级的学生也开始紧张起来了。陈云心底的隐痛又被勾起来，背着书包也走到了自习室，他抱着的是一本小说，读的津津有味，至少表面上他是在“学习”。在看书的时候，接到辅导员的通知，说下午到主教301室开会。平时这样的会，陈云不会去参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便去了。

来的人不是很多，不到一百人，在大家安静下来后，两个穿军装的人进来，原来是部队到学校招兵。简洁有力，目标明确，鼓舞人心，五分钟的讲话把陈云镇住了。父母现在不需要他照顾，自己也没有女朋友，当兵还有工资，而且大学生兵在部队也更有发展前途，陈云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更何况如果当上兵，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可以有明确的目标和未来。

陈云给家里打了电话，家里说尊重他自己的想法，又问了辅导员，辅导员也鼓励他。犹豫再三，他拨通了前女友的电话。

“我想去当兵，你觉得怎么样？”

“我一万分支持，你终于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了，非常棒，我非常支持你，加油！”
陈云感受到了前女友的真诚鼓励，知道她的支持也是由衷的。

填了表，身体考核，政审，面讯，家访，一系列事情做完，陈云如愿以偿。面讯的时候，首长问陈云为什么要当兵，陈云的答复很干脆，想要一个有目标的生活，不想浑浑噩噩。

同时入伍的有八名同学，学校为他们准备了欢送仪式，有一个学妹来给陈云送花。
“云学长，你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我听过你‘如何过好大学生活的演讲’，非常精彩，你说的大学要做的事情和要完成的目标，我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是你让我的生活更加充实，谢谢你。我，我喜欢你。”

陈云看着离开的学妹身影，脸上火辣辣的，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并没有去践行，不过时间已经过去，只求接下来能不一样。

很多同学都来送他，老大也对他竖大拇指，黄毛竟然并没有在打游戏，脸上有些伤感，小三搂着老大和黄毛冲着陈云喊：“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俩的”。

车走了，看着外面的人群，大半年的彷徨、失落和茫然一下子全没有了，陈云觉得很开心，甚至有一些幸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