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梦

接下来要讲述故事让我有些犹豫，因为一个故事往往包含着开端，过程，结尾。但我讲述的事情似乎陷入了一个僵局，我不知道哪里算结尾，甚至连开端也让我困惑，整件事情像梦一样模糊和缺乏逻辑。也许当宇宙毁灭的瞬间，结尾会忽然出现，但我等不到那时候了。

我坐在房间里开始写下这个故事，破旧的书桌随着笔尖的移动发出“吱吱”的声音，但这并不妨碍我对这个故事的热情。

这件事要从一次旅行说起。那天我坐上去嘉兴的火车，在车上一个邻座的老头自称是某文学院的教授，跟我说起了西西弗的故事。

老头说：“西西弗触怒天神，被罚去一座山上推石头。当他把巨石推上山顶的时候，巨石又会立刻滚下来，他只能再次下山去把巨石推上来，之后巨石又继续滚下去……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西西弗缺乏勇气。”我说，“他本可以逃走，就算被天神抓到，也不过是经受肉体上的折磨，但他却连逃离这座山的勇气都没有，忍受无止尽的精神折磨。”

“不，这正是他斗争的方式。”老头说，“逃走他就输了。只要他还在那座山上，结局就不会到来，他一次次地把石头推上山，同时也让斗争继续下去。他赢不了天神，但天神也赢不了他。为了不认输，他可以忍受无止尽的精神折磨。”

老头的话让我感到不安，他还想继续说下去，我假装靠在座椅上睡着了，发出轻微了鼾声。

火车在嘉兴停靠，下车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老头，他对我露出蒙娜丽莎般的微笑。

革命纪念馆

此行没有目的，只是听说嘉兴的南湖风景很好，又没什么游客，决定过来住两天。

我沿着南湖边的小道散步，几乎没什么人，有时候旁边的柳条从我脸上划过，我感到久违的惬意。要是让我在这湖边无休止的走下去，我是否有勇气不从这湖水里跳进去。

走到一处空旷的广场，前面有一个建筑，上面写着「革命纪念馆」。这处怡人的风景区，竟然与革命有关联，我决定进去看看。

走进昏暗的革命纪念馆，我很快就感到昏昏欲睡了。纪念馆从清朝末期的一些事件开始，继续走进去就是民国，抗日，解放等主题。根据讲解员的说法，中共一大就是在这南湖中的一条小船上召开的。我依稀记起中学的历史课本上是说过这件事情。原来这南湖曾发生过改变中国进程的事件。

我的前面摆着一条小木船，讲解员正在和大家讲解那段历史，我当时仿佛就坐在那条船上，在南湖水上吹着柔软的风，这想象令我的眼皮变重了，我忍不住闭上眼睛进入了一段梦。

南湖的小船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站在一条船上，柔软的风吹着我的脸。我的手正在划桨，让小船在平静的水面上前进。身后的乌篷里有几个人正在激烈的讨论。

我渐渐记起了一些模糊的事，我就是这条小船的主人，大概一个小时前，几个男人过来坐我的船，让我带他们在南湖上游一圈。而此刻他们正在我身后的乌篷里。

他们在讨论什么，从遗漏出来的话语里，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在讨论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充满激情，和对未来的憧憬。我隐约听到他们说起“中国”，“革命”几个字眼。

我越来越好奇，忍不住凑近乌篷去听他们说话，却被一只大手拖了进去。

“你在偷听我们讲话？”一个大汉说。

“没有，我只是好奇。”我说。

“你是间谍？”

“不，你们误会了……”

“不能放他走。”

“说得对，此事关系重大。”

他们拿来一根木棒，用力往我头上打去，我感到大脑在头骨里剧烈震荡，痛苦得闭上了眼睛，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战场

我被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惊醒。身旁躺满了血肉模糊的士兵。我的双手正握着一挺机关枪，向前方不停地扫射。

“敌人快冲上来了！快！手榴弹！”身边的一个同伴大喊，他的左脸有一块红色，大概是胎记。他朝前方扔出一个手榴弹，几个敌军被炸倒了，一只胳膊掉到了我跟前。

我也扔出一个手榴弹，“炸死他们！”我大喊，同时拿着机关枪疯狂地扫射。我很快就融入了这个氛围中。

“这个阵地守不住了，我们快撤退。”红色胎记的同伴爬起来向后方跑去，我跟在他身后跑。炮弹不断在我们身边爆炸，我感到自己随时会死去。我已经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恍忽间我觉得自己刚刚在划船，那也许是个梦，或者我此刻就在梦中。

等我回过神来，前面的那位同伴已经不见了，枪炮声也已经远去。不知道他是逃走了，还是倒在了死人堆里。我背着一把枪继续前进，走入了一片森林，沿着小河往林中深处走去。

前方有一间小木屋，我肚子很饿，决定去要一碗饭。我敲门，一个老妇人开门，她盯着我背上的枪。

“你是侵略者。”她说。

我摇摇头。

“那么你是逃兵。”她把我请进屋里，给了我一碗水。

我一口气将水喝光，她立刻又给我倒了一碗。

“我儿子离开家的时候穿着和你一样的军装。”她说，“也许你们在一个部队里。”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说了一个奇怪的名字，我摇头表示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

“你没听过他的名字，但也许你见过他。”她说。

“军队里每个人看起来都差不多。”我说。

“你只要见过他一次，就不会忘记。他的左脸上长着一块红色胎记。”她说。

“我见过，他逃了，或者死了。”我说。

“他要是逃了，一定会回来这里的，他知道我在等他。”她说。

她忽然走过来抱住我，把我的头紧紧抱在她胸前。这样柔软的胸，不像是一个老妇人的，而像是少女的。我感到很舒服，就在她的胸口前睡去，我又进入了另一个梦中。

房间

我在一个柔软的胸脯上醒来，我爬起来看到躺在我身下的一个女人，她二十五岁左右。她的脸看起来似曾相识，我努力回想她的名字。

两个字闪过我的脑海。

“李琴。”我呼唤她。

她听到名字后就醒了。伸出双手捧住我的脸。“这么快就醒了。”她说。

“我为什么会在这？”我说。

“你刚刚做了什么事，现在就不承认了？”她说。

我想走下床去，双手却不受控制地抱住她，嘴也自己动了起来：“我忘了，要不现在我们再做一遍刚刚的事，也许我就想起来了。”

“想得美！”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我放开她，走下床去，开始穿衣服。

“你再呆会，他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李琴说。

他是谁？我感到不妙。

这时我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琴大叫不好，赶紧跳起来穿衣服。她的衣服还没穿好，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站在我和没穿衣服的李琴面前。他的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他的左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拳头就向我飞来。我向旁边闪开，躲过他的拳头，然后快速向门口跑去。

我跑到了街上，后头看到那个男人还追在我的身后，我只好继续跑，直到将他彻底甩开。我站在路边大口地喘气，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抬起头，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手上挎着一个菜篮子。

她说：“你怎么在这啊，正好一起回家，我饭快煮好了。”

她拉着我的胳膊走了起来，我只好跟着她走。

看到菜篮里的菜，我不由自主地问：“今天吃什么？”

“鱿鱼炒青椒，排骨汤，红烧牛肉。对了，今天你爸出差，不回家吃饭。”

她把我带进一间公寓，开了门，让我坐在客厅里等她做好饭。坐了五分钟，看到客厅旁边有一间房门是虚掩着的，我坐着无聊，就起身推门进去，里面有一个人背对着我坐着，他的身影很熟悉，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他正伏身在桌前写东西，破旧的书桌随着笔尖的移动发出“吱吱”的声音。这个声音也让我感到熟悉。我走近他，伸出手准备拍拍他的肩膀，忽然看到他正在写的东西，马上把手伸回来，转身走出了房间。

那个中年女人正在厨房里劈劈啪啪地炒菜，我知道我得赶紧离开，最好能找个地方睡觉，做个梦。总之不能待在这儿，因为我刚刚看到了他写的东西，他写的是：

接下来要讲述故事让我有些犹豫，因为一个故事往往包含着开端，过程，结尾。但我讲述的事情似乎陷入了一个僵局，我不知道哪里算结尾，甚至连开端也让我困惑，整件事情像梦一样模糊和缺乏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