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段故事,关于爱

作者: 八田草 | 来源:发表于2017-03-18 06:43 被阅读117次

    第一个故事,是别人的。

    那时候,男人还很年轻,在南方一个大学念书,有些小财小才,处处如鱼得水,难免潇洒狂狷,直到遇上她。

    春天的午后,低云盘旋,乱花如礼炮争相炸开,他从山顶下来,一路想些吃喝玩乐男欢女爱的小事,不期然地,听到路边有人在唱评弹。

    他听不懂,只觉得又陡峭又柔媚,因为美,还有点悲伤。

    他本以为是一个中年女人,走近了,才知是对方也年轻,脸如鸡子,发如浓雾,于是愈发显得那声音像迷香,不容分说地,从七窍直侵到心脏。

    他就这样站在浓荫里,忽然心生卑怯。

    后来才知道,是同院的师姐,有些故事的,不说男学生,连院里的个别教授都对她有超越师生的照顾。和他一样,她也是内地人,不过在江浙一带,家里据说有些势力。

    他开始给她写信,用久违了的纸与笔,写匿名的情诗。他喜欢这种不在场的游戏,进可攻,退可守,可以轻松胜任。

    说起来,她也不是完美的人。

    只是因为爱,人就矮了,蜷缩起来,觉得自己无限小,无限软弱和无辜。

    他寄了多少信已经忘了。开始是告白,后来成习惯,把她当成他生命的一个见证者。

    他本以为,到了毕业,他回他的国,她赴美或赴英,此后尘埃渐落,一切都成为时间沉默的殉葬品。

    不成想,有一天她找上门来,说,不是挺有种的吗,怎么玩这手?

    他的脸轰地一下红了,忤在那里,觉得整个人像打了石膏一样僵硬,但还是勉强着嬉皮笑脸,说,这叫投石问路。

    就这样走近了。

    他们一起吃晚饭,在学校外面的小饭店。湖南人开的,味重得很。他往里头加了两样菜,一样蘑菇,一样粉条,说,“在我们北方,男人女人处对象特简单,就像这两种食材,‘爱不爱,给个爽快话! ’ ”

    “若爱怎的,不爱又怎的?”

    “若爱呢,咱俩一锅热乎乎炖上,再生它麻酱、大蒜、香油、辣子……一堆孩子;不爱呢,你奔你的钱塘江,我走我的关东道。”

    她举筷,夹了蘑菇粉条,一张嘴,吃了。

    就这样好了。

    但有些故事就像汽泡,一落地,嘭地一声,四分五裂,支离破碎。他们毕了业,工作,分隔两地,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新感情。终于分了手。从前种种,只成离歌。

    还有一个故事,还是别人的,主角更年轻,却多了沉郁。是另一种青春,也是更接近现实的年少情节。

    那是多年前。

    她念中学,他也是。同校,不同班。

    她和他打过照面的。操场上看过打球,长廊里见过读书,图书馆里借书,在借阅者一栏,曾见过他的名字。

    有一天,他叫人来教室,说找她,出去后,他在走廊的另一端,木木地站着。

    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

    天上一片零碎的星,远处一片零碎的灯。穿堂风来来往往,教学楼像一个肺气肿病人。他们站在走廊里,靠着栏杆,谁也不说话,也不动弹。

    两个尴尬的人。

    不是欲语还休,也不是“嘘,你听,万物静默如谜”。只是掏空心窝子,亦无话可说。忤着。每一寸空气都在纠结。

    这是什么事儿啊?不要再站这了。不要再来了。

    果然后来什么也没有了,无疾而终。丢死人了。

    后来,学校组织去看《泰坦尼克号》,他坐在她前面,板寸粒粒分明,整个过程里,一直动荡不安,一会儿朝左边看看,一会儿朝右边看看,就是不回过头。

    退场时已近黄昏,一簇一簇的人,挽着挤着,热烈地反刍剧情。一回头,在密密匝匝的人里,她一抬头,看到了他的眼睛,瑟缩的,疼的,仿佛鼎沸人声,车水马龙,都和他没有关系。

    一生遇过多么目光,唯有那一眼,令她至今想起,依然难过。

    就是这样。

    只有这样。

    没有轰轰烈烈的结局,没有一个妇孺皆知的仪式,甚至没有一句“多保重!”

    就像在闹市中央,车水马龙,浩大的、如粥如沸的人群,让你以为永不散场。

    但一转身,人群散去,天地大静,只有你独自一人,走在人生的长夜之中。

    才恍然大悟:原来时光如水,生命如舟,所有人事,都如坠舟之剑,在你不经意之时,就已经一去不复返,此后再多惋惜与追忆,都是徒然。

    只有说一声: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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