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天空飘着雨

作者: 山风小语 | 来源:发表于2017-04-23 00:26 被阅读100次
    离别的天空飘着雨

    她是第一个到达镇子小广场的人。尽管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雨打湿了衣裳和头发,她还是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了集结地。

    雨赶走了小广场的热闹。只剩她茫然地背着一只大包环顾着空寂的四周。她终于发现了一个可以暂时躲避雨水的地方——广场角落一间小平房的屋檐。几乎是小跑着冲向屋檐,可身上的大包实在太重,施加的阻力一直撕扯着她的大腿。

    好不容易到了屋檐底下,可以将肩上的重物卸落。这只鼓鼓囊囊的大帆布包找到了可以支撑的墙角,可她呢?由于屋檐太窄,即使将后背贴在冰冷的砖墙上,从房檐上跌落的水珠仍砸向她的身体。

    她的半个身子仍淋着雨,可她觉得比刚才站到小广场中央好多了。她使劲将身子往墙上靠了靠,并用手向后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几片粘在发梢的枯树叶掉落了下来,躺在了粘满泥水胶鞋旁的空地上。

    这几片小叶子是她赶路的时候,脑袋不小心碰到了崖边的树枝粘在了上头。也许这叶子也舍不得她走,牢牢地抓住她的头发不松手。

    除了倚在墙角的帆布大包,她身上还背着一个斜挎包。同样是帆布质地的包,颜色已经褪的失去了本来面目。拉锁的拉环也坏掉了,上面吊着一只回形针代替原来的拉环。

    她在衣服上蹭了蹭粘满雨水的手,拉开回形针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部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时间。也许是怕雨水打进手机,还有就是不想让手机屏幕处贴了一层的透明胶带失去粘性,瞅完手机,她迅疾将手机放回了原处。

    她一边焦急地注视着小广场入口处的台阶,还不时抬头望上一眼灰暗的天空。她心里祈祷着雨水减缓下落的节奏,可从她迷茫的眼神里看得出,这只是一个幻想。雨继续下着,在风的作用下肆无忌惮袭向她。

    不远处,一个矮个子男人立在小广场入口的台阶上东张西望。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粘满雨水的头发从他的前额垂下来,遮住了他布满皱纹的额头。直到看见站着屋檐底下冲他招手的她,他才拖着一瘸一拐的步子艰难移向她的方向。

    男人好不容易挪到屋檐低下,她早掏出一团揉皱的卫生纸迅速铺展开迎了上去。她轻轻用纸巾拭去他脸颊和额头的雨水,还将垂在前额的一缕头发一并往头顶捋了捋。

    她捋他头发的时候,他羞涩地朝两边看了看。此时除了他俩,小广场再无他人。她仍旧捋着他的头发,手指滑落瞬间,头发上的渗下的雨水流入了她的袖管。

    她端详着他的脸突然笑了起来。那是刚才她用纸巾擦拭他脸上雨水的时候,纸巾的碎渣粘在了他并不浓密的眉毛上。她想用手指蹭去那些细碎的纸屑,他下意识地躲开了,山里人保守的本性让他觉得不好意思。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右手伸进上衣口袋摸索了一阵子,掏出了一只塑料袋。那透明的袋子里装着一个小药瓶和两板胶囊。他将袋子塞进她的手中,又摸索了一阵上衣口袋,好像生怕遗漏下什么。

    她从他手里接过袋子,提在眼前晃了两晃,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一边把塑料袋塞进帆布挎包,一边嘴里嘟囔着他又乱花钱了,不让买非去不可,连衣裳都淋湿了。

    他知道她有晕车和不服水土拉肚子的毛病。那一小瓶药是专治晕车的,胶囊是治疗拉肚子的。他嘱咐她药一次吃几片,应该何时服才正确。

    镇子这天没有逢集,他一连走了几家药店,才碰见一家开门的。他淋着雨一瘸一拐推开药店门的时候,还把看店的小姑娘吓了一大跳。小姑娘差点把他当叫花子赶了出去。护送自己的女人走了很长一段山路,满脚都是泥,满身都是水,不把他当叫花子才怪呢。

    他是从邻县入赘到她家的。他之前双腿完好无损。五年前的一天他驾驶拖拉机载着小麦种子回家途中,不巧遇到了一酒后驾车者。那驾车者又是新手,踩刹车踏板时错踩油门,一脚下去撞上了前面行驶的拖拉机。

    拖拉机被撞翻在了路边的庄稼地里。幸运的是他捡回了一条命,可落下了腿部残疾的毛病。本来家里的重活都落在了他的肩上,突来的事故不仅让他丧失了劳动力,也把家庭重担无情抛给了她。

    这不,眼下她将加入摘棉工行列,远赴新疆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摘棉花工作。如果棉花摘得好,每天能保证摘100公斤棉花,两个月辛苦下来,她将获得近万元的收益。

    可他也听闻,这摘棉的活儿也不是那么好干的。每天早出晚归不说,既要顶得住烈日,又要忍得住寂寞。摘1公斤棉花,手要来回伸缩200多次,没有顽强毅力很难坚持下去。

    她执意要去。他也坚持送她一程。过一阵子,有几辆大巴车载着镇子200多名摘棉工前往火车站。在火车站,将有更多的摘棉工集结在一起,登上那辆绿皮火车奔赴新疆。

    他将一只手伸向了房檐外,感觉雨点比刚才落得轻了些,散了些。她给他交代她走后家里需要注意的事项时,也有三三两两肩扛手提的人朝小广场陆陆续续赶来。

    这些人里有准备摘棉的,也有送行的,不同之处是他们脑袋上有的套着花花绿绿的塑料袋,也有的架着草帽,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头顶打着一把伞。相同之处是他们大包不离肩,小包不离手,还有脚上粘满泥水的鞋子和紧锁的愁眉。

    再仔细看,这些人群里有丈夫送妻子的,也有妻子送丈夫的。偶尔也能看见几个稚嫩的小脸夹杂其间。此时,这些原本应该写满欢乐、充满笑意的脸儿也因受到送行人的影响,一脸的不开心,一脸的愁云泛起。

    好像一切都像刻意商量过,就在四面八方的人汇聚于此的时候,几辆大巴车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停靠在了路边。人群涌动着开始移向大巴车,大手牵着的小手更不愿松开了。

    他和她淹没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想替她背负那只帆布包却被她拒绝了。他想主动拉一下她的手,看到她左手捂着身前的小包,右手扶着肩头大帆布包,他将手缩了回去,插在了上衣的口袋里。

    小广场瞬间变空旷了,所有的喧哗和热闹都不情愿地移向了路边的几盒“沙丁鱼罐头”。“罐头”里的人示意外面的人赶紧离身,而站在“罐头”外的人没有一点想离开的意思。

    车轮滚动了,驶过的地方溅起了浑浊的泥水。这些踮起脚尖张望“沙丁鱼罐头”的人这才将脚跟着地。几个稚嫩的小脸终究没能本住,一声接着一声喊着“妈妈”,直至车轮消失在路的尽头,他们都不愿收住喉咙。

    他呆呆立在送行的人群里。听见有孩童喊妈妈,他脸上紧绷着的弦儿也断开了,泪水和着冰冷的雨水滑落下来,滴在了他的衣领里。

    雨水恰到好处地掩护了流泪满面的他。可他能清楚的分辨出来,流下来的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与雨水相比,泪水不仅带着咸,流过的轨迹还残存着一丝温度,虽然这温度瞬间被雨水冲灭,但他依旧能感觉得到这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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