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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来,我坐在窗前,思绪透过玻璃飘向远处。今天是奶奶的“六七”,昨晚我又一次梦见了奶奶。这些天来我感觉心里特别特别的空,一下子失去她,心里万分的难受,似乎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一种难以诉说的心酸时刻充溢在心头。
记忆深处的一些画面始终浮现在脑海,恍如昨日,因为她我才能够到县城读书,奶奶给我饥饿苦难的童年添了些许亮色,这些回忆是那么苦涩,让人难以忘怀。
奶奶的一生是再平凡不过的。十五岁那年作为童养媳嫁给我的爷爷。原本是裹着小脚后又放开的,她脚趾头的关节都畸形了,那时候的女孩是被逼着裹脚的,不然的话是找不到好人家的,她说小时候裹了脚痛得整天坐在门槛上哭,后来公家来人强制要求放开的。
当年我们家很穷,一家人借住在人家废弃的一孔破土窑洞中。曾祖父是依靠养骡子给人家大理河岸盐锅滩熬盐的盐民送炭谋生的,每天一家老小坐等他送完炭赚回两升粮食充饥果腹,牲口骡子吃一升,全家人老小吃一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过着这样惨淡、饥寒交迫的生活。
在那个苦难年代里,一切都是那样的匮乏,生活那样的艰难,十五岁的她就是这样一边照顾着常年患病的婆婆,一边操持着整个家,养育几个儿女。
我九岁那一年,爷爷突然去世。两年后,父亲决定我去县城上学,由奶奶陪读照顾我的生活一直到我高中毕业,就这样我和奶奶一起共同生活了整整九个年头。
奶奶每天用那双畸形小脚跑前跑后,整日里不停的忙碌,每天为我洗衣服、做饭、暖被窝、叠被子……操持着一切。至今清楚地记得,在春天晴朗的日子里,奶奶带我去山上拔苦菜、捋榆钱、摘槐花。那般滋味至今记忆犹新,绝对胜过现在大餐美宴。
跟奶奶在一起生活的久了,就觉得她特别的亲,永远不曾忘记她为了我吃过的那么多的苦。过去的一幕幕,不时地浮现眼前。那时候奶奶生活得特别节俭,她当时每月领取的遗属补助是每月二十元钱,这就我们祖孙俩一个月的生活费。
我们房东经营着一个锯木厂,为了省下烧火做饭买炭的钱,奶奶每天都去那里捡废弃的小木片,或者去剥一些树皮作为燃料做饭,冬天就背的烧锯末取暖。
每逢双湖峪镇子上遇集的时候,她就早早拿一个袋子去街上粉条市站在卖粉条的旁边,等的捡人家买粉条时候溅落在路旁的小节粉条,最后等天黑了人家卖粉条的收拾完摊子后她捡人家货摊剩下的粉条渣渣,至今清楚的记得小时候吃的酸菜炒粉条里面的是宽细皆有的碎粉条。现在每次吃到雪白细长的粉条我就想起她,不禁泪湿眼眶。
礼拜天我们祖孙俩一起去子洲三中对面杏仁加工点给人家捡杏仁,工钱是每捡一斤挣五毛钱。每次天不亮就去了,天黑了才回家,中午饭也不回去吃,就带一壶开水两个馒头祖孙俩撑一天。
我在榆林城里读书的时候,奶奶已是年逾古稀之年了,每逢放寒暑假回家用我学习之余带家教、卖东西赚的钱买一点吃的东西,她老人家总是舍不得吃,每次都是留了又留,要吃都是一家人一起吃。
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结婚生子,直至女儿上幼儿园的前半年,由于我和妻子都要上班,孩子没人照看,奶奶都帮我们照看了大半年女儿呢,那时她尽管很瘦,但身子骨依然硬朗,当时邻居们都不相信她已经是年逾八旬的耄耋老人了。
这几年,她生活完全能自己料理,她能不时到街上转转,偶尔和别人玩玩纸牌,打打麻将,能做自己想吃的东西,还不时做好吃的让我们全家吃团圆饭。经常步行四里地的路给我送菜。
去年春天以来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大不如前,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的心脏、肺、肾脏都不行了,但是她依然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大部分时间走路基本不用拐杖,生活依然能自己料理,只是记忆大不如前了。我只是定期给她做一些她平日里爱吃的猪肉、鸡腿、酥鸡、丸子等给她放在冰箱里。直至今年去世的那天早晨,她都是自己穿的衣服,倒的尿盆……
奶奶临去世前的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变得很伤感,有时独自一个人发呆,泪流满面。奶奶一生中生过多个孩子,夭折了不少,最终养活的只有两双儿女,不幸的是前几年我父亲兄弟两个相继因病去世。
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心里的真正苦楚又有谁能知晓?谁能体会?小时候,生活是那么艰难,她总是那么坚强,却从未见奶奶流过泪。我不知道是否人到了晚年,自知来日无多的时候是不是都这样。
天气晴朗的时候,奶奶有时候也坐在外面晒晒太阳,奶奶总要盘问村里和她年龄相仿的人怎么样了,还好吗?如果知道某人已经过世了,奶奶就连声说:“都走了,都走了,我也快了,人家算命的说我是八十三岁的阳寿”。谁知道一语成谶。我知道奶奶可能时日不多了,但没有想到她走得那样匆匆。
子欲养而亲不待!每一次想起她,我都好后悔,心中总在默默念叨:奶奶啊,您怎么不给我们孝顺回报的机会就匆匆走了呢?想到这些我肝肠寸断!
上坟归来看到菜地绿绿的一簇簇韭菜,我眼圈不由得红了,嗓子哽咽了……奶奶在世的时候,特别喜欢营务韭菜,院子里那用砖砌成的韭菜地里,总是绿油油的长满了韭菜。每当看到这些娇嫩的韭菜,我心里总是一阵痛楚,这可是奶奶生前亲自种下的韭菜。
现在,韭菜又重新发芽吐绿,可是我的奶奶却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物是人非,睹物思人,怎不叫人伤痛满怀!在自然面前,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脆弱到不如一畦能够再生的韭菜!
我父辈是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所以我也对土地有着特殊的感情,虽然不舍得但奶奶还是永远离开了我们。有人说,最深切的思念不是失去的那一瞬,而是后来那些漫长的睹物思人。
每次看到韭菜,我总觉得奶奶还在。我蹲在韭菜地旁,痴痴看了很久,在春天和煦温暖的阳光下,我仿佛又看到了奶奶仔细撒种浇水的身影,仿佛又听到了她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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