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回 淳于长作威遭杀身 王莽揭大恶被重用｜大汉雄风｜通鉴演

汉成帝绥和元年，公元前8年。

匈奴车牙单于去世，弟弟囊知牙斯继位，为乌珠留若单于。乌珠留单于继位后，任命弟弟乐为左贤王，舆为右贤王。汉朝廷派中郎将夏侯藩、副校尉韩容出使匈奴。

有人劝王根说：“匈奴有块地，插入汉地范围，直达张掖郡，出产奇异的木材、箭竿和鹫鹰羽毛。如果能得到这块地，可使边疆变得富饶，国家也有扩大疆土的实惠，将军也可因功业而名垂千古。”王根就对成帝说了得到这块地的好处。成帝想直接向单于要这块地，又担心单于不答应，有伤诏命尊严，损害中国威信。王根就将成帝要要这块地的意思告诉了夏侯藩，让他以个人的意思向单于要地。夏侯藩到匈奴后，在与单于交谈时说：“我看匈奴有块地楔入汉朝边地，直达张掖郡，汉朝廷要委派三名都尉驻守在塞上，士卒数百人。边疆苦寒，士卒辛苦。单于应主动上书呈献此地，划道直线把突出部分献给朝廷，可以省去两名都尉数百士卒，以此报答天子的厚恩，天子必然大大回报！”单于说：“这是天子给你的诏命，还是你作为使者提出的要求呢？”夏侯藩说：“天子诏命中有这个意思，不过我也是为单于着想。”单于说：“这是温偶（马+余）王居住的地方，我也不清楚地形、物产等情况。我派人去了解一下。”

夏侯藩、韩容归国后，又再一次出使奴，又提出献出土地的事。单于说：“我们匈奴父子兄弟已传位五世，汉朝从没要求过此地，偏偏我继位后有这样的要求，这是为什么？我已问过温偶（马+余）王，匈奴西部各诸侯制作帐幕及车子，都依赖此地山上出产的木材。况且这是先父留下的土地，不敢轻易失去。”夏侯藩回国复命后，被调任太原太守。单于派使者到长安上书，把夏侯藩求地的情况进行了通报。成帝下诏回复单于说：“夏侯藩擅称假诏，向单于求地，依法应当处死。因为经过两次大赦，现在调任他为济南太守，不再让他面对匈奴。”

十月十四日，王根因病被免职。

成帝因太子既已继承大宗，就不能再考虑自己的血缘更近的人，于是在十一月封楚孝王的孙子刘景为定陶王。太子刘欣与属下商议后，准备上书叩谢皇恩，少傅阎崇认为，皇帝既已立他人为嗣，依礼就不能再顾念自己的骨肉亲人，太子不必叩谢。太傅赵玄则认为应当叩谢。太子刘欣听从了赵玄的建议。成帝诏问太子刘欣因何叩谢后，尚书上奏弹劾赵玄，赵玄被贬为少府，任命光禄勋师丹为太傅。

太子刘欣年幼时，是由祖母傅太后亲自抚养的。等到成为太子，成帝诏令傅太后和太子亲母丁姬留居京师的定陶国邸，不许相见。不久，皇太后想让傅太后、丁姬每十天去太子宫探望，成帝说：“太子已承继正统，理当奉养太后陛下，不能再顾念自己的骨肉亲人。”太后说：“太子小时候是傅太后抱养大的，现在允许她到太子宫探望，不过是以乳娘的恩情对待他，不足以造成什么妨碍。”于是成帝允许傅太后可以到太子家探望，丁姬因为没有抚养太子，只有她不能去。

卫尉、侍中淳于长得到成帝宠信，大受信任和重用，权贵重一时，力压公卿。他在外结交诸侯、州牧、太守，那些人贿赂他的钱财和皇帝给予的赏赐，累积巨万，整日放纵声色。许皇后的姐姐许孊，是龙雒思侯夫人，寡居在家，淳于长与她私通，后来娶她为妾（小妻）。许皇后这时居住在长定宫，通过姐姐许孊贿赂淳于长，谋求再当婕妤。淳于长接受了许后的金钱和御用的车马、衣物器具等，前后千余万钱的贿赂，欺骗许后说已向成帝请求，立她为左皇后。许孊每次到长定宫探望许后，淳于长就让许孊捎书信给许后，戏弄侮辱她，侮辱轻薄，无所不言。这种书信往来及贿赂，连续很多年。

这时，曲阳侯王根辅政，久病在床，多次请求辞职。淳于长以外戚的身份，位居九卿，按顺序应当代替王根。侍中、骑都尉、光禄大夫王莽妒忌淳于长得宠，就暗中搜集他的私事。王莽在伺候曲阳侯王根时，趁机说：“淳于长见将军生病，感到高兴，自以为应当代替将军辅政，甚至对大夫和贵族子弟谈论到任官设署等事。”接着一一说出淳于长的罪过。王根大怒说：“既然有这等事，为什么不告诉我！”王莽说：“不知将军心里的想法，因此没敢说。”王根说：“快去禀告太后！”王莽求见太后，详细讲述了淳于长骄奢淫佚，想代替曲阳侯，以及与废后许氏的姐姐私通，收取许氏的衣物贿赂等事。太后也发怒说：“这孩子放肆到这种地步！快去，奏告皇上！”王莽又报告了成帝。成帝因为淳于长是太后的亲属的缘故，免去了他的官职，但没治他的罪，把他遣送回封国。

最初，红阳侯王立不能得到辅政大臣的位子，就怀疑是淳于长诽谤诬陷他，因此时常怨恨他。这个事，成帝也清楚。等到淳于长将回封国，王立的嫡长子王融请求淳于长把车辆马匹送给他，淳于长让王融捎回赠送给王立的珍宝重礼。王立因此上密封奏书，为淳于长求情，说：“陛下既然因皇太后的缘故不加罪淳于长，就实在不应该再有其他惩罚。”引起成帝怀疑，就把此事交付有关官署去追查验证。主管官吏逮捕了王融，王立令王融自杀以灭口。成帝愈发怀疑这其中有大的阴谋，就下令逮捕了淳于长，关押在洛阳诏狱，严加调查。淳于长把戏弄侮辱废后许氏、承诺立她为左皇后等事全部交待了，于是被定“大逆罪”，在狱中被处死。淳于长的妻儿们依法当牵连的，被放逐到合浦，母亲王若被遣送回原郡。成帝派廷尉孔光持节，赐给废后许氏毒药，许氏自杀。丞相翟方进又弹劾说：“红阳侯王立，狡猾不遵正道，应当将他逮捕关进监狱。”成帝说：“红阳侯是联的舅父，我不忍心让他受法律制裁，遣送回他的封国吧。”翟方进又上奏弹劾王立的党羽和密友后将军朱博、钜鹿太守孙闳，他们都被免去官职，和以前的光禄大夫陈咸一起回归原郡。陈咸自知从此被废黜禁锢，忧愤而死。

翟方进很有智谋才能，精通法令和行政事务，善用儒学，显得高雅，被人称为通达明理的丞相，成帝很器重他。翟方进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思，所奏之事没有不合皇帝心意的。当淳于长受重用时，翟方进只与淳于长结交，在成帝面前称赞和推荐他。等到淳于长犯大逆罪被处死，成帝因为翟方进是朝廷重臣，为他隐瞒掩饰。翟方进内心惭愧，上疏请求退休，成帝说：“定陵侯淳于长已伏罪，你虽与他交往，古书是不是说‘朝过夕改，君子与之’吗？早上有过失，晚上改正了，君子都赞许。你还疑虑什么呢！请专心一意休养，不要耽误了医药，自己保重。”于是翟方进起来办公，再次上奏，分列条目弹劾与淳于长亲近友善的京兆尹孙宝、右扶风萧育，以及刺史、二千石以上高级官员二十余人，都被免职。函谷都尉、建平侯杜业，一向与翟方进不合，翟方进上奏说：“杜业接受红阳侯书信嘱托，犯了不敬罪。”杜业因而被罢免，遣回封国。

成帝因为王莽首先揭发重大奸恶，称赞他忠心正直，王根趁机保荐王莽代替自己。十一月二十六日，任命王莽为大司马，时年三十八岁。王莽既然超出同列受到提拔，继四位伯父叔父，成为辅政大臣，就想让自己的名誉超越前人，于是克制自己的欲望，修养不倦。聘请各位贤良做掾、史等属官，将皇帝的赏赐和封国的收入全部用来供养士人。他越发俭朴节约。母亲患病，公卿列侯都派夫人去探问，王莽的妻子出来迎客，衣裙的长度不拖地，穿着布围裙，看见她的人，还以为是奴婢，询问之下，才知是王莽夫人。王莽就是这样矫饰做作，以博取名声。

丞相翟方进、大司空何武奏称：“《春秋》所昭示的大义，是用尊贵者治理卑贱者，而不是让卑贱者控制尊贵者。刺史的职位是相当于下大夫的小官，却能够督察二千石官，职位与职责不相匹配。请求撤销刺史，另行设置州牧，以合古制。”十二月，下诏撤销刺史，改设州牧，官秩二千石。

犍为郡有人在水边得到十六枚古磬，有人认为这是一种祥瑞。刘向因而劝成帝说：“应该在京师设立太学（辟雍），在地方设立学堂（庠序），陈列礼器乐器，唱响《雅》《颂》，使礼貌谦让的举止盛行起来，以教化天下。如果这样做了，仍治理不好天下，还从未有过。或许会有人说：‘置备礼器无法周全’。礼以培养人为根本目的，如果有一些差错，也是为了培养了人。刑罚出现过错，或许会致人死伤，今天的刑法也不是皋陶时代的刑法了，而有关机构请求制定刑法，删的删，加的加，用其救治时弊。至于提到礼乐，则推辞说不敢轻举妄动，这是敢于杀人，而不敢于培养人啊。就因为俎、豆等礼器，管、弦等乐器稍有不备，因而放弃礼乐，这是舍弃小不备而趋就于大不备，受迷惑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教化与刑法比较起来，刑法为轻。不兴礼乐，就是舍弃重的而关注轻的。教化是治理国家的依靠，而刑法是治理国家的辅助，而今废弃了依靠，而单单把辅助树立起来，不可能导致太平。连京城都存在悖逆不孝顺的子孙，陷于死刑，遭受刑戮的人不断，都是因为不学习五常（仁、义、礼、智、信）的道理的缘故。汉代承袭了千年衰落的周朝，又继承了残暴的秦朝遗留下的弊病，人民逐渐浸染上恶劣的风俗，贪婪奸险，不熟悉仁义、道理。如果不显示崇高道德去教化他们，而单靠刑罚强迫，这种状况终究不会改变！”成帝把刘向的建议交付公卿讨论，丞相、大司空奏请设立京师太学，并请巡行长安城城南，选址和树立标记。还未开工，即作罢。这时，又有人说：“孔子是一介平民，却有门徒三千人，如今天子太学的弟子太少。“于是又增加太学弟子名额到三千人。实行一年多，又恢复原来的名额。

刘向自认为已得到成帝的信任，因而常常公开为刘氏宗室进行争辩，讥刺王氏及在位大臣，言词往往沉痛恳切，出于内心至诚。成帝多次想任用刘向为九卿，然而得不到王氏占据高位的人，以及丞相、御史的附和支持，因此刘向始终得不到升迁，他处在大夫的行列前后三十余年而死。十三年后，王氏取代汉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