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路公交车，每天雷打不动的在这条山路上盘旋。它从市中心开往郊区，途中翻越一座山，山中有一个很大的公墓。
在这条线路上总会遇见很多老年人。他们有的是去郊区赶场买菜，那里新鲜便宜；有的是去郊区看看，曾经几辈人都住在那里，因城市发展需要而被拆迁，一把年纪被迁往城中居住；有的是去公墓看望已不在人世的亲人。
今天在山脚下的车站上来两位七十多岁的婆婆，一位身材瘦小，一位略微肥胖，两人都留着短头发。似乎短头发是老年人的标配，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不再在乎漂亮，好看，而是怎么简单自在就怎么来。相信她们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爱美的。
车上零落地空着一些座位，她俩找了两个一前一后的位置坐下，一直聊着天。
胖一点的婆婆姓张，瘦一点的婆婆姓王。张婆婆扶着前面座椅的靠背说：“我那个大儿子变了啊，真是不让人省心。五十多岁了，非要跟着我过。喜欢喝酒，喝了酒发酒疯，骂我。我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还要煮饭伺候他。”王婆婆张着嘴，讶异地说：“呀！怎么会这样？他之前挺好的呀。”张婆婆说：“是啊。我也不知道他为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幺儿媳妇对我好，经常给我买吃的、穿的。大儿子心眼儿小，看到幺儿媳妇买东西给我，就发酒疯，把她买的都扔出去。”王婆婆说：“你让他回自己家住吧。”张婆婆说：“我说了呀，撵都撵不走。我让他滚，他就不愿意回去跟他那口子过。”王婆婆叹了口气道：“作孽哟。”
随后话锋一转，道：“对了，你今天准备去哪里？”张婆婆说：“去我二姐家里。她也八十多岁了，平时也不多打扰我，这两天紧赶着要我去看看她，我想了想，还是去吧。可能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吧。”王婆婆说：“叫你去你就去吧，大家年龄都大了，也没几年好活了，找你总是有事的。”张婆婆说：“我也是这样想呢。”
公交车盘旋到山顶的一个站停下，上来几个乘客，又下去几个乘客。车子再次启动，前进。
王婆婆突然反应过来：“哎呀，我该下车了，怎么忘了呢？”
张婆婆也跟着才反应过来：“哎呀，是呀。你该在这个站下车嘞。你看我们俩聊着聊着就忘记了。”王婆婆起身，一边拉着扶手，一边在晃动的车厢里缓慢往前走，准备下一个站下车。
张婆婆一直望着那个瘦小的背影，一个人喃喃地说：“我跟她很久没见面了，今天话多了，都忘了下车。”车上有人建议：“你们把微信加上，随时都可以视频聊天呀。”张婆婆说：“不行了，年龄大了，很多东西搞不懂了。”她说着话，眼睛一直看着王婆婆的方向，心里好像生怕她下不了车。
终于公交车到了下一站，靠边停车，王婆婆下了车。张婆婆才开心起来：“好了，好了，下车了。她本来应该在刚才那个站下车的，下车后就从旁边一条小路爬上去，约莫一个小时就到他们在山上的家了。她现在也是一个人了，老伴走了三年了。现在跟着儿子媳妇，有时候也回山上住几天。”
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春天新发的枝丫，一层盖一层的新绿。公路两边的山坡上开满了黄色的野花，密密匝匝。公交车经过公墓区，张婆婆看着窗外，独自说道：“人呐，无论和谁一起，过得多么热闹，最后终归是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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