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想提,也不愿意去想。可事实就在眼前,我不由得不信。
我和姐姐弟弟第一次站在这里,身体瑟瑟发抖。周围的荒草几乎要淹没整个坟堆,似乎好久没人来扫过墓了。我不愿意去看墓碑上的字,已经好久不去想了,似乎快要忘记了。姐姐拍了拍我的后背,径直走向墓碑。弟弟拨开遮挡墓碑的荒草。
没错!姐姐指着那些字念道:
爱妻柳茹珺之墓,愚夫王希真敬立,公元二零三六年冬。
姐姐帮着把祭品从包里拿出来,摆放好,又点了几株香。我不想跪,可姐姐弟弟已经哭了,我也不由得跪下,嚎啕大哭起来。似乎,要把这么些年的委屈和思念,一股脑儿都倒出来,就倾倒在墓里埋着的这个人面前,让她好好地听一听。
二十年了!你去哪了!弟弟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泪水扑簌簌的掉进膝盖下的泥土里。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我们?有什么比我们还要重要的吗?
弟弟的疑问和我们一样。除了哭声,没有人回答我们。姐姐和我相差六岁,是父亲和母亲结婚时跟着父亲来的。等我和弟弟稍微长大些,才听街坊老人说起姐姐的事,似乎妈妈对她有些过分,但后来姐姐在我们面前却从来没提过母亲的过错。她一直很照顾我们,我们就是亲姐弟。
姐姐说:哎?这碑是大前年立的,三六?三七,三八,今年三九,大前年立的。第二年爸得的痴呆病,啥也不懂了。对,那年快过年,爸不是和你们说找到咱妈了,希望你们认她,可你们…
是的。那是三六年快要过年,父亲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和我们说找到妈了。可我们没见她,不愿意认她。多少年了!自从我十一岁那年腊月二十三小年过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打听了若干年,找了好多年,光是零零星星地知道些散碎的消息,就再也没有音讯了。
孩子!这是妈给你买的衣服!
孩子,这是妈给你买的玩具!
孩子们,这是妈给你们买的书本!
……
一幕幕往事,排山倒海似得往我眼前飞来。我不敢睁眼,仿佛它们要撕碎我的心。是啊!这么多年,我和弟弟一到过年就想起这些,一到过年心就像针扎一样难受。
妈!弟弟趴在坟堆上,用手抓着坟上的泥土。
你可知道,我们承受的委屈!你可知道,我们承受了多少别人的白眼?你可知道?爸爸和我们强颜欢笑的难堪?你难道忘了,我和姐姐的名字就是你和爸爸的姓再加一个字吗?…
我被弟弟感染着,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嘴里。妈妈呀!好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好久没有体会被您拥抱着的感觉了!好久没有拉着你和爸爸的手一起去公园玩了!
你可知道,我第一次来例假时的难受和不堪?你可知道,每次填写简介时母亲一栏的空白?你可知道,爸爸拿着你的照片时眼里泛起的泪花?……
姐姐安慰着我们,转过身偷偷擦着眼睛。
怪不得,爸爸那年和你们吵架后,突然脑溢血,就变傻了。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找到妈了,妈病了,想见你们,你们又偏不。哎!罪孽啊!…姐姐给哭得糊涂了的我们解释着。
妈妈呀!我们的腿有些麻木,可仍旧不愿意起来,仿佛和墓里头的母亲有太多的话要说。
其实,我们早就发现了爸爸藏的关于你们年轻时所有事情的日记本。那是爸爸每天记的。里头有我们的成长经历,还有爸爸姐姐的所有事情。我们也有我们模糊去真实的记忆。爸爸说,当年,他也错了,错的离谱,错的执拗。他希望你为了我和弟弟,回到我们身边来,什么事情,一起面对,一起商量。可你给爸爸的回答却是“不!”
所有人儿时的年味都是甜蜜的,温馨的。唯独我和姐姐弟弟,每次都在彷徨和孤独里度过。那年,姐姐十七,我十一,弟弟才七岁。我们无法去释怀那个失去您的腊月,无法真正放下心头的怨恨去开心快乐的过一个新年。你不知道,失去母爱的孩子是多么孤独,那种镌刻在心底的自卑和无奈充斥着成长路上的每件事情。
我们对成长充满了恐惧,我们不想长大;我们对婚姻充满了恐惧,我们不想接触异性。要不是开朗豁达的姐姐,陪伴和开导我们,真不知道我们会如何长大,会如何结婚生子。那样的日子是灰暗的,那样的年是无味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碎了每一个孩子最淳朴的内心和最善良的宽容。
妈妈,这些您知道吗?
而现在,又要过年了,我们却跪在这里,收拾你们残破的感情。爸爸痴呆了,或许这是他自己应该得到的归宿。要不是姐姐从爸爸的柜子里找到那些日记,真不知道,我们会在这里找到您。
是的,您最后留给我们的信我们看了。要不,我们不会来,也更不会原谅你。虽然爸爸同样有错,可他没有离开我们,和爷爷奶奶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们知道怨恨您不对,不是儿女该做的,但请你回答我:你所追求的幸福,您得到了吗?你抛弃了责任和我们,您真正后悔过吗?您在夜里扪心自问,是否对得起我们?我们不要那些款式新颖价格昂贵的衣服,我们不需要那些口是心非的谎言和借口,我们需要的是陪伴,需要的是安慰,需要的是鼓励和支持!你可知道?!你可明白?
假如不是您的信最后告诉我们,是您错了,希望爸爸不介意的话和你合葬,我们也很难原谅您!
自从爸爸痴呆后,他就一直望着墙上,那两幅十字绣,那是你亲手绣的,我和弟弟的脚型印模。
往日的年是那么心酸,又得强颜欢笑,又得应付年关,但今天,似乎把所有的怨恨都喷出去了,这个年似乎才有了味道,似乎觉得以往过年所受的氤氲,才慢慢地从心头散发开来,像那雾霾一样,随着年的迫近,而消失不见了………
宽阔的公园广场上,几个孩子穿着新衣服,围坐在父母身边,一边嚼着糖果,一边小心地放着鞭炮,笑声和鞭炮声一样响亮,穿透了整个夜空……
二零三九年除夕泣血而书
王柳秀
(假如结婚了的夫妻有了孩子,除非万不得已,请不要离婚。请给孩子一个美好的童年,一种美好的年味)#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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