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3期“诈”专题活动。

    十二月二十三日：上午带领四个人清理中和池；10点左右开始粉刷水泥。人工搅拌水泥，每0.16立方的沙量配比水泥一包；用锹搅拌至全湿；一天粉刷面积45平方，共用水泥5包。

    十二月二十六日：带领四人砌酸罐矮墙,至下午下班墙体砌完并粉刷完外及顶墙；清理现场，放基脚地样,打水泥钢筋孔¢16共36个（深度10厘米）；下午点箍钢筋完工两大一小；准备好明日浇筑基础的模板，钉模板经验：在钢筋架上点定位钢筋,用模板拼成盒子,侧面用钢钉钉,中间用铁丝拉紧要密集,今天因为铁丝太疏导致炸肚,应尽量用支撑到底部。

    十二月三十日：开如浇筑共用6包半水泥3车沙6车鹅卵石,共浇3次浇完。现浇经验：一车沙2车卵石一车水泥,先干混(一锹一锹拌出来)再加水搅拌均匀，看不见单独的沙石水泥为佳，浇完用马卵子振动均匀。

    一月三日：与几家油漆店比价，购买沥青块一块多钱一斤、玻纤布一百平方一百多块。沥青熬制经验：加废机油适量,火不能太大,放一灭火器在旁。

    一月十日：带领三人开始办公室刷白仿瓷，胶水和腻子粉配比……

    一月十五日：带领五人开始给设备保温。保温经验：容器先焊渣钉和底部环箍，再包保温棉、用铁丝隔50公分扎紧；再用铁丝网箍满用角子拉紧后，用石英砂对水泥2：3比例，粉刷1公分厚，干前用玻纤布盖实，干后用油漆涂上……

    这些笔记中详实地记录着“总经理”的工作日常和经验。在这里面，李伟成了十项全能，横跨了泥瓦工、钢筋工、电焊工、电工、保温工、钳工、管工、油漆工、仿瓷工……每天看着眼前一堆堆的水泥沙浆、铁丝岩棉，李伟心里暗暗默念着：“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

    两个月前当李伟和付强走进这家“公司”时，心里感觉到一阵发凉。五十多亩地盘，一幢低矮的钢结构厂房，里面陈旧不堪。厂房前面、后面各有一栋独立的两层砖混楼房，每层上面有四间房。整个场地用一圈青砖围墙拦起来，杂草茂盛，几处荒废的水池，一台小锅炉，旁边立着不高的烟囱。赵总就是在前面那栋房子里接待了他们。赵总五十多岁，头发稀少，身材有点佝偻，两只眼睛转得很灵活。

    来之前付强跟李伟介绍说，赵总是他初中老师，早年在政府机关科室里任职，后来下海经商，自己做了老板。河东河西各有一家厂子，主要生产化学材料。付强有时在他这里接点私活赚点外快。赵总听付强介绍说，搞管理多年的李伟正准备外出谋职，于是请他们过来聊聊。

    在大单位搞管理多年，刚满四十岁的李伟，从心底里没看上这个“小作坊”，所以在和赵总的沟通中，也就没有了束缚，从制度流程到人性管理，撒开了侃。赵总一边沏茶，一边透过眼镜片观察着滔滔不绝的李伟，饶有兴致地听着。他这里正准备上个项目，可儿子因为一场官司脱不了身，自己年岁也不饶人，急需一个帮手来一起筹建。而眼前搞过运行做过项目的李伟，正是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你能留下一起搞这个厂子么？”赵总藏在薄薄眼镜片后的两眼，盯着李伟。

    “不行。我已经和上海一家公司约好了，这几天就准备过去了。”李伟断然拒绝。

    李伟只说对了一半。离职的一个多月，踌铸满志的心思，被那些石沉大海的一个个投递越浇越冷。说的这家上海公司是一家工程机械维保及配件公司，两方只是初步接触过，薪酬和职位匹配还没有细谈。

    “我聘任你为总经理，年薪你说个数。怎么样？到哪里都是赚钱，何必要离家呢？”  赵总仍然注视着李伟。

    “这……。”李伟好像被那个“总经理”定住了。

    “你开价吧！多少？”赵紧追不舍。

    “年薪三十万。”李伟咬咬牙冒出一句。他准备让赵总知难而退。

    赵总呆了一下，不过他马上恢复了平静：“可以。什么时候过来？”

    三十万，是李伟原来薪酬的两倍！那些破落陈旧的厂房和设备，一下子被那些红通通的票子砸得无影无踪。李伟就这样开始了“总经理”的生活。

    厂子建设开始了。手下只有六个人，都是跟着赵总的老员工，包括一个做饭的阿姨，一直跟过来的。为了省钱，所有的基础建设都是自力更生。于是总经理变成了总负责、总技术、总供应、总劳动……总经理李伟把原来劳务工市场的工种都转了一遍，原来管理书里的“亲力亲为”反面教材，让他都实施了一圈。唉！看在三十万的面子上，忍耐过一天就是一千元…他安慰着自己。

    到了工资发放的日子，赵总那边却毫无动静，被问起来后也就两个字“等等”。再后来，我们的赵总竟然提出“当初许诺你的年薪太高了，远远高于这个城市这类职位的平均水平……”

    不过，这些说辞在李伟听来已经不重要了。当初就因为“高薪”、因为“总经理”才留下来，现在却要每天忍受着低劣的工作条件，做着这些简单的脑力和繁重的体力工作，是不是被骗了？不知道是赵总骗了他，还是那个“总经理”骗了他，抑或是“三十万”迷糊了他的眼睛？

    他加紧了讨薪的频次和强度，同时他又开始投递简历了。

    一日，当五金店老板带着几个气势汹汹的汉子到现场，他们威胁赵总，如再不付货款，将马上拆除他的厂子。赵总这才抠抠搜搜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红蛤蟆”递过去，那种神情真是难以割舍，痛苦至极。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伟总经理最主要的职能转换成了“讨薪”，工作笔记也不厌其烦地记录着赵总每次创新的理由。终于有一天他“词穷”了，在第三个月结束，临近春节的一天晚上，李伟和老婆把赵总堵在了市区一间逼仄的“办事处”房子里，在追回了百分之八十的薪酬后，他果断地跟“总经理”拜拜了。

    一个月后，在南下的火车上，李伟手捧一本普希金的诗集，奔向了新的旅途。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