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沈修忽然想找一杯酒与月同饮。
只是,他还没找到当晚的住处,饮酒作乐只得先作罢了。
好在他行李不多只一身长衫一书便身无外物了,欣赏着自己在月下修长的影子,与其一同聊天,也慢慢走到了村落近处,想起来那句“白云深处有人家”,虽然已入夜良久,但这句诗应该也适用。
刚刚走近,便听到一群狗吠声,然后,各家灯火亮了起来,原先灭的也亮了,倒是把沈修一惊,然而更惊的是,这些灯火全部“浮”在空中。沈修仔细端详才发现,这些建筑全部都是用石头垒起来的高堡,他第一次见这样的民居,不免有些诧异。
不一会儿,出现几个青壮年,借着他们的火把,他看这些人穿衣打扮与外界不同,像是少数民族,但究竟是什么民族,沈修并不太了解这方面自然也不得知了。而且,这些异族人都是用头巾包着长发,看起来并没有剃光头和长辫子,大约不是清政府管辖之内的地方。
青年人有个领头的走到最前面问沈修是何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沈修听到汉语有点惊喜,他外语只懂得些许英语,少数民族语言实在是一窍不通的。
沈修恭敬的作了揖,不急不缓的言明一切情况。
领头人听完上下打量一番沈修不作言语点了点头,然后问了他如何到这里来。
沈修解释一番后,领头走到他身后,沈修转头一看,是个老人家,身后躲着一个姑娘,看不清脸,一直向他偷偷张望。领头的和那老人低声嘀咕了几句,向一个青年挥挥手招呼了过来。
“你们家里还有间空屋,今晚让他在你们家住下吧。”领头人用异族语言沟通着。
“这能行吗?”
“就在你们家住,今年雨水多别人家都没什么能住人的空屋。还有问题吗?”
“没了。”青年个头不高,缩着脖子向沈修走过去,带着他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沈修起得迟,醒来时屋里坐了几个老人家和昨晚那个领头的,窗外和院子里也挤满了人,
沈修起身向屋里的老人家作了揖,随后领头的人开了口。
“先生是来自北方的客人,我们应当好好招待,昨夜让您受惊了。”
“没有没有,多谢大家的招待。”
领头的人向刚进来的阿桑基说了几句话后告诉沈修:
“今年雨水太多,冲垮了好些屋子,先生如果愿意留在这里的话,以后可以继续住在这里,阿桑会招呼您的。”。
阿桑基冲着沈修点点头便又退了出去。
沈修借机问了领头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先生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寨子门口的巨石了?”
“夜黑,不曾看清。”沈修摇摇头。
“哦,这里是白水寨,我们都是羌族人,先生是汉人吧?”
“正是,看这里倒是很隐蔽的一个去处,可有什么渊源?”
领头的人招呼大家散了,然后关上了门。
“先生能寻到此处也是缘分,告诉先生也无妨。”
“多谢。”沈修总喜欢略带谦卑地点点头。
“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一段往事罢了。
实际上我也是个汉族人,以前叫白衡,十岁那年我同经商的父母乘船去探亲,夜黑上岸休息,不幸遭遇劫匪,父母双亡,我却被一个猎人救了出来。那个猎人带我回了羌寨,我也就成了羌寨的一员。”首领眯着眼睛看向沈修。
随即转头看向了门外,外面月色皎洁,屋内灯影绰绰。沈修沿着他的视线,也看着远方,黑夜笼罩下的高山连亘,月光照到的地方是浅浅的月白,剩下的则是低洼处或是沟壑万千是浓浓的黑。山顶没有树,倒让他想到了冬日北方的山,寒风里树叶早就落没了,只剩下斑驳的树影瑟瑟发抖。真正的高山的山顶不该是有树的,没有树能站在云霄驾驭那寒彻那孤寂,可惜他生在天津,也就没有了什么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可能。
讲述者指着最高的一座山,手停顿在半空几秒后又继续说:“那就是巴山,就是巴山村的村民救的我,那人就是巴山村的村长,后来我就住在他们家,村长待我很好,很欣赏我,教我射箭捕鱼。村长有个女儿拉巴子,和我一起长大,她是我最爱的姑娘,村长也早就答应把拉巴子嫁给我。村里人都喜欢我,也喜欢拉巴子,她很漂亮很善良,所有人都在为我们的婚事准备着。”
他突然深叹一口气,接着说:“可是,大族长儿子日达木基也喜欢拉巴子,所以他要族长把我赶出去。
大族长诬陷我说我是汉族人图谋不轨,他让村长杀了我,不然就夺走他的村长之位。村长没有答应。
族长安排了另一个人做村长,可我们都不服新村长。为了安抚我们,他想要以除名族谱为要挟。
在这里族长有莫高的权利,他就是羌族的释比大人,这里有句话“释比有多大,官有多大”。如果被除名那就是被太阳抛弃的儿子了,老村长很犯难,他看到我和拉巴子的真心,最后为了女儿还是拒绝了族长。
后来大族长传话说不交出我就要攻打巴山村。巴山村虽然傍山而建,但是同族那么多人,我们注定是要输的。如果牺牲我就可以护全整个养我的村子,那我一定会去,只是日达木基是个混蛋,如果拉巴子嫁给他一定不会幸福的。可是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将村民们置身水深火热中。我和拉巴子告别,找到村长说明心意,村长不答应,反而将我绑了起来。然后就引起了战争,拉巴子找到我解开了绳子,我带着大家抗争,寡不敌众,最后带着余下的一百多人逃到了这里,修建了白水寨。
想必你也看到了,这里流动的水都是乳白色的,甘甜可口。这个地方易守难攻,加上山高水远,大族长也没办法攻进来,为了一个女人多次发动战争,其他村长都不愿意帮助他了,所以再也没发生过战争。
然后我和拉巴子就在这结了亲,已经二十多年了。不过先生可真是好眼力,这里树荫极盛,所以才选了这里。”
“不知您是否看过沈复的《浮生六记》?我自幼眼力极好,宏物可见细微,细物可观轮廓。所以昨日黄昏,看到南山有一丝灯火便猜测此处有人家,于是下了船,又看到远处山后林荫有索桥便来了这里。”
这人看了看沈修的眼睛,炯炯有神,深邃又坚定的一双眼睛,又看了看门外一个怯怯的少年,然后起了身。
“夜深了,我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先生以后有事就找我或者卡达摩基吧,他是我儿子,我是这里的首领。这里大部分人都会说一些汉语,说得不好,但基本交流没问题,先生有事可以找大家,大家都很乐意的。吃住上先生放心,阿桑基是个好小伙子,他会招待您的。”他走了出去,那个少年也跟着走了。
沈修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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