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则以法断其两足而黥之,欲使终身废弃。——《资治通鉴》第二卷
孙膑,有人说他是兵圣孙武的后代。这是不是真的,恐怕连孙膑自己都不能确定,孙膑现在所能确定的是,他收到了同门师兄弟庞涓从魏国寄来的信。庞涓刚刚在魏国站稳脚跟,当上大将军,就马上给孙膑写信,邀请孙膑前往魏国工作,与他一起发展,干出一番大事业。
孙膑小心翼翼地收好庞涓的来信,然后马上打点行装,前往魏国。一路上,孙膑的脑子里浮现的都是与庞涓相会时的欢乐情景,以及对与庞涓联手创造伟业的美好憧憬。
孙膑来到魏国,庞涓果然十分热情地款待他。好吃好喝不说,还给他安排了几名俏丽的小丫鬟,把孙膑服侍得服服贴贴。
(图:影视剧中的庞涓与孙膑)次日,孙膑去见魏惠王。此时他才得知,原来并不是庞涓要自己来魏国,而是魏惠王不知从哪里听了自己的名声,让庞涓以同门的名义邀请自己来到魏国。在这一刻,孙膑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有种异样的感觉。但他还是安慰自己说,你看昨天庞涓对自己多热情,那不是假的吧!
魏惠王此人虽然目光短浅,但对孙膑这种能够给他带来直接好处的兵家还是情有独钟。经过一番简单的问答之后,魏惠王让孙膑暂时当魏国的客卿,并明言将来孙膑若有勋功,再行加官晋爵。
孙膑一介山野书生,能得魏惠王如此厚爱,自然满心欢喜地答应留下。但天有不测风云,不久之后,孙膑被一队魏武卒带到王宫,再次见到魏惠王。
大殿之上,魏惠王的脸色铁青,极为难看。他见孙膑进来,拍着桌子质问孙膑为何要私通敌国?
私通敌国?这可不是小罪!战国时期,诸侯连年混战,彼此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私通敌国。孙膑莫名其妙,却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如何为自己争辩。
魏惠王甩出一封信,然后下令把孙膑打入地牢。
那封信,是孙膑写给远在齐国家人的一封普通家书,现在怎就成了私通敌国的证据?
当孙膑被魏武卒压着经过庞涓时,他分明看到庞涓眼里闪露着一丝狠戾与快意。孙膑突然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师兄弟庞涓的阴谋。是庞涓让自己给家人写信,是庞涓派下人帮忙寄信,也只有庞涓才有可能篡改信中的内容。
庞涓为何要陷害孙膑?因为他怕孙膑的能力比他强,会盖过他的风头,会抢了他的权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孙膑实在没想到庞涓竟然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
司马迁在《史记》中说:“孙子筹策庞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於被刑。”(孙膑的谋划比庞涓高明,却不能早点预判祸患而被处以刑罚)司马迁的话实在是鸡蛋里挑骨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谋害孙膑的是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同门师兄弟?他自己不也被汉武帝剪了一刀?
庞涓以阴谋诡计成功把孙膑打入地牢,但还不罢休。他怂恿魏惠王判处孙膑膑刑和黥刑,让人打断孙膑的双腿并在孙膑的脸上刺字。
(图:孙膑被判处膑刑和黥刑)这是一种令人生不如死的折磨。在那个时代,岀仕为官都要看颜值。如今庞涓毁了孙膑的容颜,就相当于断了孙膑的前程。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还有什么比不能岀仕为官更加悲惨。
即便如此,庞涓对孙膑仍然不放心,派人时刻监视孙膑。为了保命,孙膑只能装疯卖傻,在大庭广众下宽衣解裤、搔首弄姿,甚至连大便也吃了下去……
庞涓见孙膑如此下作,似乎有点信以为真,放松了对孙膑的监视。恰在此时,齐国有位使者来到魏国,孙膑经过千难万险,暗中联系到这位使者,并说服了他,让他答应救孙膑逃出魏国。
齐国的使者偷偷把孙膑藏在车中回到齐国,齐国大将田忌把孙膑奉为上宾,又推荐给齐威王。
此时的齐威王刚刚上台不久,整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不过他对孙膑却很重视,还把孙膑当作老师向他请教兵法。从这点来看,齐威王本性绝不是浪荡公子哥,齐威王沉迷声色犬马也许是另有隐情。
公元前353年,魏国以庞涓为大将,发兵攻打赵国。庞涓一路势如破竹,直逼赵国都城邯郸,赵国人无力单独抵抗魏军,只好向齐国求救。
齐威王答应了赵国的请求,准备以孙膑为大将率军前往援救。但一方面孙膑已经被庞涓害成残疾,不宜担任大将;另一方面为了报答田忌的知遇之恩。孙膑坚决拒绝出任大将,而是把大将的职位留给田忌,自己出任军师,坐在挂着帘子的车里为田忌出谋划策。
(图:孙膑画像)齐国军队浩浩荡荡奔扑赵国,行至半路,孙膑对田忌说:“现在魏赵两国攻战正酣,精兵锐卒倾巢而出,国内必定只剩老弱病残;您不如率军急袭魏国都城,占据交通要道,冲击他们空虚的后方,魏军一定会放弃攻赵回兵救援。这样我们一举两得,既解了赵国之围,又给魏国国内以打击。”
孙膑此计,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围魏救赵”。此计的重点是避实就虚、攻其所必救。田忌听从了孙膑的建议,果然打了个魏国措手不及。这年十月,魏国虽然攻下邯郸城,但当庞涓听到齐国军队扑向魏国都城时,急忙撤军回救。
孙膑知道庞涓必然会回师救援魏国都城,所以让军队在桂陵等待魏军——攻打魏国都城其实只是孙膑的幌子,在桂陵截杀魏军才是他的真实意图。庞涓没有看出孙膑的意图,驱军长途奔袭回救魏国,等他到达桂陵时,士兵已是精疲力竭。而这,正是孙膑所希望的。
于是,齐军与魏军在桂陵爆发了大战。此次大战史称桂陵之战,齐军以逸待劳,魏军自然大败。
在这次战斗中,孙膑终于狠狠教训了庞涓一回,出了一口恶气。遗憾的是,庞涓竟然侥幸逃脱。不过,孙膑相信,只要自己还活着,只要庞涓还敢走出魏国,他就还有机会再次狠狠地教训庞涓一回。
(图:影视剧中的庞涓)公元前341年,庞涓果然再次率军出动,只不过他这次攻打的是韩国。韩国像赵国一样,也派人向齐国求救。齐威王召集大臣询问:“是早点去救好呢,还是晚点去救好呢?”
成侯邹忌建议说:“不如不救。”田忌不同意邹忌的看法,说:“我们坐视不管,韩国就会灭亡,被魏国吞并。还是早些出兵救援为好。”
齐威王又询问孙膑的意见,孙膑说:“现在韩国、魏国的军队士气正盛,我们这就去救援,是我们代替韩国承受魏国的打击,反而好像是我们齐国听命于韩国了。这次魏国有吞并韩国的野心,待到韩国感到亡国迫在眉睫,一定会再次前来恳求齐国,到那时我们再出兵,既可以加深与韩国的亲密关系,又可以乘魏国军队疲弊之机攻打魏军。这正是一举两得,名利双收。”
世事如棋,入局过早过晚都不合适,所以,做事需要把握时机,尽可能以最小的代价谋求最大的利益。无论是从道义上讲还是从实际利益上讲,救援韩国都是必须的,唯一需要齐国考虑的正是救援的时机问题。
韩魏渔翁相争,齐国则要坐山观虎斗,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时,才是齐国出兵救援的最佳时机。有人说孙膑这样做不厚道。但反过来说,孙膑这样做对齐国却是最大的厚道。有时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所得到的结论也会大相径庭。何况,在外交上,从来都是国家利益至上。
齐威王是聪明人,他听完孙膑的话,马上就明白了其中道理。于是,他表面上答应韩国使臣的求救,让他回去,实际上却迟迟不出兵。而韩国以为有了齐国的支持,便奋力抵抗,等待齐国援军的到来,但经过五次大战都大败而归,只好把拯救国家命运的希望寄托在齐国身上,再次向齐国发出求救。
此时,齐威王认为时机已成熟,便派田忌、田婴、田盼为将军,孙膑为军师,前去援救韩国。齐军仍用老办法,直袭魏国都城。庞涓听说后,急忙放弃韩国,回兵救魏。与此同时,魏国国内也集中了全部兵力,派太子申为将军,准备与齐国军队大干一场。
孙膑对田忌说:“魏、赵、韩那些地方的士兵向来骠悍勇猛,看不起齐国;齐国士兵的名声也确实不佳。善于指挥作战的将军必须因势利导,扬长避短。”
《孙武兵法》有个说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行军打仗,奔袭百里的可能损失上将,奔袭五十里的只有一半军队能到达)为了蒙蔽庞涓,让庞涓放松警惕,孙膑依据《孙武兵法》的这一说法,反其道而行之,命令齐国军队进入魏国地界后,做饭修造十万个灶,第二天减为五万个灶,第三天再减为二万个灶。
庞涓显然也清楚《孙武兵法》上的这句话,他率兵追击齐军三天,见此情况,自以为《孙武兵法》上的话应验了,大笑道:“我早就知道齐兵胆小,他们进入我国三天,士兵已逃散一多半了。”于是丢掉步兵,亲率精锐轻骑兵日夜兼程追击齐军。
孙膑粗略估计了一下魏军的行程,算出魏军当晚将会到达马陵。马陵这个地方道路狭窄而多险隘,可以伏下重兵。孙膑派人刮去路边的一棵大树皮,在白树干上书写六个大字:“庞涓死此树下!”再从齐国军队中挑选万名优秀射箭手夹道埋伏,约定天黑后一见有火把亮光就万箭齐发。
(图:庞涓兵败马陵道)是夜,庞涓赶到那棵树下,看见白树干上隐约有字,便令人举火照看。他还未读完,两边箭如飞蝗,一齐射下,魏军大乱,溃不成军。庞涓自知败势无法挽回,拔剑自尽。临死前,庞涓叹息说:“让孙膑这小子成名了!”齐军乘势大破魏军,俘虏了太子申。这就是马陵之战。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认识对手往往没什么问题,客观全面地认识自己就难了。人,最难认识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也是自己。马陵之战,孙膑的成功之处就在于客观全面分析了双方的优缺点,从而加以利用。庞涓死读书,以《孙武兵法》上的教条来来判断形势、行军布阵,却没想到孙膑会反其道而行之。读书不能死读书,做事不能教条主义,“尽信书不如无书”,这话不无道理。
总之,在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中,庞涓两次遭到孙膑算计,终于抱憾自杀,魏国国力因此大受削弱,不仅丢掉了中原霸主的地位,而且从此江河日下、一蹶不振。就在魏国逐步沉沦的同时,齐国却在齐威王的领导下,像一轮初升的太阳,在东方冉冉升起。那么,齐威王是如何带领齐国强盛起来的呢?咱们下次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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