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一场叹,曲终人散。

作者: 大乐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22-03-12 05:58 被阅读0次

张爱玲说:“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

如伊这般冰霜玉洁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也未曾走出凡人的感情世界。

迷茫,萌芽,徘徊,卑微。

深海里有一种叫做电鳗的鱼,传说每每遭遇爱情的时候,头顶就会有一簇光芒,像是点燃的一盏灯,为自己指引方向。只是,谁又能为我也点燃一盏灯呢?

爱情如此这般使人茫然,谁也不能例外?

在爱情面前,我们都曾卑微过。

马风景是最后一个办理入学的大一新生,据说是因为家里太困难,原本想上一所免费公立院校的,结果滑档了,经过再三斟酌,最后还是来现在的学校报到了。

九月的校园,秋夏交际,绿树成荫,一排排高大的法国梧桐,围绕在一栋古色古香的俄式建筑物周围,远远望去,像是夜幕下的《这里黎明静悄悄》,这是中苏友好时期,苏联社会主义国家援建的,也是学院的标志性建筑,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哥学姐,留下许多象牙塔的爱情故事,如今是这一届大一新生的教学楼。

第一节是实践课,指导员带大家去操场割草,一个暑假下来,跑道两边杂草丛生,夹带着一些碎石,指导员说,自由分配,包干到组。

马风景是最后一个到班报到的,大家和他较陌生,最后剩他一个拎着镰刀和镐站在指导员身旁,没有人邀请,尴尬的红着脸不知道把眼睛看向哪里。

“嗨,要不来我们组吧,我们组没有男生,搬不了石块。”

一个清脆的声音,一个女生蹲在不远处树荫下,一手撩着刘海问朝他问道。

“好的,我可以搬。”

马风景赶忙走了过去,把工具放在一边,拿过女生的兜子铺在地上,卷起衬衫的袖口,伸手去捡杂草里的石块。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是那么的熟练和从容。

对于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干这活太简单了,家里兄妹三个,他是老大,母亲有病干不了重活,常年吃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马风景早已是家里的大半个劳力了。

学校的围墙是暑假新建的,和跑道有三米距离,许多施工留下的碎砖石散落在草丛里。三米宽,十米长,这是孙玲她们这组的责任地。哦,通过割草的几个女生对话,他知道了刚才喊他加入进来的女生叫孙玲,梳着刘海,皮肤不是很白,黑里透着亮,声音如响铃一样清脆,应该不是林黛玉似的那种娇滴滴女子,因为有次在马风景铺下兜子歇息的功夫,孙玲帮着收拾了满满一兜子钻砖块,还有几个粘着水泥的大块头。

劳动结束,班主任和指导员一评比,宣布:孙玲组完成的最好!

“哇,太棒了,厉害!”

“我们组男生太懒了!”

“他们组那男生勤快”

……

同学们嬉笑的谈论着,一阵的鼓掌。

小组人员击掌相庆,马风景第一次这么实实在在的,和一个女生掌心对着掌心的相击,他心里感谢孙玲的邀请,孙玲心里赞叹着他的给力。

一段时间后,同学彼此之间都熟悉了,刚入学的新鲜感已慢慢消退,大学的学习压力相比高中少了太多,晚自习轻松完成当天作业,还余下很多时间。大多同学在那看课外书、写写信,写给以前的同学,诉说大学的方方面面,以及这座五彩斑斓的城市。

周末里,同学们三五成群的去逛街或去看望在本市其他院校的原来同学,也有去打球或去网吧打联机游戏的,大学生活的周末是丰富多彩的。中学时觉不够睡,大学里钱不够花。真的不假,马风景深有体会,他给自己定的生活费标准是:每月控制在两百块钱。周末他早早起来,总能在图书室开门时第一个到,最后一个离开,已成常态,在化工系,他是调剂生,很多常规的化学分解他都有些迷糊,只能用周末来恶补。

校园里每次遇到孙玲,他便一直低下头去,尽量低下去,就好像能低到了尘埃,渺小到自己都看不见自己。

周末的食堂,宽敞明亮的餐厅,看不见几个同学来吃饭。

“马风景,食堂还有吃的吗?”

窗外走廊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是几个女孩急匆匆走进来的声响。

他一看,是孙玲她们几个。

“有的,有的。”

他赶忙说,“你们来的还不晚,哪去了?”

“我们逛街买衣服去了。”

马风景赶忙站起来,抬手在桌面上拂了几下,像是拂去灰尘,示意她们坐下,两只手没地方放似的,又想起来帮她们拿下挂在餐桌下的凳子,在女生面前他永远都是腼腆的不安的。

“今天太热了”,“吃点啥呢”,“老大老大,我们吃凉皮吧。”

孙玲和另一女生坐下来,用手掌和袖子当扇子,在脸前摆弄着,叶乃燕是她们宿舍老大,放下手提袋,去了餐厅档口要凉皮。

“我们今赶上国庆活动,还不贵哦。”

“是滴,我早知道趁换季多买件了。”

“没关系,下周再去。”

她们几个聊着。

“马风景你今天出去了吗?”孙玲问。

“没有没有”,“我吃完了,我回宿舍了。”马风景赶忙站起来,收拾餐具,顺便向从档口回来的叶乃燕示意她坐,转过身逃也似的离开餐厅。

入学以来,他只和同学去过市新华书店。衣服,冬天的都带来了,每季一套换洗的内衣足够了,外衣,有校服,他多少是有些自卑的,商场的衣服他不敢去看,也没想过去买,他觉得还是老家镇上的衣服最好,最便宜。

期中考试,马风景的英语科目是及格,除了两门人文科学是优,其余的仅仅是及格。回到宿舍,他什么也不想说,早早上床,趁着未熄灯,赶忙看《有机化学基论》。熄灯的那一刻,他把头埋在被单里,哭了,懊恼,迷茫,涌上心头……

家里省吃俭用供着他,这个成绩让他失落,他恨自己似乎迷茫在城市里,这和他入学时的期望成绩相去甚远。他把食指尖咬在嘴里,他不愿发出一丝的声响和哭泣的抽搐声,他把自卑紧紧包裹,不想让室友发现。

后面的学期里,他恶补专业课,教室、图片室、食堂和宿舍,四点一线;上课认真听讲,课后复习,有时课间,他追着授课老师去解疑,在这个学院,是很少有课间去请教老师问题的。

入冬的一天傍晚,马风景从食堂走进教室,一个女生在弯腰扫地做卫生,他就在走廊里看书。这个时间没到晚自习,马风景总是第一个从食堂直接过来的,每天都是。

“咦,你怎么这么早呀”,“你每天都这样吗?”

一个他最熟悉的声音,孙玲出来倒垃圾,头上扎着采购色的头巾防尘。

“是……是的,来了”他的思维还在书里,频道没转过来,有点紧张。

“期末考试了,你的英语怎么样?”孙玲从走道的公用垃圾桶转回来问,“你应该会很好这次,最近你一直挺努力的”孙玲站在他面前,笑呵呵的。鬓角处头巾下几缕青丝粘上灰尘,像是焗了彩色的油,那么特别。

“没…没,今天你值日呀”,“我基础不好,英语估计难。”

和女生近距离的面对面站着说话,这好像也是第一次,马风景有点紧张,有点语无伦次。

“要不,你可考虑加入英语诗社?”

“我?我可以吗,我看了招募令,估计不行的。”

“如果可以,那你愿意吗?”孙玲好像做完了卫生,一点不着急走。

“那肯定愿意啊,诗社那些诗集我周末去买。”

“不用不用,我家有,后面借给你”,“我家就在郊外,不远,有什么需要的,吱一声。”他们聊了很多,直到晚自习同学们进了教室。

孙玲热情、豪爽的性格,给人自然、随和的感觉,马风景渐渐地觉得和孙玲的交往没有距离感。

自信是正,自卑是负。如果“努力”可以跨越零界点,马风景相信他是可以的。

期末考试后没几天就要放假了,这期间很多同学都爱上街,买带回家的衣物。马风景没什么要买的,剩的钱勉强够回家火车票就满意了,一个人在宿舍里收拾好行李,去图书室借几本假期要看的书。

开始放假的那天,从晚上到早上,男生宿舍区都是乱糟糟的,赶的火车点不同,陆陆续续的一个个提着行李箱离开,有相送的也有趴寝室窗台招呼着的,热情洋溢。

“206室的马风景在吗?有包裹。”

这是男生宿舍传达室老李的声音,只要有包裹,老李这嗓门特好使。

这个包裹来的及时呀,谁放的呢,马风景心里低估着。

离开宿舍的时候,马风景从传达室拿走了包裹,一个很大的塑料袋。

包裹是孙玲放的,还有方便面,她想他一定需要,可以坐火车路上吃。

孟庆林有次和孙玲说个秘密:马风景没来上学前没吃过桶装面。孙玲既惊讶又觉得可笑,孟庆林说有次在宿舍泡方便面,口味不是自己喜欢的,正为难,刚好马风景回来了,一问说还没吃饭,孟庆林说那你吃这个吧,我泡别的口味,这个太辣吃不了,再三推辞不过,马风景才肯吃。吃的津津有味,细嚼慢咽的,汤都喝完了,马风景说这是第一次吃方便面。

孙玲觉得很意外又有点不敢相信,然后她警告孟庆林,这事如果和别人说,就不是哥们,断绝交情。

经过公交车的颠簸和进火车站的拥挤,好不容易,马风景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车窗外,零星点点的雪花飘洒着,想着马上就要回家了,心里暖暖的。

火车开出了城市,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马风景打开包裹,不少的零食,四个桶装方便面,两包简装的,上贴标签,隽秀字体写“加餐慢用”。一个敞口的大信封,有一半在外,抽出来,原来是英语诗社的邀请涵和自己的成绩单,还有孙玲写的一张贺年卡:马风景,祝福你,期末成绩都是良好以上,我为你高兴,你的努力赢得若有人的肯定,欢迎加入诗社,歌唱属于我们的青春年华……

车窗外,雪花纷纷淋淋的飘洒,泪水,湿润了双眼。

“你在我身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天,闪了电”。

春学期如期而至,马风景第一个到宿舍、第一个进教室,他希望见到孙玲。

️ 离的最近的往往就是到的最晚的——离得最近的往往就是到得最晚的。孙玲是第三天才乘私家车到的。看到她,他心里又满满的欢喜,至少,还能将她装在自己的视线里,装在自己的心里。

周末,英语诗社的活动丰富多彩,他这才知道,孙玲是诗社的主力骨干,她带着他表演话剧、英语朗诵……

第一个暑假,他用奖学金的钱买了辆二手三轮车,做兼职早上送牛奶和报纸,白天泡在图书馆,不知看过多少书,他好像终日忙碌,因为懂得艰难,所以加倍努力。

夜深人静,他会不由自主的想,孙玲会在干什么呢,他铺下信纸,任由思绪飞舞,笔尖飞舞。

心里怀念着人,

见了泽上的萤火,

也疑是从自己身体出来的梦游的魂。

️ 不由自主的,日本古代诗人和泉式部这首小诗他都能想起,怎么写的这么好。

一切就好像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他怕,一不小心说出来了,就碎了,只能无数个夜晚写在不寄出的信纸里。他享受这种美妙的感觉,每学期的奖学金加上兼职收入,不用再向家里要一分钱。

几年来,他们一起谈天说地,海阔天空,他不敢表明自己的想法,咬咬牙,将这份爱恋默默放在心底,像是把一颗种子埋在心里。只是,不能让它发芽。

爱情悄悄近了,在心里缠绕成河,毕业季也悄悄来到了,可是还有好多话没说。

“我有一个包裹要送给你!”

毕业宴的开始前,马风景终于说出了憋了很久的话。

毕业宴,大家欢声笑语,相互敬酒话道别,孙玲的座位上放着他送的包裹,那是他大学四年来,在每个思念的夜里写给她的信,厚厚一沓又一沓,没有信封,像是撕下来的一页页日记!

他的目光在晚宴的人群中寻找着孙玲,她笑魇如花,是那么的令人陶醉,她拉着孟庆林,接受大家的敬酒和玩笑。

心,再一次沉沦,伤心死了、心痛死了、卑微死了。他坐下来,低头吃着面前的一道菜,清淡寡味。自己追逐的梦想到底是什么?保送了研究生又当如何,藏在心底四年的秘密为什么不敢去说?

他懊恼自己的无能与懦弱,不能自拔……

“吃吧,吃吧。”

不知什么时候,孙玲默默坐在了他的身边,取过筷子,把面前水煮肉里的肉片往他的餐盘里送,带着忧伤与深情。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夹菜了,你慢慢吃,就像我们平时在食堂吃饭一样,都是我把我菜里的肉夹给你吃……”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汇聚成很大的一滴落下,砸在玻璃转盘上,模糊了他的双眼。

“马风景,我懂你,我们没有未来的。”

没有誓言,没有许诺,那些不可解的美丽与不能承受的哀痛啊,那些铺满校园成长小径的忧愁,从此以后,世情似炉,人心如火,再也没有过这样美丽的时刻。

此生此世,再也不会有18岁的校园里并肩而行,图书馆相约而至。只能一个驻守这座城,一个远离;一个遗忘,一个怀念;一个或许想起,另一个刻骨铭心。

《半生缘》里有一句话令人伤感:“世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的,再也回不去了。

“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那是少年时代的爱情,纯美的无法复制,纯洁的不容玷污,让人不忍心再有进一步接触。有些人只能在心底悄悄藏着,偶尔想起,微微痛过,也就罢了。

王家卫的电影《2046》,是一个开向未来却装满回忆的列车,可惜,他们的这趟列车,不到2046。

《2024》,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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