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5路公交是暮城唯一一辆环城公交,是我每次放假都会坐的车,暮城的风景有多美,坐一趟35路环城一周你就知道了。
35路公交的第八站便是那一座荒芜的废墟。没有跟颜子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在那座废墟或是在这趟公交上度过的,坐在我习惯的位置,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再从终点站回到起点站,看不同的人群来来往往。每次坐到海滨路那一站都会有一对相互搀扶的老夫妻上车,不管有没有空位,我都会站着把位子为他们空出来。
没有人天生喜欢孤独,不过是不想得到且害怕失去罢了。大多数时候,我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从那次在操场初识后,上车时总会在35路公交上看到左默,还是他一直也在这趟车上只是当初不认识而已,我没有问过他。
渐渐的,我们开始共用一个耳机,分享喜欢的歌,喜欢的故事,习惯独处的我,竟不用适应,就习惯了他的存在。
后来的很长时间,我都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那一瞬间的事。喜欢一个人时的肢体语言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连气味都像是久别重逢的前世缘。认识他之后,我第一次有些懂了颜子常说的,害怕时光残忍,害怕终将失去一切。也第一次像她那样说服自己,不要怕,往前走。
少年班的教室在学校最靠后一栋教学楼里,为了方便我们,少年班的教室在一楼,宿舍在二楼,教室门口是学校最老最高的一棵梧桐树。后来学校把这栋楼改名为“识君楼”。
九月份开学时就已入秋,如今这棵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泛黄,零零落落的飘荡着。不知道这梧桐落尽今年最后一片树叶时,这栋识君楼里是否也会装满故事,随落叶葬进春泥,等来年春天结出美丽的果。
课间,颜子和三越帮我把搬东西到宿舍。走到楼下就看到左默站在门口。
“等你很久了。”他抿着嘴角笑了起来。
“哦,这两位是我的发小,她叫洪颜子,他叫秦三越。”我一边说,他们一边打招呼,“这是左默,也是少年班的同学。”
“我是苏又的姐姐,以后在班上就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了哦。”颜子担心我又闯祸加了一句。
“她应该不需要我照顾吧。”左默说着朝我眨了眨眼,跟三越一起帮我把行李提上宿舍。
我们走在后面,颜子一脸八卦的笑着,对小声我说着:“左默笑起来挺好看的哦。”
她当然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听颜子这么说,我突然一下浑身发热,“哎呀,我们家苏又脸红啦。啧啧啧。”
“没有好吧,刚搬东西有点热了嘛。”
“臭丫头,回家要老实交待哦。”
刚上楼,向真就站在男生宿舍门口,“女侠,请留步,怎么?这么快就把相公给忘了?”
听着向真这样说,左默放下行李搂着我的肩膀说:“向真,你可别想着打苏又的主意啊。现在开始我来保护苏又,洪颜子,以后队伍里算我一个。”
“什么队伍啊?”我左右摇晃着脑袋看向他们俩,“你们不是吧,还背着我组织了个什么队伍?我哪有那么娇气啊。一般人还欺负不到我。放心吧。”
我拍了拍胸脯,颜子大笑了起来。
“洪颜子?我们暮城的少年诗人啊。”向真第一次见到颜子,和很多人一样,颜子满足了他们通过《暮城文学报》上了解到的一切想象,完美的诠释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她淡泊娴静,令人见之忘俗。
颜子看着向真,莞尔一笑以回之。
爱情,才是这世上最长于伪装的,原 来那个时候颜子就已经告诉过我。
“向真,听说你上次真的跑完了二十圈,是给我抛的橄榄枝吗?”说完我就举起行李箱往房间走去。
向真听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你说是就是,行吧?”
“向真同学,你这么听话就太没意思了啊。去操场,去把我的十八圈儿还给我。”
左默有些不自在,甚至忘了手上正提着那个最重的行李箱:“你们这样帮来还去的有什么意思啊,差多少,我来帮你们填平。”
我看了看左默,他满脸涨红得样子让我觉得很是可爱,从颜子给我传递的眼神我能确定此时的左默在吃醋。
秦三越说:“哈哈,感觉你两每次在一起就能召唤出保卫科的胖叔。苏又,赶紧收拾行李去吧。”
“在收拾呢,颜子,你和三越先回去 吧,你们在这儿别人还以为我生活不能自理呢。”
“好吧。那三越,我们先回去吧。”
左默把我的行李箱拉了过来,“我来帮你收拾,就算生活不能自理,我也不介意。”他说着,还用宣誓主权的眼神有意的看向向真,眼前的这位翩翩公子忽然像只刺猬,幼稚的帅气。
向真显得有些尴尬,颜子和三越下了楼,他也往男生宿舍走去。
我一边收拾着想起刚刚左默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苏又,你笑什么啊?”
“没有,只是不明白你刚刚为什么突然对向真那么凶。”
我刚说完,左默的脸居然一下“刷”的全红了,脸上写着“我刚刚吃醋吃的那么明显吗?”
他帮我整理东西的手变得慌慌张张,不知所措,“啊?那个,我……”他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双脚不自觉的并拢的站着看向我,一边吞吞吐吐的说着一边抓了抓后脑勺。
他的模样逗笑了我,“哈哈,开玩笑的,只是觉得你们以后可是室友……”
我还是止不住的笑着,他也跟着我笑了起来,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但好像此时的空气擅自替我们传达了很多讯息,它是善良的,因为听了它耳语的悄悄话,我和左默都很开心,好似花儿开在了心田。
后来我才知道,左默很早就认识向真,他们甚至彼此了解,彼此称兄道弟。
晚上直接回了颜子家,乖乖地跟她“交待”一些自己都不太确定的那些事儿。
“阿姨好。”
阿姨还在大学学习,钻研她喜欢的哲学,和颜子总说她是我姐姐一样,阿姨总说我是她小女儿,说待我像亲人一般都不准确,这么多年来我们已然成了一家人。
“哈哈,苏又来啦,快进来,阿姨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阿姨听见我的声音就穿着围裙出来迎我,满屋子都飘着美味的菜香。
阿姨做的菜一直是小时候的味道,对我来说那就是家的味道。
叔叔也应声出来冲着楼上喊:“颜子快下来,苏又来啦。”叔叔是市立图书馆的第一批图书管理员,他细心温柔,总是给人一副现世安稳的感觉。
“来啦。”颜子从楼上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我,“快快,我们上楼聊聊。”
“这俩姐妹,一会儿饭就好了啊。”阿姨笑着说。
颜子的房间很多布偶娃娃,大部分都是我和她一起买的,一些是三越送的。我一进门就习惯性坐在了最大的泰迪熊身上,“快跟我说说,快跟我说说。”颜子一副等不及的样子。
“颜子,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颜子说:“没有吧。别说我啊,今天你得老实说说你和那左默,怎么回事儿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颜子,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看书上写的,你看到他的时候,体温会突然超过38.5度,那是爱情的温度;空气会变得甜甜的,那是爱情的味道;你眼里看到的一切都带着粉红色的滤镜,那就是爱情的颜色。”颜子说着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睁开眼睛时又不自觉的微微扬起了头,我知道,这是她梦想中爱情最美的样子。
我把那天在操场上和左默相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颜子,我清楚自己的感觉,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小到大颜子都是最了解我的人,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的时候,她站出来替我作担保;所有人都认为我没事的时候,她知道我一定在屋后的围墙下躲着哭泣,与其说她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如说她是另一个被我藏起来的自己。
她当然看出了我的心思,声音细柔: “臭丫头,有喜欢的人咯。”
我低着头难得的小声说话:“颜子,你说他呢?他喜欢我吗?”
“又,你只要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就够了,如果他喜欢你,他也会像你一样迫不及待的想对你好,想跟你在一起的。”
听着颜子的话我忽然有些害怕面对那些不确定:“可是颜子,我还是害怕。”
“你要明白失去才是人生的常态,我们不就是在不断失去中得到吗,而且不管你会失去什么,和以前一样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不要怕。”
她深知我害怕什么,在这座光阴缓流的城,颜子是我紧握在手心里唯一的光源。
我一把抱住了颜子,第一次面对爱情兴奋又害怕,我承认,我不断的原地兜圈,甚至不敢结交新朋友,只是因为害怕面对未知,害怕失去,直到爱情真的出现,我不得不承认,骨子里的我,是个十足的懦夫。
“你可是个侠女啊,执剑天涯,有什么能让你苏又害怕的啊,跟着自己的心走!”颜子给我打气,我知道她在替我高兴,可她这个淑女啊,再铿锵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只觉得很温柔。
“恩,我知道了。”
“苏又,颜子下来吃饭啦。吃完饭再玩哈。”
“好,来啦。”
“ 吃饭咯。”
暮城的夜空总有数不完的星星,那时候总在想,是不是每个人都对应天上的一颗星,你开心的时候那颗星才闪烁,落寞时星星就会躲起来,暮城,是一座值得幸福的城市,就像十六岁的年纪,该拥有着棋布星罗般璀璨的天空。
我开始不敢去那座废墟,我想我会渐渐忘了那个拾荒的老头。
吃完饭,我和颜子在被窝里聊到很晚,入睡时看见的星星闪烁得格外明亮。
它们应该听得见,我们说的: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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