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姗姗佳人入我心
【一】
2012年12月27日,是我相恋了三年异地恋一年的大学女友的生日。
电话里头,狄冬兴奋地对我说,余品希,来杭州吧。我家楼下就是你们作文品牌的培训中心,你到这儿上班,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啦!
我乐不可支,激动得牙齿打颤,说,我跟家里交代一下,等我的消息!
正准备给我的老爸打电话。妈妈的电话进来了。我把手机在手心转了一圈,心想,也好,你的宝贝儿子要远赴他乡了,平时总嫌我懒,这下你们两位老人别太想念我啊哈哈。
谁知——
品……品希……你爸爸……老妈在电话那头哽咽了。
我料想大事不妙,不好的征兆。
我老爸怎么了?!快说清楚!——我有点急了。
老妈明显地在控制情绪,她带着哭腔说,你爸爸……他被摩托车撞了……至今未醒……
在哪家医院?!
中……中心医院……
我怔了几秒,便迅速带上雨伞,跑到大街上拦的士。
赶到医院,病床周围已经围了一堆人,黑压压的,让我胸口一闷。胸腔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扪住。来到爸爸面前,他那古铜色的皮肤已经褪成了青铜色,脑袋略微畸形,好像刚从什么蹩脚模具里拿出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
永无止境的省略。
妈妈已经哭成了泪人,显得整个人都湿漉漉的;爷爷的皱纹扭成了一团,像被揉过的陈旧牛皮纸。眼泪随脸上的沟壑四处游走,像是装上了导航。
10点半,爸爸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在纸上签了字,平时写字龙飞凤舞的我此刻感觉到了这只笔的沉重。
等待。我们都在限制区等待着。像是等待一场判决,所有人的心都悬在空中,上不去,下不来,以至我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此刻,我还是感觉很不真实,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我只是进入了一个梦境,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那一刻,我恍了神……这个世界,有时很假,假得很真……
每天,我们从QQ弹出的新闻中看到很多事故,感觉都与自己无关。但某天,这种不幸降临到自己身上,才发现那是有多么戏剧化。就是因为戏剧化,才感觉到不真实。像是自己被强行押进了一个片场,去演一场悲哀的戏。
电影里的人物在等待区的一惊一乍与自己竟如出一辙——只要有一声响动,我们便像一群鸟发现了一粒食物样齐齐冲到手术室门前,可手术室没有出来一个人,我们的心灵就多了一分失落和煎熬。
1点50分。医生终于出来了。我急忙问我爸爸的情况,此时,我感觉眼中微微一烫。医生说,病人情况很严重,必须再进行一次手术。
我们面面相觑。妈妈手扶在额头,瘫坐下去。我急忙过去将她抱住,告诉她,没事的,爸爸还等着你照顾,不要倒下。
这时,我发现自己像个男人了。我用镇定将我心中那一份不安和恐惧层层包裹。
2点40,进行下一个手术。
我趴在窗口,放眼望去。这个城市已经睡着了,但医院灯火通明。它还醒着,太多人都还醒着。
我脑海里的画面层出不穷:小时候爸爸骑着自行车让我坐在自行车横杠上的情景,我胃病住院时他看着我流下眼泪的情景……
我的脑海是一个影院,永远不散场。
4点50,爸爸被推出手术室。移至重症病房。
在操刀医生办公室,医生对我说,暂时没有危险,先观察着。还有很多不稳定因素。
我点点头,回去镇定地告诉大家,没事了,情况很好,会好的。
然后,我一个人来到楼道,偷偷哭起来。
我给狄冬发了条短信:对不起,我不能来杭州了。
【二】
我和姨妈在重症监护室守护爸爸到早上七点多——妈妈的眼睛不太好,所以在爸爸手术结束后我催促她赶快去我的出租房休息一下,守夜就交给我和姨妈。
开始的时候,妈妈执意要守护爸爸到医生早上查房。我没来由的情绪爆发,说,爸爸已经倒下了,难道我还要让您累倒么?!
姨妈说,品希说得有道理,你先去休息,早上再过来。
我补充了一句:反正我有失眠症,不吃药就睡不进去,所以,我来守夜最合适不过。
妈妈的眼睛里像结了一张红色的蜘蛛网,泪光潮湿。她吸了吸鼻子,无奈地说道,好吧,我早上八点过来,给你们送早饭。然后,她望了爸爸一眼,嘴里咕哝着阿弥陀佛。
她走了,那弱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你躺在躺椅上休息一会儿,姨妈温柔地对我说。
还是你躺下眯一会儿吧!我对姨妈说,反正,我没有一丝睡意。等医生查房完毕,我再回去补一觉。
我和姨妈推来让去,姨妈还是拗不过我,就被我连拖带拽到躺椅上,我还给她加上了一层毛毯。
到处都是生离死别……我在病房徘徊。护士们脚步不停地从这个病床奔向另一个病床。她们好像是木偶一般,被提上了线,由不得她们自己来操控自己的行为。
病房里,时不时有哀嚎声;时不时有匆匆抬进的新病人;时不时有家属发出绝望的哭泣——那是他们的至亲断了气。
我的心头划过千丝万缕的恐惧——我的爸爸,会不会无端地停止呼吸?于是,我每隔几秒,就凑到机器上看爸爸的心率血压脑电波。我还像是一个患了强迫症的病人一样不断问来爸爸病床边帮爸爸吸痰的护士:我爸还好吧?
护士说,目前还稳定。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儿。
六点半的时候,我的短信消息声响起,我掏出手机一看,是狄冬的信息。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来杭州和我在一起?!
我回复道:因为我爸被车撞了,生死未卜,我抛不下他!
我们之间,瞬间沉默了。这沉默,深得像海太让人害怕。
许久,狄冬又发来一条信息:我爸妈好不容易把我的户口转到杭州,而且,我刚考上这里最好的幼儿园。我离不开杭州。
我的手指在发抖,但还是趔趔趄趄地在按键上打出一行字:我们,分手吧。
消息还没发出去。我的胸口好像被撕裂了一般,像一道闪电劈在我的胸腔。我叹了口气,心想:余品希,你不能这么自私,抛弃爸爸去和女友如胶似漆;而且,现在的你,即使任性地把狄冬拉到自己的城市,你也没能力没底气给她一个未来。
我用强迫式的理性去斩断那一缕缕的情丝,然后,按下了消息发送的按钮。
许久后,狄冬发过来一条信息:那——祝我们各自幸福。
我看到了消息,跪倒在地上,抽泣起来。像一个被小公主抛弃的娃娃熊。眼前,闪过一帧又一帧的和狄冬在一起欢脱的时光。
以后,我只有回忆了。
早上八点,妈妈来到重症监护室,眼睛是红肿的,像被谁打了一拳。
昨晚,爸爸还好吧?她焦急地问道。
我说没事。就是帮他倒了几次尿液。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妈妈又开始咕哝。我揉了揉眼睛,感觉眼睛里镶嵌了砂石,又好比镶嵌了昨晚的委屈。
妈,我饿了。
快点来吃早饭。妈妈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摊在小小的床头柜上,有包子和稀粥。我拿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送——妈妈轻微地打了一下我的手,说,你不管你姨妈啦。
我恍然了,感觉昨晚像是一个人度过了几个小时,根本忘记了姨妈的存在,可能是我和狄冬的分手让我丢掉了魂魄。
姨妈,过来吃早饭。我冲姨妈说道,昨晚,您受累了!
我有什么累的,就是心疼你,一夜未睡,吃完早饭赶紧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吧,你本来睡眠就很差。姨妈心疼地望着我,讲话有点哆嗦。
八点半。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到我爸的床前,一位体格庞大满脸横肉的医生轻轻按了我爸的头部,说了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医学术语——八九不离十,他是主治医生。其他医生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着。
我问道:我爸怎么样了?
那位胖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脑部受创严重,还需要观察。
妈妈拽住医生的手,满眼泪花,哽咽道:医生……求求您,一定……一定要救救我丈夫……
我们会尽力的!但现在,还需要观察。说完,医生又走向了另一个病床。
我说,妈,您别担心,爸爸会好起来的。但是,您不能倒下,您倒下了,我们这个家,就完了。姨妈也点头附和。
傻孩子,你爸这回要遭罪了,你也苦,初中以来都要靠药物助眠。没睡过踏实的好觉。快点回房休息一下吧,跟领导交代一下,请个假,好好睡一觉。妈妈颤抖地说道——还有,菊红(我姨妈的名字),你也回家睡一觉,这里交给我吧!
说实话,我一点睡意都没,因为没有吃药。
但妈妈是马不停蹄地催促我和姨妈回家,心疼的目光像冬日里的暖阳一般,有点刺眼,但很温柔。
回到自己睡的地方,我在QQ上给校长留言:父亲遭遇严重车祸,我已经将期末的宣传海报做好,请您过目。其他工作事宜都处理完毕。我明早来上班。
然后,我服下助眠的药片,躺在床上,渐渐地,恍惚起来,就闭上了双眼……
【三】
霞光抚慰不了内心的痛……醒来的时候,看了下手机,已经是傍晚四点半了。
阳光吝啬地将它的细发撩在我的枕头上,枕头有一丝丝温暖,却不能抚平我内心的冰凉。——我失去了狄冬,失去了伟岸的靠山——爸爸。
儿子,就算跑完全国,我也会找最好的医生治好你的失眠症。
——这是爸爸没出车祸不久前对我说的话。有了这句话,我感觉我的身体被灌进了水银一般厚实的激流,全身的经脉都能跳起舞。
父亲的话让我感觉踏实,看到了希望。
而现在,我只能在失落的沙洲踽踽独行,不知何时是尽头。
狄冬来电话了。
——品希,你还好么?
——要听实话么?
——嗯!
——狄冬,已经是冬天了,虽然没下雪,但我的心已经结了冰。
——品希,我想你,很想,狠想!
——忘了我吧!以后,我们也别联系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每当和你联系,我的胸口就像韧带拉伤一样。
——你还是爱我的,对么?
——爱你又如何,不爱你又如何?!
随即,我挂了电话。
我在逃避一场藕断丝连。因为我是爱狄冬的,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了。每一次的联系,都是一次胸口被锯齿凌迟一样。钻心的痛,让我不堪重负。
酒精也麻醉不了自己……我在房间里接连不停地抽着一根又一根的双喜。地上的烟蒂像一具具尸体,氤氲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刹那间,我的眼前出现烟雾的幻象——那是一个巨大的骷髅头,让我不寒而栗。
我去厕所冲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泛着油光,脸色黯黄,胡渣已经从暗青的腮帮冒了出来。我鄙夷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愈发觉得面目可憎。
我刷了牙,洗了把脸。就出门觅食了。
突然很想喝酒。于是,我走进一家常去的烧烤店。看着橱窗里的各种串,勾不起一点胃口,就随便拿了几样,要了三瓶啤酒。
来到座位上,就立刻开了啤酒,也不倒进杯子,就拎起啤酒瓶往嘴里灌。一直灌到反胃,才把酒瓶往桌子上重重一摁,可能是声音太响,结果,引来了周围人惊讶猎奇的目光。
我一低头,打了个饱嗝。这时,一只五指白皙修长的手轻柔地放在我肩膀上。我一转头,原来是同事徐子浩。
怎么了?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我说,你这花花公子怎么也在这?
子浩嘴角带过一丝狡黠的笑,那微笑着的嘴巴带动着脸颊边的涟漪——这家伙的确长得好看。
我跟我情人约会来着——他指了指另一座位上的女孩。
艳福不浅啊,我说。
问你呢?干嘛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老爸被车撞了,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随后,我就默然了。
子浩也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他说,哪家医院,你带我过去,看看你爸爸。
我连忙说,算了算了。去了你肯定要掏钱买点什么的,我可不想欠你的人情。
你这是什么话?!咱俩是哥们不?子浩的眉头立刻紧锁,眉间形成一个“川”字。
我们还算不上什么哥们呢,顶多只是同事。我淡然地说道,希望你听了别生气,我这人从不套路。
子浩听了二话不说,就拎起我桌上的半瓶喝过的啤酒,往嘴里灌。
我呆住了。
子浩三下五除二就把酒喝完了,然后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说,现在是兄弟了吧。
我说,兄弟的友情不是靠酒拼出来的,你让我一个人静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少,我还是有点感动的。
子浩说,你这人,就是心眼实!反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联系!你今天的份儿我付了。
未等我开口说“别”,这小子已经匆匆下楼去结账了。
我吃了几串花菜,一串豆腐,一条秋刀鱼。就感觉胃里填不进什么了。
离开烧烤店,我往医院的方向走去,冬夜里寒风带着杀气,我涕泪交加。
【四】
爸爸,我感觉自己是被月亮囚禁的猫头鹰……——爸爸,我感觉,自己就是被月亮囚禁的猫头鹰。
来到重症监护房,我看见病床边上的隔离帘子外围了一大群人,都是村里和爸爸公事的政府人员。因为爸爸是村书记,这些人,平时都很拥戴爸爸。平日里,爸爸也会带上我去他们的饭局,爸爸很有领导能力,整个局,仿佛都以他为中心,“小喽啰”们巴望着我爸爸“指点江山”,还不忘笑嘻嘻地称呼我一声“公子”。
就算是公子,现在,我也是个落魄的公子。
村长的眼睛雪亮雪亮的,看见我来了,立马拉着我的臂膀,说,没事的,你爸爸会好起来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说,没有你爸爸这样的书记,我们就会像一盘散沙……
总之,都是安慰我的话。我知道,安慰都是说给别人听的,自己真遇上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自己也安慰不了自己。
姨妈提出晚上由她来看护爸爸,村长和几位班子也提出由他们来看护爸爸。妈妈一脸的过意不去,说,还是让我和我的妹妹来看护吧!
不行!我对妈妈说,你身体不好,熬夜的事,你就别掺和了。爸爸已经倒下了,你再累垮了,岂不是我的不孝?我的觉已经补好了,晚上继续让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妈妈就泪流满面地对我说,苦孩子!你明天还要上班呢!你现在是家里的脊梁骨,不能把你累坏了!
我抚摸着妈妈的脸庞,心疼地说,你看你,一夜之间,白头发都出来了,就算儿子求您了!您回去休息吧,明天来送早饭就行。
姨妈走过来握住我和妈妈的手臂,说,反正我孑然一人(姨妈离婚了),也没什么正经工作,你们娘儿俩都回去休息,这里,就交给我!
村长高大的身体从我们身边擦过,背对着我们说,这一夜,就交给我和包头(爸爸和村长的挚友的外号),你们都赶紧回家,该干嘛干嘛——声音厚实有力。
包头连声说是是是!我,惠灵(我爸爸的名字),建叔(村长的外号),都是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好朋友,这守夜的事儿,就交给我们俩!
大家为这看护的事儿争来抢去,最后,还是被包头和建叔拦截了。妈妈只好无奈又感激地说道,那么,就辛苦你们俩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包头和建叔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品希,你明天还要上班呢!早点回去休息吧。包头对我说。
我说,谢谢两位叔叔了,我再看我爸爸一眼。
于是,我和妈妈来到了爸爸的身边。
爸爸,睁开眼睛吧,哪怕是一双流泪的眼睛……爸爸的头发被剃光了,脑袋呈畸形,像被捅了一拳的泄气皮球,十分骇人。整张脸是青黑色的,好似一具青铜。
惠灵……你醒醒吧……能听到我说话吗……听到我声音的话……就眨下眼睛吧……妈妈涕泪交加地说道。
我的眼睛不自觉湿润了,也颤抖地说道,爸爸……醒来吧……妈在叫您呢……
可爸爸的眼睛还是紧闭的。
妈妈不依不饶地问着,好像对着一块青石在自言自语。
我担心妈妈会心力交瘁,于是扶着她走出了病房,边走边说,妈,不要太担心了,医生说了,需要一点时间,您放宽心,回去休息一晚,没准第二天早上,爸爸的眼睛就睁开了呢?!
我是在安慰妈妈,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爸爸,其实,最害怕的是我,您要是撑不住了,我浑身的骨骼会散架!
突然,白衣天使对我动了情……我离开医院,走在静谧的石板路上。
嘿!余品希!突然,一种像从灌木丛中发出的清脆的动物鸣叫声传入我的耳朵。
我回头一看,是一位高挑的,长发披肩的,眼睛圆溜溜的少女,在路灯的照射下,拉着长长的影子。
挺好看的一位姑娘,看上去比我小几岁。
我愣在原地,说,叫我么?
不然呢?她微笑道,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在路灯的照射下,我看到了她的左眼下面有一颗痣,显得整张脸十分妩媚。
你……你认识我?我诧异道。
当然,只是,在你看护你爸的那个晚上,我记不清有几次经过你身边了,我戴着口罩,所以,你不认识我。她略微弯腰,长发披到膝盖,依然笑眯眯的。
你是护士呀?!
是呀,我刚下班。
哦……你……长得挺好看的。那一刻,我居然羞涩了。
你也很斯文英俊呀——对了,晚来天欲雪,可饮一杯无?她的眼睛眯成了两道彩虹。
我心想,还挺有古典味儿的一位白衣天使呢。
走吧!我说。
然后,她就噔噔噔地凑近我,和我肩并肩走着,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水味,但是渐渐被她的发香掩盖了。
【五】
这次,我不是一个人在喝闷酒……她说,她叫应姗姗。在重症监护室已经干了好几年了。
不过,岁月没有谋杀她的容颜,也没有给她贴上一张黯黄的面膜——姗姗的皮肤像蛋白一样,亦像是树上成熟的水蜜桃,谁看着都想咬一口。
我抿了一口清酒,嗫嚅道:怎么……怎么想……带我来喝酒……
姗姗灿然一笑,说,因为你很帅呀。说完托着下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那双眼睛,像装进了秋水。
我天生喝酒就会上脸,不管喝多少,立马就会上脸——而姗姗的这番话,让我的脸红到了耳根。我以为我因喝酒而泛红的脸会掩盖我的脸红。却被姗姗识破了——
哈哈,你害羞啦!她伸出双手鼓起小掌。
——帅哥我在病房里见多了!但约你出来喝点小酒还是第一次哦!
我说,那我太荣幸了。说完拱手为礼。
姗姗秀眉微蹙,说道,你以为我真是那种只看皮囊的花痴呀!我很清楚地记得,你守护你爸爸到天亮的那个晚上。那晚我也正好上夜班。我不知道从你的身边经过多少次,我都为你爸吸过好多次痰呢!
我挠挠头,说,我净顾着看我爸了,而且还不停地呼唤我的爸爸——
对!姗姗的眼睛愈发明亮了。她说,全病房里,就你一个人无时不刻地在呼唤你爸,一直到天亮。说实话,挺为你心疼,你那背影的确很迷人。——最重要的,你的确很孝顺。
世界变成了黑白镜头……我听完姗姗的赞美之词,心有点飘飘然。但是,从小到大,我从没让父母省心过,花钱如流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说孝顺还真谈不上。
我说,其实我是个坏孩子。
姗姗说,真正的好孩子从不说自己是好孩子。
我笑道,那真正有钱的从不说自己有钱,对么?
姗姗像母鸡啄米一样直点头。
我探过头去问姗姗:我爸爸会好起来么?你应该见过类似我爸这样的情况病人。
姗姗顿时一脸严肃,把椅子往桌面拉近了点,几乎是跟我说悄悄话一般,小声说道:见过,有的挨不了几天就死了,有的一直昏迷,成为植物人。
我的心凉了半截,像在寒冬中被人强行灌入了冰柱子,不可名状地冷!
但是,你得相信奇迹呀,我见过有的类似这情况的病人经过时间的磨砺,最后都能开口说话的。而且能缓步行走。
我泪水盈盈地说,借你吉言。
余品希——我喜欢你。姗姗悄声细语地说。
幸福来得好像不是什么好时候,爸爸生死未卜,我却在酒馆里和一名女护士儿女情长。
呵呵,你了解我么,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么?说完,喝了口酒,镇定下自己的情绪。
你英俊,你善良,就这么简单。姗姗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
谬赞了!
谦虚了!而且,你很有才华,教作文的老师气质就是不一样。
我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教作文的?
姗姗狡黠一笑,说,从你姨妈那问来的。其实早就打听过你啦!
我哭丧着脸,说,你看我,家庭经济面临破产,还有一个生死未卜的爸爸,你跟了我不是委屈?!以你的样貌,可以找个更好的!
余品希,你是跟我玩欲擒故纵么?姗姗笑眯眯地看着我说。
被你拆穿了……我就是想考验下你,因为……说实在,我对于现在的处境,是有点自卑的。我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老实说,你对我有没有一丝好感?姗姗义正言辞道。
有。
那敢不敢大胆爱一次?!我会照顾好你爸,和你一同走下去!
我望着姗姗,她是那么笃定。
我说,好的!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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