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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我向着他说的那个校门走去,这时我刚从公交车上下来,这一路上堵极了,车子走走停停,车上的人多,空气也不好,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下车,这时晕车的感觉在我心头疯狂荡漾,我差点就呕吐了。
我径自走在这个我从未来过的城市。在我的左手边有一条河,由于天色已黑,河边路灯的光源也很暗,河水这时显得黑漆漆的。这条河与这里有名的南湖相通,实际上就是由其汇聚而来,走在路上,我能闻到河中散发出一种味道,凭我与父亲钓鱼多年的经验,我猜测到这河里的鱼肯定不少,但我却没见到有人蹲在河边钓鱼,也没见到夜光鱼漂这类的东西,直到后来我才了解到,南湖是不准许钓鱼的,这条河与南湖相通,当然也是属于南湖。在我的右手边,是一条条并列着的马路,路上的车络绎不绝,一辆辆疾驰而过,发出阵阵咻咻的风声,车铃响个不停,有时甚至让人误以为发生了一起车祸,但马路上除这些声音外便不再有什么声音了,没有鸟的叫声,也没有人说话的声音,这是一种喧闹之下的安静。
我在最里头的那个街道上走着,这个街道挨着一家家店铺,店铺前几乎都坐着一些人,这些人围着一张圆桌坐成一个圈,各人手上皆拿着个茶壶,壶里泡着不知些什么茶,他们的姿态很悠闲,用当地话欢快地聊着天。我走着,路过一家家店铺,有饭店,彩票店,还有渔具店,最后在我即将抵达那个校门的时候,我看见一家酒馆,接着我停下了观望了一下这周围,打算记着这个地方,等下好叫他一起来喝点酒。
我走到了他所说的那个校门,那里有门禁,但门却都通通开着,于是我走进校园内等他。校门之下,人群络绎不绝,他们大多三五成群,各人手上皆拿着手机看,谁也不搭理谁,这之中还有许多对情侣,他们手挽着手,有的是搂着腰,不紧不慢地走着,不时还要停下来接个吻。除了这些人,还有些人手上则拖个行李箱或背上背个背包,我知道他们大多是将往车站去的,这天是农历八月十二,过几日便是中秋,该是家人团聚的时候了。我们学校这次中秋放了三天假,但我没回家,他叫我来岳阳玩,我就来了。
我站在一个花坛的白瓷边栏上,电话里的他说马上就到。我放下手机,抬眼望了望四周,这时天已黑,大多数建筑都只能见到个轮廓,但我还是能感到这个学校的宽广。
不一会儿,我在人群中望见了他。他向我走来,背杆子微微弯着,给人感觉好像在盯着路面看,他戴着一副黑边圆框眼镜,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很小,头发烫过,但没有染。他叫刘清,我高中时候的好哥们。
我接着也向他走去。
“走,吃KFC去!”我说。
“真吃KFC吗?那里面现在好多人。”
“是吗,那吃别的吧,反正你带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于是他说带我去吃烤鱼,我跟着他走,我们一起出了校门,右拐下了一段阶梯,接着再右拐,穿过一段挤满了人的路后,繁华的夜市街便呈现在我们眼前了。
他抽着烟,带着我向烤鱼店走去。到烤鱼店后,我们上了二楼,他找了一张四人桌,我以为他的用意是四人桌宽点,吃起来好操作些,可他跟我说是杰哥可能也在这,要是杰哥也在的话,可以让他也来一起坐会儿。
“杰哥?”我问,“杰哥今晚不是说在陪女朋友吗?”
“是的,但他们今晚就是在这里吃饭,我去找找,看他们还在不在。”说着,他就去了,我则拿手机扫码开始点餐。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不在了。”他说。
“烤鱼你来点吧,我只点了个素菜。”我把手机递给他。
“等下我们去学校偶遇偶遇他们,他们应该还在散步。”他说。
“好好,不过你怎么这么想偶遇到杰哥他们,你们又不是很久没见面了,我——我也没要求你。”我说。
“他女朋友今天带了个闺蜜来,”他嘴角微微上扬着,“说是给他室友相亲的。”
“人带来给人舍友相亲的,关你啥事儿?”
“我想一睹一睹芳颜。哎——你不懂!”他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鱼上来了,我们都开始拿起碗筷吃饭。
“琪琪,你有妹子了没?给我介绍一个。”他说。
“没有。”我说,“你一天天的,怎么不找杰哥给你介绍一个,天天缠着我这个没有的,大学里我跟女生说话的机会少得可怜哩!”
“哎,不行,杰哥介绍的质量太低了。”
“那你今晚又这么想偶遇。”
“你不懂——好奇心。”
吃完饭后,我们又回到他们学校,他带着我沿湖走着,因为他猜想杰哥他们也是沿着湖边散步,我们最初打杰哥电话杰哥没有接,在我们走了一会儿后杰哥给刘清打了电话过来。
“喂?”
“喂。”
“你们现在在哪啊,琪琪到了。”
“啊,我现在都回宿舍了。”
“这么快。”
“对啊,我们都走了好一会儿了。”
“好吧好吧,明天什么安排?”
“明天?我还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我要看着来,我明天还有点事。”
“又有事了。”
“是啊,要搞一下那个程序。”
“好吧,那再见。”
“再见。”
我们接着在他们学校逛了会儿后就一起回酒店了。
**
我们走出了学校,逛学校逛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这时我们都感到有些累了。在学校边上我租了一间宾馆,我叫刘清来和我一起住,起初他还说想回宿舍住,但我说我有烟抽,他就跟我来了,当然,我知道就算我没有烟抽这老哥也会来的。
我们往宾馆走着,还是走我原先走的那条路,这时候车流量已经很少,街道很安静,我们走的这条路没有路灯,只有各家店铺里发出来一点灯光,因此路有些暗。不久,我们走到一家彩票店前。
“跟我买彩票去吗,”我望着那家店铺说,“我还没买过呢。”
“哎,那玩意儿中不了多少的。”他说。
“总能中点的嘛,最高的是中多少?”我问。
“一百万,但那几率太小太小了。我有一个舍友几乎每个月都买,最多中了三百,一般都是亏本或者就仅仅买回本。”
“那中奖几率确实不大,”我说,“不过我其实并不怎么在乎这个,我只是想体验一下。”我嘻嘻地笑着。
“明天吧,今天累了。”他说。
“行吧。”
“如果有一天我中了大奖一百万的话,”我说,“我立马退学,真的。”
他笑了笑。
“真的,退学,我们都退,还学什么,我们一起开公司当老板,嘿!”我故作神气地说。
“中不到的。”
“如果你有钱,你想不想自驾游?”我问他,“全中国的那种。”
“没钱啊——”他叼上一支烟。
“我是说如果你有钱嘛。”
“想。”
“我要是中了一百万呢,嘿嘿,首先就买辆好车,然后把中国玩个遍——我带你哩!”我拍拍他的肩膀。
他叼着烟,小小吸了一口。
“我们要不要去酒馆喝上几杯啊,我刚刚看到这旁边有一个。”
“别去了吧,贵。”
“去嘛,我请你,喝威士忌呀,白兰地呀——外国酒哩。”我说。
“累死了今晚,走了那么久。”他说,“去宾馆买嘛,一样的,还便宜些。”
“那少些意思的嘛。”
“一样的,我累啦。”他猛吸上一口烟。
“好吧。”
我们回到宾馆,这家宾馆的价格倒还便宜,里边的设施也算干净,只是要开空调的话得另外收取费用。到宾馆后,我们开好空调,接着用手机点威士忌酒,酒的价格都很贵,我们最终买了个便宜的,是中国制造,只要二十多块,我们还买了两个精致的酒杯,这一切皆是由我出钱,刘清这老哥是没什么零钱用的。
点完后,我就去洗澡了,他则躺在床上拿手机看游戏直播。洗澡洗到一半时,我听到我手机电话铃响起的声音——是酒来了,于是我马上加快洗澡速度,不到两分钟便从浴室出来了。
“让我来见识见识威士忌——酒,哈!”我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向正在开酒的刘清走去。
“四十度。”刘清望着酒瓶子说,嘴里还叼着根烟。
“和白酒差不多。”
他接着开始倒酒,酒的颜色是棕褐色的,闻起来有一股不知是什么树皮的味道,中间夹杂着强烈的酒精味。
“你自己倒。”他把酒瓶子递给我,我接过来,倒了半杯多。
“喝这么多,小心醉倒。”他说,他给自己的酒里兑了些可乐,我则打算就喝原味的。
“干杯!”我说。我们碰杯,接着酒杯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邹伯爵敬——刘伯爵,哈哈!”我抿了一小口,这酒确实和白酒差不多,喝下去的瞬间感觉不到什么味道,只觉得有些呛,只想将其很快咽下去,在这之后酒的味道才上来,和闻的时候一样,是一股我说不上来的什么树皮的味道,同时脖子处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好酒!”我笑着说。
刘清笑了笑,又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尝尝这酒吗?”我指着这酒说道。
“为什么?”刘清盯着手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因为海明威,嘿,我最近很迷他的书,他小说里常常写到这些个东西。”
“这酒不好喝。”刘清抿了一小口说。
“是你兑可乐了吧,你尝尝我的。”我递给他抿了一口,他喝一口,并巴滋巴滋了下嘴巴。
“一样。”
“我感觉还行,喝起来有白酒的感觉。”
“不好喝,白酒我也不喜欢。”
不一会儿,他就说他不喝了,那时他的杯里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酒。
“不喝了吗,还有这么多。”我说。
“不喝了,不好喝,你喝吧。”刘清坐回床上。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说我才不喝呢,但最后我还是把刘清剩下的也喝掉了,喝完后,我站起身来,想往床上走去,但瞬间我就感到天旋地转,头脑一阵发晕,才走上一步路,我的脚步就偏了航。我于是扶住墙,顿了一会儿,接着一把跳到了床上。
“喝多了吧。”刘清望着我说。
我坐在床头,扯来被子盖上,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看。
“这下真醉了,哈哈。”我傻笑着。接着我就发呆,什么事也没干,也没看手机,只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
“听说你这学期转专业啦?”我突然问他。
“对。”
“干嘛要转。”
“之前那个没前途。”
“前途,”我说,我理了理一下面前雪白的被子,“前途这东西啊,主要是看你所在的学校,我都感觉我以后就是个破打工的。”
刘清笑了笑,我的眼神这时有些迷离,接着我又发呆了好一会儿。
“老哥,”我望着他,“其实你本可以端端正正地考进这个学校的,是吧,而不是上这个挂靠的学校。”
“要不是高考那时候你碰巧生……”
“睡觉吧。”
“我头痛,睡不着。”我看向他。
“闭上眼睛就好了。”
我眯了眯眼睛。
“你听过‘迷惘的一代’这个词吗?”我突然问他。
“没有。”
“这个,”我用力提起两只疲惫的眼皮,“是用来形容海明威他们那一代的,他们那一代由于战争,人人都看不到未来,都感到彷徨,空虚。”
他大概以为我开始讲胡话了。
“其实我们也迷惘,是吧,老哥,只是程度的不同。”我说,我平躺下去,将枕头摆放好,我感觉疲惫极了。
“其实哪代都迷惘。”说完,我就昏睡过去了。
二
*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十一点才醒,由于窗帘的遮蔽,房间里很黑,没有一丝光亮,好像这时还只是深夜。昨晚我睡得很好,可能是由于酒精的作用。刘清这时还没起床,我轻手轻脚地去了厕所,洗漱完后我出来时已是十一点十五分,刘清这时还在睡。
我又回到床上,准备点外卖,可能我上床的动静太大,刘清这时翻了一下身子,伸了个懒腰。
“几点了?”他问。
“十一点半了差不多。”
接着他坐了起来,他的头发这时翘得如同雄鸡的鸡冠一样,我不禁笑出了声来。
“快去洗漱吧,我点了外卖。”我说。刘清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懵懵地望着我。
“好困,再睡会儿。”
“你睡呗。”
不一会儿,外卖到了,我拿出早餐吃了起来,刘清听到动静后就不再睡了,洗漱完后便来和我一起进餐。
“熊猫苑你知道路吗?”我问他。
“知道的,我去过。”
“你进去过吗。”
“没有。”
“真不要门票?”
“杰哥说不要。”
“那就好,我们吃完饭就去吧,从小到大我还没见过熊猫呢。”
我们是步行去的,刘清说那里没多远,我们走的路依旧是昨晚上我们逛游学校走的那条沿湖路,刘清说,一直沿着这条路走能走到洞庭湖景区。
一路上,街道上的人很少,显得很冷清,我想这应该是大部分人都回家去了的缘故,但刘清说这是由于大多人都窝在宿舍,放假只有三天,并没有多少人回去的。
今天的天气算为可爱,由于有些许的云的遮蔽,洒下来的阳光并不是很烈,湖面上的风也很大,如果走得热了,停下来,在湖边一块石头上坐坐,吹吹风,立马就能凉快起来。我们沿湖边走着,风咻咻地吹,湖面因此掀起层层浪花。在一座木板桥上,我们停了下来,打算看一看湖。
这个地方位置高,没有为草木遮蔽,因此很适合观望湖泊。湖中的水这时呈现出黄绿色,有些许浑浊,浪花不停地击打着边缘的水泥墙,发出啪啪啪的声响,整个的湖泊涟漪层层,如同一块长满疙瘩的碧石,远处有一座城市,这时笼罩在一片白雾当中。
“这湖看着真像海。”我说。
刘清一只手搭在木栏杆上,眼睛眯起来望着湖面,他的头发被吹得乱极了。
“是很像。”他说。
停上一会儿后,我们继续走,过了那座桥,我们接着踏上一段石板路,路旁是一树一树的绿杨柳,风吹得柳树不停舞动,发出唰唰的声响,我记得有人曾发给过我一张西湖的图片,图片中的西湖边上也尽是些杨柳,我于是认为西湖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样。
走了一会儿,我们感觉有些累了,在湖边岸上堆着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里,我们找了一块坐下。
“那人在捡些什么?”刘清望向身后。
我顺着他望的方向望去,那儿有一个人正在一棵棵不知叫什么树的下面捡着什么,这时他已经捡了几乎半袋子,我抬头望了望,发现我们头上的树也正是那样的树,地上也掉下来很多那种树上的果实。我捡起一颗。
“像龙眼。”我说。
“那你吃吧。”
“我去问问。”
问完后我走了回来。
“老哥,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剥开,这里面的核可以是用来做珠子的,佛珠那种的珠子,但不是佛珠。”
“能吃吗?”
“能吃,但是能毒死人。”我笑着说。
“剥开看看。”
“不行,这里头还有些残余液体,粘手。”
“边上就是湖,很好洗的。”
“那好吧。”我将它剥开,接着掏出里头那颗圆溜溜的木珠子。
“哈,还蛮有风味嘛,我要是有女朋友呀,高低给她弄上一串。”我说。
“得了吧。”
“真的老哥,这很能表现心意的。”
“杰哥有,你去跟杰哥说说。”
我们继续走,离我们不远的前面有一座石桥,名叫四亭桥,其名字来由很简单,就是桥上建有四座亭子,在桥的一端,也就是我们将踏上桥的这端的另一端,有一个自动售卖机,过了桥后,我们在那里各买了一瓶水。
我们接着又走了估计有半个小时,突然听见一阵音乐声,同时我们还看见了几位旅人,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家子,对此,我们都感到诧异,也有几分惊喜,因为这一路上走来我们几乎没碰见什么人,路上也安静得很。
我们继续往前走,然后看到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水上乐园”,边上还有一个向右转的箭头。
“难怪有音乐声。”我说。
水上乐园这时我们已看得见,那里头有一个人工湖,同时还有许多娱乐设施。在水上乐园的边上,也就是是南湖,我看见这时正有几个人在岸边上钓鱼。
“哈,不是不准钓的嘛!走,瞧瞧去。”我对刘清说。
我们走了过去,这里有一段下坡路,路上尽是些大石头,湖面的风浪很大,有两个一胖一瘦的大叔正在站在那里钓,他们都用的路亚竿。
“钓多少了呀!”我问他们。
他们望了望我们,接着其中那位胖点的大叔向我们扔过来一条鱼,这是一条肚皮白得发亮的小翘嘴。
“钓这么多了,哈哈!”胖点的大叔说,他嘴里叼着根烟,挺着个啤酒肚,留着一撮浓密的胡子,这时他正在给一条鱼竿换鱼钩子。
“钓多久了哩?”我望着那条扔过来的鱼问,并碰了碰那条鱼,鱼不断地在张合嘴巴。
“一个多小时了吧。”瘦点的大叔回答道,他靠在一棵树上,手里拿着钓竿。
“这湖里大鱼应该很多吧?”
“是多,但我们今天的运气不太好。”瘦点的大叔苦笑道。
“小伙子,你想不想钓哇!”胖点的大叔突然问向我。
“想哩,但我还没买钓竿。”我说。
“想就钓,你们大学生有的是时间,是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就不一样咯,你看我这位兄弟,”胖点的大叔把烟从嘴上拿下来,面向着树边那位大叔说,“他已经很久没出来钓过鱼了,老婆管的严,这不,这次出来他还跟他婆娘翻了脸呢。”他嘿嘿地笑着。
瘦点的大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朝我们望了一眼。
“好好钓你鱼哩!”瘦点的大叔对胖点的大叔唬道,并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样子,我们都笑了。
“你看,”我对刘清说,我们这时又回到了路上。南湖还不是有人钓鱼,管不了那么多的。”
“确实是。”
我们肩并肩走着,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我一直觉得呀,人在结婚之后,爱情就消失了,”我对刘清说,“文学化一点的语言就是,爱情就死了,你觉得呢?”我问他。
“我不知道。”他抽着烟,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
又走了好一会儿,我想我们就要抵达熊猫苑了,至少按刘清的话来说是的,这时我们即将踏上一条林荫小道,小道的一边是一方莲塘,另一边就靠着南湖,这条路既有林木遮阴,又不断有凉爽的湖风袭来,走起来很舒适。在道路的一端,也就是我们即将踏上这条路的一端,有片直面着南湖的绿色草坪,草坪的边缘用水泥墙板围着。
我们向那片草坪走去,草坪沐浴在不冷不烈的太阳光下,显得几分慵懒。
那里没人,我们找了个最适合看风景的位置坐下。风很大,边上的草木被吹得胡乱摆动,簌簌作响,草坪地上的草并不柔软,坐上去时,我感到有些扎腿。坐好后,我们开始享受美景,这个地方看湖真是美极了,湖面上这时荡漾着亮灿灿的太阳碎光,远处城市的白雾这时已经消散,波浪一刻不停歇,草坪这时像是一坐船,我们坐在船上。
“这地方真好。”我说。
“是好,”刘清说,“可惜没妹子。”
“你呀,整天就念叨着个妹子,不过,这地方倒确实蛮适合情侣。”
“你去找一个。”
“找个蛋,”我说。
我们看着湖,晒着太阳,接着谁也不讲话,这样持续好一段时间后,我问他:
“你大学里有没有去要过妹子微信?”
“没有。”
“你不是很想要个妹子吗,可你又不行动,怎么行。”
“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
“你要过吗。”他问我。
“没有,”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大学倒是追过一个女生,但是最后——诶?我跟你讲过没?”
“没有,”他笑着说,“讲讲来看。”
“我倒是很乐意讲呢,这事儿我跟很多人都讲过,不过,怎么独独把你给漏了?”
“讲吧讲吧。”
我看向远处,顿了顿,接着那段回忆如海浪似的在我脑里翻滚起来。
“我跟她在军训前就认识了,我们是属于一个院系,但是不同专业。在军训之前,我们院里组织了一次会议,是在晚上,主要是讲一些我们学校和我们专业如何的问题,那次会议并不是全院的人参加,只有她们班和我们班,那时她就坐在我旁边……好像……是我的右手边,我的左手边坐着我室友。她当时穿一件黑色背心,一条迷彩裤,和一双耐克球鞋,整个给人很飒爽的感觉,起初我们都没开口讲话,我一直想同她讲点,但总在犹豫,最后还是她先开的口,她说她叫林鸽,我说我叫邹云天,她的声音也一如她人一般,并没有一般女孩子那样细腻。她很开朗,和我聊天时没表现出一点不自然的样子,她跟我说她大学想社交,想加学生会,我说好,这很可以锻炼人。她说她是株洲人,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因此大学她想找机会多出去走走。我说这很好,而且我也和她抱有同样想法。那晚上我们聊得很投机,我想我们各自都没有一点拘束的感觉。我们互相都是各自在大学里认识的第一个异性,但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加她的联系方式,我以为我和她的关系会就止步于此。
“第二天,军训开始了,由于下雨,我们都转到了室内。我由于个子矮,在第一排,当我们在室内站好队形后,我突然发现她就站在我的对面——真有这么巧!她也在他们连队的第一排,但我们至始至终都没有打过招呼,哪怕仅仅一个眼神交流——我不知她是装不认识我还是真的从那晚之后就忘了我的模样,军训你也知道,是各自说不上几句话的,尤其对于不属同一连队的人来说,每次一下训,她就淹没在迷彩服之中去了,当然,就算是碰见了我想我那时也没有勇气去找她说话。尽管如此,我还是渐渐地恋上了她,我不能跟她讲话,但我却能看她,实际上我经常看她,有时甚至是毫不掩饰地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她的两边面颊上常常泛起红晕,很是可爱,可她也总是不苟言笑,我因此觉得她高冷。我总是期待在我将目光投向她时,她也能回应我一个眼神,但始终没有,后来我问她,她说她军训根本就没意识到过我看她。
“接着,军训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就要结束,我想我一定得做点什么才行,当时军训不是有一个QQ营群吗,群里都是实名制,于是我很快就找到了她——当然,这虽然不是去要微信,但对当时的我来说,也着实是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呢。
“加上之后我就立马给她发消息,我问她,还记得我不?那时她立马就回信了,她发来一连串语音过来(我当时既兴奋又激动,甚至都有点不敢点开那语言听呢),她说记得记得,你就是那天那个……邹……呃……云天是吧!我说,是是——哦老哥,天知道我当时兴奋成了什么样子!之后我就不断同她聊天,我们聊得很火热,几乎天天都聊,她还总是跟我分享日常呢,但接着我就想到,一段关系仅仅停留在网络虚拟空间上是不行的,于是我就常常在生活中找她,找她的借口就是给她买各种小零食吃。
“有一次,是在晚上,她发来一条消息,说她想出去走走,也就是散步。
“可是,哦,老天,当时我在洗澡——我没及时看到消息!当我回复她的时候她说她已经回宿舍了……”
“你的错。”
“对,我承认,不过那也没办法,谁洗澡还带着个手机呢,我那时又没有什么要紧事儿。”
“然后呢,接着说。”
“然后啊,就平平淡淡的,我们每天都聊天,她也常跟我分享日常,生活中我不时去给她买点小零食吃,以此作为见面的借口,但是我们每次见面的时间都很短,几乎就我给她东西然后她拿上那点时间,有时我们也会聊点什么,但不会很久——哦,我当时实在是没经验啊,我不知道追女孩子是要将人约出来吃饭的!”
“后来呢,一直这样下去吗。”
“哦,不是,当然不是,后来我就跟她表白了,我是给她写的情书,为此我还特意买了个精致的信封,不过那情书写的不太好,不够全面,可惜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一点。
“情书我是当面交给她的,当时我们都在一个合唱团里面,在我们最后的表演完毕之后我就将情书交给了她,之后我就——面红耳赤地跑了——啊,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呢!
“我把情书交给她,然后马上跑回宿舍,当时我很紧张,心脏怦怦直跳——啊,你哪里能懂得那种感觉呢!当时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两眼不停地盯着微信看,有时候手机熄屏了,我就故意让它熄着,等上一会儿后我就又马上拿起来看,但是一直都没什么消息。那晚上,我一直等啊等,等到了夜里十二点,可始终都没消息发过来。最后,就当我要睡去时,她却突然跟我发消息说,她到衡阳了。
‘刚还在益阳,怎么突然就到衡阳了?’我问她。
‘我过来玩,哈哈。’
我发了个表情过去,我那时很纳闷她怎么还在跟我聊这些。
‘你给我的那信。’她当时发了这句话后停顿了好一段时间,我则屏气凝神地等待着。
‘是不是来安慰我的嘞,我记得我今天跟你说过我有点不开心的。’
原来她还没看信呢。
‘不是的,’我回她,‘我仅仅只是在做一个非常疯狂的被叫作表白的事情。’
老哥,我当时确实发了这么句话。可是你知道她当时回的我什么吗——我当时甚至还以为她在装傻!
她说:‘OK,鼓励是吧?’
我懵了好一会儿,左想右想,然后我回她:‘行,婉拒了是吧。’老哥,我当时只能猜测她是这么个意思了……
‘什么啊?我还没看呢,你写啥了?!’
我松了口气。
‘情书!’我说。
她接着发了段语音过来,听语气能感觉出她很惊讶:‘真哒?!’然后她说她要等下到了酒店再看,我说行,信不急,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接着呢,就拒绝了吗。”
“倒没有就拒绝,接着我就又等,我一直没睡,一直到好像是一点半的时候吧,她跟我说她看完了,她说她要考虑一下,我说行,当时我觉得我有戏,那晚上我打赌我是笑着睡着的,嘿嘿。
“第二天,我一起床就立马打开手机,可我并没有收到她的消息,实际上那一整天她都没有给我回复,她那天还是依旧地跟我聊天,并分享了很多她旅游时拍的照片,好像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再往后一天,我依旧没收到什么消息,但我们还是照样在聊天。直到第三天,那时是下午,我正在吃饭,她突然给我发来消息,消息很长一段,呃——主要是说,她还是想跟我做朋友。”
我拔了根草,笑着叹了口气。
“别灰心。”刘清拍了拍我的肩。
“不灰心。”我叹声笑了笑,接着将头埋在卷曲着的腿里。
“老哥,”我抬头看向刘清,“其实我现在回忆起这些来还感觉蛮美好的呢。”我微微笑着。
“虽然那一次散步被我给错过了,但后来我又主动去找她散步了呢,她当时也同意了。”我说,“仅此一点,我就不觉得有多遗憾了,哈,老哥,你跟女孩子散过步没?”
“没有。”
“哦——你真该体验体验,”我说,“那感觉真是美妙——美妙极了!那天晚上,我简直整个身心都翩翩然——你能想象吗?晴朗的夜晚,皎洁的月亮,不停歇地蝉鸣……一切!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就好像这本就是上帝特有意的安排。我和她肩并肩地走,路灯静静地照耀着我们,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哦,那是多美丽多可爱的两个身影呀!刚开始我们都没话找话,可不一会儿我们就又聊开了,就和我们初见时的那晚一样,不时她还故作娇态地生气呢,那模样可真是可爱极啦。”
“挺好。”刘清这时笑得灿烂。
“爱情呀,着实是个美好的东西呢,”我心想,“我敢打赌,上帝一定将它在人类生活的意义中安排了很大一部分。”
***
不一会儿,我们从草地上站起,再次踏上旅途,我带了蓝牙耳机在身上,一路上我们一人分一只戴。耳机连接着刘清的手机,因此是放着他收藏歌单里的歌,一路上他边走边唱,动情极了,双手随着节奏不断地摆动,不过他唱的很难听,五音不全,气息不足等一大类的缺陷我想都能合理地加在他身上。
走到一个交叉路口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么走的。”他摘下耳机,用手挠了挠头,并观望着四周。我望着他,感觉有点不妙。
“导航吧。”我掏出手机。
“我记得我们军训拉练的时候走过这路,但好像再往下面大马路走离熊猫苑就离得更远了。”
“哦,问题不大,”我看着手机上的导航说,“我们现在就只离了六百米。”
“怎么走?”
“那条小道。”
我们走了进去,可走进去后我感觉有点不对,这里面很荒芜,没有人的踪迹,一片残桓断墙的景象。
“没路了我靠。”我看见前面围了段铁栏。
“什么破导航。”我骂道,接着我们又往回走,我们都在琢磨着哪里出了问题。
“哦!我知道了,”我突然喊道,“我们应该导航熊猫苑游客服务中心的,而不是熊猫苑景区。”
“你看。”我把手机拿给刘清。
“3公里多。”刘清露出一个苦笑。
我们都沉重地叹了口气。
“哎,累。”他说。
“谁不是。”我说,“还不得怪你直觉,你说你知道路的。”
“操了。”
我们只好又往回走,熊猫苑入口其实就在前面一个我们走过的交叉路口,我们走错了一条路。这时候我们手上的水几乎已经喝完,除我们最先碰到的那个自动售卖机,我们再没碰到第二个,一路也不见有人卖水。我们今天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都感到很疲惫,往回走的路上我们很少说话,我们都感到渴极了。
“熊猫苑四点半关门,我们估计要三点半才能到,还去不去?”我问他。
“去,今天必须带你去好吧。”
“等下我们到了路口那里直接开共享电动车算了,熊猫苑入口应该是包括在它骑乘范围之内的。”我说。
“那里有吗?”
“有。”
我们走到了先前错过的那个交叉路口,这时我俩的背都已经被汗湿透,头发就跟刚洗过一样,我的眼镜上也沾了好多汗,这时都已干了,眼镜因此模模糊糊的,好在电车就在这里,我们不用再走路了。
我们一人骑上一辆,当我坐上那柔软的车座的时候,我感到舒服极了,全身的疲惫顿然释放开来。我们开着电车往熊猫苑入口驶去,车的马力并不很大,但足以掀起阵阵凉爽的风,我跟着刘清开,当我们到达入口时,已经三点半过六分了。
“这车在这里停不了,靠,这不是停车点。”刘清说。
“啥!”
“要停还得开回去。”刘家苦笑着,“停在这临时上锁也可以,不过要扣钱。”
我们纠结了一阵。
“就停这吧。”最后刘清说,我们停好车,走向入口,那里蛮多人在排队,好像是在验票。
“怎么还要门票?!”
“不要吧,杰哥说不要的。”
“你看看那边。”
我们走近入口那里看,发现确实要门票,而且还蛮贵!
我们退了回来,刘清拨通了杨杰电话。
“你不是说熊猫苑不要钱的吗?”
……
“你明明就说了。”
……
“操了。”
“怎么说,还去不去,杰哥说里面的体验还不错。”他笑着问我。
“好贵。”我说,“去的话你自己出钱,你之前说这个免费的,所以这个钱我并没有算在旅途里面。”
刘清转过身去,又转回来对向我,他苦笑着。
“我找我妈要吧,走。”
我们买了票,接着进了熊猫苑,这里面游客很多,熊猫都被关在由厚玻璃隔开的饲养地里,人人都挤在厚玻璃前,我和刘清几乎都看不到什么。实际上,这里面也没有几只熊猫,而且它们大多都在睡觉,因此我在里面看得感觉并不是很愉快,而且外面这时正停着电车,我们多玩一分钟它就要多扣上一分钟的钱,对此我们都忧虑重重。最后,四点二十几分的时候我们就打算出去了,可那时偏偏下起了雨,雨点豆子大一颗,我们没有带伞,于是只好又跑进熊猫苑里一个知识馆躲雨,当我们跑进去时,身子已经湿了大半。
我们找了个软座坐了下来,我捋了捋湿掉的头发。
“真狼狈。”我苦笑着。
“你觉得这里面怎么样?”刘清问我。
“不好看,”我说,“完全不值这个价钱。”
“我感觉还行。”他说。我不知道他是真心觉得还行还是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心理安慰。来馆里躲雨的游客很多,馆里面这时闷热而喧哗。
最后,雨停了,我们立马出了熊猫苑,接着急忙向电车跑去,雨下了很久,电车车座上这时全是水,好在我带了两张纸。
“二十四块钱了,”我边擦着车座边说道,“赶快去停车,等下又要涨价了。”
“靠了,老子都快没钱了。”他慌乱地擦着车座。
我们上了车,一路狂飙到停车点位,停好车后,我们心情开始慢慢放松下来。
“这下好了,不用再担心那破玩意了。”我说。
“快去买水吧。”刘清说。接着我们直往那个自动售卖机走去。熊猫苑里面由于卖的水太贵,我们没有买。
买上水后,我们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大口,各自会心一笑,这时我们的体力又恢复了。
接着,我们又走到了四亭桥,桥上这时和我们来时一样,一个人也不见。由于刚刚下过雨,马路上湿漉漉的,积了很多的小水坑,湖面上方这时飘着一层薄薄的白雾,空气湿润润的,夕阳高照着,洒下来,给地面铺上了几片金黄色。我们找了一座亭子坐下,天气这时很凉快。
“真累呀。”我说。
“走得腿痛。”
“等下回宾馆,得好好躺躺啦。”
我掏出手机来看,打开微信时我惊喜地看见,很久不曾聊天了的高中班级群今日居然活跃了一下,各人都说着中秋快乐,虽然还没有正式到中秋节。群里,人人都聊着各自现在的生活,我和刘清这时看着群聊里的信息,并翻着老同学们微信里的朋友圈,有些没加好友的则看不了。
“翻译一下。”刘清拿手机给我看,他这时打开了涛哥的一条朋友圈,是一串英文。
我翻译给了他听,但并不流畅。
“涛哥的英语可以哩。”我说,“我记得高一那时候他英语好差的。”
“涛哥肯定。”
我们各自又默默看向手机。
“辉哥这时没得女朋友啦,朋友圈消停好一段时间了。”我看着辉哥的朋友圈嗤嗤地笑道。
“辉哥没女朋友了吗,我不知道。”
“应该是没了吧,有的话他要发朋友圈的,你看他之前发的。”我把手机递给刘清看。
“这我知道——我去问问他。”说着,刘清就拿手机打开和辉哥的聊天页面,并问他在干嘛,没想到辉哥这时很快就回信了。
“在上班。”辉哥回信息道。
“中秋节还上班。”刘清打字回他。
“没钱用嘛。”
“辉哥摸鱼呢。”我笑着说道。
“刘宇这时候好潇洒嘞,你看他朋友圈,”我伸出手机给刘清看,“他好像是在一个公司当高官职员似的,瞧这西装,穿得多精致。”
刘清凑过来看了一眼,轻轻笑了笑,接着他点了支烟抽,他老是抽个不停。
“小皇到江苏了呀。”刘清抽着烟说,小皇是我们高中时候的班长。
“他在江苏读书吗?”我问。
“没有,小皇都没读书了,你不知道吗?”
“没读书了?……哦。”我顿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他父亲的身体一直是不好的,前几日老班还在群里问起汪皇此事。
“能撑一天是一天了吧,现在。”汪皇当时是这么说的。我接着在心中默默慨叹了一阵。
“仁哥上了一本嘞今年。”刘清说。
“他复读吗。”
“是的。”
“挺厉害哦,他们复读的都很厉害。”
“阿俊也是,也一本。”
我这时放下了手机,用一只手搭在刘清肩上,夕阳这时已经被远处的山遮去了半边,湖面这时显得有些冷清。
“你还记得柳丽吗。”我问他。
“记得。”
“她去年只考了三百分,也复读了。”
“是吗。”
“今年她考了五百四十分。”
“可以。”
“是不错,”我将那只手从刘清肩上放下来,双手捧着,眼睛盯着地面看,“但她出了车祸,去世了,就在高考成绩出来后不久那段时间。”
刘清惊诧地望向我,但没有说什么,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说什么。
“你去参加了葬礼吗。”他问我。
“没有,”我说,“我那时候还有着该死的期末考试呢,不过我也不太想去。”
“她们两个去了吧?”
“去了。”
夕阳这时已完全隐去,天空中一片黯淡的蓝色,几颗星子在孤独地闪烁着光芒。
三
*
又一个夜晚过去了,今天是我这次旅途的最后一天,我打算和刘清还有杰哥他们一起去岳阳最为有名的岳阳楼参观,同时,也去看一看洞庭湖,湖和楼都在一个地方。
这天,我睡到十点半才醒,前一天我们已经和杰哥约好,十一点一起过岳阳楼去的,于是我赶紧去到洗漱间洗漱,洗漱完已经过四十分了,此时刘清还在睡,我刚刚忘记把他摇醒了。
“起床,马上就十一点了。”
“现在几点。”刘清说,他这时睡眼朦胧。
“十点四十分了。”我说。
“叫杰哥他们先过去吧,我们晚点。”
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毕竟我们早餐都还没吃。
“那也先起床吧,我点外卖了。”
“哈——”刘清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困死了。”
我这时开始收拾东西,今天我们将入住另外一个酒店,岳阳楼隔我们这足足有七公里左右。
差不多收拾完后,外卖就到了。
“来吃。”我对刘清说,他正拿手机看着游戏直播。
“点的什么?”
“凉面。”
“好吃吗。”
“别问那么多了,快来吃,等下记得把钱发给我,八块。”吃完,我们去退房,接着就去等公交。今天天空阴沉沉的,云层很厚重,在我们走去公交站的路上还落了几点雨。
公交我们很快就坐上了,我们上去的时候车上还没几个人,我和刘清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
“杰哥说给我们买了水果吃呢。”我对刘清说,这时杰哥正在跟我微信聊天。
刘清笑笑,他两眼迷离,看上去困极了。
“我本来以为今天杰哥不陪女朋友的呢。”
“怎么可能。”
“我还没来时你就这么说的。”
“他当时也确实是这么跟我说的。”
坐了几近一个小时,我们在汴河街站下车,岳阳楼就在汴河街上,这里与我订的酒店离得不远。下车后,我跟杰哥说我们到了,并问他们在哪,杰哥说他们这时正在洞庭湖边上,并拍了个照发给我。
“等下我给他们俩一人买杯奶茶过去。”我说。
“这么好。”
“这不人家给咱买了水果的嘛。”
“等下你先过去跟他们玩吧,我要睡会儿。”
“你这么困?”
“昨晚睡得晚。”
“那行吧。”
我们入住了酒店,酒店里设施很不错,也很干净,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窗户,而且房间里面有些潮,这是我贪便宜来的结果,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只过这一天。
到酒店后,我把背包里的衣服杂物通通拿了出来,将书包空起来,好用它背水和雨伞。
“我去了。”
“去吧。”
“手机别静音。”
“不会。”
我出了酒店,来到街道上,街道的对面就有一个奶茶店,我走过去,买了两杯便去洞庭湖边找杰哥他们。这里的建筑都很高大,也很现代化,由于是节假日的缘故,街道上人山人海,汽车鸣笛混乱地响个不停,像是暴风雨来临时大海上的波涛。
洞庭湖离酒店离得不远,十分钟的路程我就走到了,湖的前面是一个广场,广场上有一个雕像,雕像中一个眼神凶狠、浑身满是肌肉的男子脚踩着一条体型庞大的毒蛇,并双手奋力地拉起一把弓箭,对向那条毒蛇,毒蛇的嘴巴张很大,露出上下四颗锋利的毒牙,并用同样凶狠的目光望向那个男子。天空这时很阴沉,似乎加重了雕像中男子与蛇的紧张氛围。后来我了解到,那是后羿射巴蛇的故事。
广场上人很多,走过那个广场便是洞庭湖,湖水很浑浊,波浪一阵一阵,湖面上几只货船在远处慢吞吞地航行,并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当中。
我走向湖边,对照着杰哥发过来的图片,找到了他们的大概位置,并看到那里有一个人正在向我挥着手,那正是杰哥。
我向那边走去,路上,我看到很多人都拿着钓竿在钓鱼,他们一排排并坐着,但并不很密集。
“好久不见呀,杰哥,”我说,“来,给你们买的奶茶。”说着,我将奶茶递过去。
“还买了奶茶呀老弟,这多不好意思。”杨杰打趣地说道,同时伸手将奶茶接了过去。
“刘清呢?”他问。
“他说他有点困,在睡觉。”
“啊?”他一脸惊讶地看向我,好像在说:不是吧,老弟!
接着他给刘清打去电话。
“县长,你在干嘛!”
“睡觉啊。”
“睡个蛋啊,出来玩,琪琪都来了。”杨杰看向我。
“哎呀,我困死了,你们先玩咯,我下午就过来。”
他们接着挂断了电话。
“你女朋友呢?”我问他。
“哦,刚刚往下面走去了,你们没碰见吗?”
“是吗,可能是我没认出来,我们毕竟只见过几次面。”
我正说着,他女朋友就过来了,同时她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嗨喽。”杰哥女朋友向我挥着手。
“嗨。”我说。
“你好。”那一男一女中的男生笑着走向我,同时伸出手来同我握手。
“你好。”我也伸出手同他握手。此前我并不知道与杰哥他们同行的还有两人,于是我只买了两杯奶茶,我本应该想到这会有些不好,但实际上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
“你也是在这里读书……是吗?”我看了看杨杰,又看了看他。
“是,我和他是舍友。”他指着杨杰,同时满脸的笑容。
我突然想起来刘清跟我说过杨杰带了室友相亲的,眼前这位就是那舍友了,在他舍友边上的那个女生就是杨杰女朋友的闺蜜。
“嗨。”我向她打招呼。
“嗨。”她有些腼腆,露出不太好意思的微笑。
“吃个猕猴桃来。”杨杰对我说,我接过猕猴,接着我在湖边上蹲了下来,开始剥着猕猴桃的皮,并用奶茶袋子装剥下来的皮,杨杰那时正在跟女朋友说着些什么,接着又向我走了过来。
“风蛮大呢,还有些冷了。”我望着湖面说道。
“是啊。”
“你什么时候走?”他问我。
“明天。”我说,“妈的昨天县长带我去熊猫苑走错路了,绕了好远。”
“就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路口啊。”
“是啊,可是他带错路了。”
“哈哈,路上风景很好吧。”
“风景倒确实不错。”
“你们吃午饭了没。”我问。
“还没有,打算等下去吃,一起去吧,我请你吃。”
“好啊。”我说。
“要不要去巴陵广场那里转转。”
“行。”
接着我们往广场走去,路上,杨杰的室友和他的相亲对象并肩走着,不时地说些话,杨杰也和女朋友肩并肩地走,不时地来和我唠唠话,我这时感到有些窘,想到要是刘清也在就好了。
我们走到了广场的下边,那里摆了很多娱乐摊位,其中最多的就是打玩具枪,那里一边立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挂有很多气球,一边摆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排玩具枪,杨杰女朋友说想玩玩这个,她闺蜜也说想玩玩,于是他们买了两把枪的位置,都是供各自的女朋友和相亲对象玩,杨杰任他女朋友玩着,转而与我唠话。
“你要不要也玩一下,我给你买。”他笑着说。
“不用,我可不喜欢玩。”
“洞庭湖看着好像海哦,南湖也是。”我说。
“确实,简直一模一样。”
“今晚什么安排。”他问我。
“就看一下岳阳楼,然后逛一逛汴河街吧。”我说。
“可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岳阳烧烤可有名……”
“哦,我打不中!”杨杰的女朋友突然说道,杨杰于是走过去。
“这都打不中呢。”杨杰一脸宠溺的笑。
“一定是这枪有问题。”杨杰的女朋友嘟哝着嘴说道。
“哪里,你看我来哩。”
“看嘛,枪没有问题。”
“来,再给我试试。”
“哦,我不行,还是你来,嘿嘿。”
“这不小儿科的嘛。”
杨杰这时望了我一眼,我向他笑笑。
玩完后,我和他们向广场走去,他们说转一会儿就去吃饭。
“要不我还是不去吃饭了吧,”我说,“我这时候实在还不怎么饿。”
“那行吧。”
“我现在先回酒店睡一觉吧,你们先逛着。”
“也行,你先回去午睡一下,我们晚上再一起去玩。”
“好,拜拜。”
“拜拜。”
接着我就和他们分开了,但我并没有回酒店睡觉,而是向通往汴河街的一个大门走去——我并不困呢其实,只是我想了想和他们吃饭的场景,觉得有些不妥当——大门的样式是古时候的建筑(其实应该称作城门),上面是一个观望台,其实也就是一个亭子,下面则是两扇通红的大门。
我走进去,街上人头满满,喧闹极了,街道的一旁排满了摆小摊的小贩,各自在扯着嗓子吆喝,旅人们碎言碎语,个个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城门的边上,很多穿着汉服的男人或女人在那拍照。在我的左手边有一片城墙,越过城墙就能望见洞庭湖,墙边上还种有柳树,这时被风吹得簌簌响。
我走向城墙边,由于汴河街要到了晚上才显得可爱,那时各个建筑会亮起黄色的灯光,而这时还不行,这时它跟普通的街道只有建筑上的不同,因此我这时想去看看湖,在城墙边刚好有一个通道可以直下洞庭湖边,我于是走了进去。
通道里很暗,只有入口通进来的丝丝微弱的光。下去后,我向湖边走去,这时我又回到了刚刚他们玩枪的地方,穿过那里我来到湖边,湖边上有坐桥,这条桥是供游客去坐游艇用的,桥下面这时坐了一排人在钓鱼。
“这是什么鱼呀?”我问那些人之中的一个,那人刚钓上来一条白肚皮的鱼。他回答了我,但我没听清,那时湖面上风很大。
“鱼好多哦!”我说,我看到那人又钓上来一条。那人看了看我,笑了笑。
“多哩!”
我在那站着看他们钓鱼看了好长一段时间,那里鱼口实在是多,边上有一位老奶奶,她的鱼竿是自己用细竹竿做的,鱼线和鱼漂则是在市场上面买的,就是这样简陋的设备,老奶奶手里也在不停地提着鱼竿,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但是那些鱼都是一个模样,我没有见到有人钓上来其他品种的鱼。
接着我去到那座桥上,从那里走到坐游艇的地方,我买了一张游湖票,接着跟着其他旅客一起坐到游艇上去。我进去时游艇里面的游客已经很多,因此没有占到靠窗的位置,但我最终和安全员说了一下,叫他允许我到入口那里站着。一路上,游艇开得很快,观感并不是很好,唯一有趣的是我看到了两条跃出水面的大鱼,它们是从船尾那里跃出来的,它们跃得很高,嘴巴张成O形,肚皮正对着船身,眼睛惊愕似地在往船的方向看。
下了游艇后我又在湖边上转了转,那里很宽,人也很多,不一会儿我就回酒店了,那时我已经感到有些困。
回到酒店时我叫刘清出来开门,他口里叼着根烟。
“你抽个蛋的烟啊,这里可没窗户。”
“哎呀,忍不住。”
“忍不住你出去抽嘛。”
“哎呀,没关系的,有换气。”
“换个蛋。”
“怎么就回来了?”他看向我。
“还不回来,都出去好几个小时了。”
“杰哥他们嘞。”
“我不知道,我早就和他们分开了。”
“分开干嘛。”
“我跟他们呆一块有什么意思,杰哥要照顾女朋友,我在的话杰哥又不得不来照顾下我,你他妈又不在。”我说。
“我困。”
“好吧好吧,现在我也困了,我要睡一会儿啦。”
“我要出去了现在,杰哥叫我去网吧。”
“这么巧吗我靠,我回来,你就走。”
“走啦。”他掐灭那根还剩下半截的烟,把它丢进烟灰缸后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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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走后,我躺在床上,看了一下手机,但我很快又把它放下——我没心思看,我好像突然感到了一阵空虚。
我在想,是不是由于我跟杨杰的关系有些淡薄了,所以我才会觉得融不进他们,才会和他们分手,一个人去看湖,而刘清和杨杰的关系则很好,很深,因为他们毕竟大学是在一个学校,且都在一个班,就我刚刚看杨杰发来给刘清的信息来说,我感觉就是这样的。因此刘清能融进他们,而且能很好相处,而我这次,也就是今晚将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个局外人,刘清将和他们聊得火热,而他们只会不时找我说句话……这样一想,我一点都不再期待晚上一起去看岳阳楼了。
我把酒店的灯关上,由于没有窗户,关灯后房间黑得如同深夜一般,我闭上眼睛,但一直都没睡着,我的心里乱极了,于是我索性起床,开上灯,拿起手机打游戏。
游戏这东西可真不错,因为我只要一玩,那空虚的感觉就会消散,但是在一把游戏换另一把的中途,那阵孤独且空虚的感觉还是会浮浮而来,这是我之前在一个人旅行时常常会有的感觉,但只要当我再次进入游戏,这种感觉便会顿然消失。游戏着实是个不错的东西,上次在听到柳丽出车祸去世的消息时,我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暂时逃避的,那时我的头脑一片混乱,整个身子都麻木了,好像再不能动弹,当时我坐在图书馆的书桌上,盯着桌面发呆了至少一个半小时,我的脑瓜子好像在嗡嗡作响,好像里面有很多东西在喧哗似的,可又好像不是,而实际上只是一片空白,实际上我感到几分害怕,我的手在抖,我的嘴也在抖——我害怕死亡!我想我那时内心多的一定是对死亡的恐惧,而对其死讯的惋惜只占很少一部分。消息我是上午听到的,中午我没吃饭,回到宿舍后我就坐在床上不停地打游戏,以此来减少对于死亡的恐惧与彷徨——当然,也包括对柳丽的怀念。游戏着实是这个时代一个很好的产物,当然也是利弊皆有,它能起到一种让人能暂时逃离现实的作用,同时它也容易使人上瘾,大部分年轻人的学业就是荒废于此的。游戏,它能让人很好地消磨时光,就和战乱时代的酒精与吗啡一样,但游戏并不麻痹人,人玩游戏时脑子总是灵活着的。
玩了好几个小时后,我还是打算勉强睡一会儿,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我一直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四,终于睡去,但只半个小时多一点我就醒了,那时已接近下午六点。
醒来后我去洗漱间洗了把脸,梳理了一下发型,出来后我发现刘清给我发来信息,他问我现在在哪。
“酒店。”我回他。
“你们吃饭了吗?”我问他。
“还没。”
“你现在在哪。”
“刚从网吧出来。”
“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就出来。”
“到广场边上那个KFC集合。”
“行。”
***
出酒店时,我并不是很清醒,头有些隐隐发痛,眼睛里一股糊糊的感觉。
我走上街道,街道上尽是车来人往,马路上人与车交杂着,人声和鸣笛声交相错杂,交警站在路中间挥舞手臂,管理着秩序,我如同在梦里一般走着,不知来处也不知路线,不一会儿我就走到了刘清所说的那个地方,接着刘清也过来了,但我只见到他一个人的身影。
“杰哥他们呢?”我问。
“他们还在网吧。”
“他们吃饭没有。”
“没有,他们在那睡觉,都在那。”
“那我们先去吃吧,就去找个普通面馆吃一下算了,我不怎么饿。”
“我也不怎么饿,要不就去广场那里吃小吃算了吧,那里摆了好多小吃摊。”他手指着广场的方向。
“也行,那走吧。”
广场上确实摆着很多小吃摊,几乎占满了整个广场,只留有了几条供人通行的小路。广场上,各个摊位热气腾腾,吆喝声不断,卖的小吃很多种,其中最多的要属烧烤,在岳阳,烧烤是有点名气的。在广场的正中央位置,有一个不知叫什么的品牌方在搞活动,那里被小吃摊包围着,有个人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唱歌。
“嗤,真贵,买个饭团一下干掉我十五块。”我对着刚买的饭团说。
“你吃点什么?”我问他。
“我看看。”
最终他买了个烧饼,我们接着向湖边走去,人多极了,我们几乎是挤着出来的。
我们挤出来后,来到了下往湖边的一段阶梯那里。我抬眼向湖面望去,发现湖面上方这时正挂有一轮圆圆的火红的夕阳,湖面上的云雾这时则被染成了红霞。
“今天这鬼天气居然还能看上日落。”我对刘清说。
刘清眯眼望着湖面,微笑着。在我们旁边坐有一位大叔,他穿一件白色背心,一条中分短裤,一双人字拖鞋,稀疏的白发,圆溜溜的啤酒肚,坐在一个红色塑料凳上,拿着个话筒,大叔这时正唱着周杰伦的歌呢。
“不要你离开,距离隔不开,思念变层(成)海……”
“大叔唱杰哥的歌哩,哈!”我一脸好笑,感到很有趣,赶忙拿起手机拍视频记录记录。
“拍了发给我。”刘清口里嚼着烧饼,含糊地说道。
“不要你离开,距离娃(划)不开,欠你的从(宠)爱,我在等待重来……”
我们接着在楼梯的中间靠左边一点找了个位置坐下,面对着夕阳,开始专心享受晚餐。
刘清吃着烧饼,我吃着饭团,这时我们都不说话,也都不看手机,我们静静地望向远处,也不时观望周遭这欢乐的喧闹的一切。情侣间搂搂抱抱,不时地说些暧昧浪漫的话;朋友间喧喧扰扰,勾肩搭背,互相开着对方玩笑;亲子间手牵着手,最小的孩子不停地问些天真的问题;单个的人坐在某处一个平地,望着夕阳发呆。没有生活琐事,没有工作,没有学习,没有烦恼。
但是,这里也并不全然是欢乐无虑,这里也有着不少身着绿色工作服的清洁工人,他们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拖个垃圾桶——他们在工作。我还看到不少拾荒者,他们衣衫褴褛,面色沧桑,在他们的脸上少有笑容。
我将来的命运会是如何呢?我开始自问起来,和他们一样吗,或许……只是形式的不同?如果和他们一样我又是否会不时地露出笑容?或者说我会有幸成为上层社会的人,和现在我身边那些从远处来旅游的成人一样。他们有钱,有家庭,有稳定工作,还有比一般人要多得多的空闲时间(至少不那么死死固定住),他们衣着得体,住宽敞舒适的楼房,吃高贵优雅的食物,他们举止文明,还很爱干净——这生活好像不错,可是,要怎样才能到达的?往上爬就是。很多人跟我说过,这个社会,只要你肯努力,肯往上爬,你就能把生活过好——可是,往上爬是什么一种情形呢?……是将周围的人都当作敌人,是在竞争中摒弃友谊,是在为得到一个不错名额的时候不惜转手背叛一个曾帮助关心你多次的人……你要多学些职场法则,比如学会如何轻快地谄媚你的上司而不至于让他发现他被谄媚,从而使他反感。你不能太傻,你要情商高点(我真是讨厌透这个词了),要胆战心惊且谨慎地活着,不能说错一句话,尤其是在你上司面前!……你要深谙处世之道,不要感情用事,因为他们告诉你,在这个社会你不会得到一个真心朋友,人人都只会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你要多为自己争取,周围的人能踩下一个就踩下一个,要将他们当作垫脚石,从而使你更好地往上爬,你要着一身正式点的服装——注意,千万不能随性!要合群以自保!就是这样,每天如同身处战争般地活着,然后等到你爬了上去,有钱了,也成了上司,你就再像之前那些上司如何对待你那样去对待那些又一代往上爬的人,你接着还会不断去跟你的儿子女儿讲讲你的所谓处世之道,成功之道——因为你这时已是人人所谓的成功人士啦——你看你老爸,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我看向刘清,这时我们都已经将手里的东西吃完了,他这时拿出一包烟。
“这里这么多人,你抽个蛋。”我说。
“哎,你别管。”
刘清,他是我很真挚的一个哥们,他话不多,从不说假话,我们间除了最初见面那段时间,就没讲过一句的客套话。这段友谊能持续多久呢——哦,上帝,请让它一直持续下去吧,您不见吗?我放弃竞争了。
夕阳很快就隐到云雾里去了,我们坐在楼梯上,一旁的人不断从我们身边走过,来来往往,天色很快就夜了下来。
“找杰哥去吧,”我说,并站起身来,“去看岳阳楼。”
“你给他打电话吧,看看他现在在哪里。”
我拨通电话,杨杰说他们这时正在汴河街,他们打算晚点再吃饭,并问我们吃了没有。
“吃了。”我说。
“那你们过来吧,穿过那个古城门就能看到我们。”
“去看岳阳楼吗?”
“去,我们已经买好门票了。”
****
我们穿过那个古城门,汴河街这时一片繁华的景象,很多店铺都开张了,且都亮起黄色的灯光。杰哥他们那时刚从一家奶茶店里走出来,我一眼就望见了他们。
“嗨。”我笑着挥手,杨杰也看见我们了。
“你们吃过饭了?”他问。
“吃了。”我说。
“要不要喝点?”他指着那家奶茶店。
“不了,直接去岳阳楼吧。”
接着我们一起向岳阳楼走去,我们总共六个人,分了三排,刘清和我并排,我们走在他们前面。街道上人声沸鼎,我们一路上碰见了不少娱乐设施。
“蹦蹦床,我请你玩。”我对刘清开玩笑说。
“你去,我请你。”
“蹦蹦床玩了长高的,我比你高,所以你比我更需要。”我说。
“你又比我高了。”
“嘿嘿。”
“那是岳阳楼吗?……”我指着前面问道,那里排了一列长得怕人的队伍。
“就是,我靠。”杨杰望着那边说。
“这么多人啊!”杨杰女朋友张大嘴巴说。
我们往前面走了过去,岳阳楼下这时有两个身着古装的人正在表演着什么。
“别看了吧要不,没什么好看的。”刘清眯着眼睛说。
“看个楼还能排这么长的队?!”我说。
“是这样的,中秋节。”
“怎么说,还看不看?”杨杰问。
他们这时都望向我,因为我是老远从益阳来的,所以看不看全在我。
“算了吧,”我说,“人太多了。”
“明天来看也可以。”杨杰说。
“明天我一大早就过益阳了呢。”
“啊。”
“没事,转转其他地方一样的。”
“那我们过会儿一起去吃烧烤吧。”
我轻轻嗯了一声。
“到汴河街再看看去。”我说。
我们接着向汴河街走去,我和刘清还是走在最前面。街上尽是些店铺,大多是卖装饰品的。走到一个卖小玩偶的店铺前时我拉着刘清走了进去,由于人多的缘故,杨杰他们那时落在我们后头有些距离了。
“杰哥他们呢。”刘清往身后看了看。
“别管了他们了,由他们去吧,咱们已经玩不到一块去啦。分伙玩吧,他们轻快,我们也轻快。”
我们在店铺里转了一圈,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出来时已不见杰哥他们,他们也没有给我们打电话来。
“接着去哪?”刘清问。汴河街不长,我们已经差不多逛到底了。
“去湖边走走吧再,看看湖。”
“那里现在漆黑。”
“黑有黑的味儿,我今天在湖边看到好多人钓鱼,现在应该也还有,你知道吗,晚上钓的可都是大货呢,走嘛走嘛,看看去——”我推搡着刘清说道。
我们走到湖边,远处亮着一排从大陆延伸至湖中心的路灯,路这时淹没在黑夜中,因此那里看上去像一路在半空中悬着的星子。
我们走到湖边,这时人很少。
“买个风筝玩玩呗。”刘清说,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卖风筝的小贩。
“买个蛋,大晚上的玩什么风筝呐,况且现在连风都没有,白天我倒是看到很多人在玩。”
“那你不买个玩玩。”
“我不喜欢玩,不好玩这个。”
“你不会玩。”
“你会?”
“我会。”
“那你说说。”
“这得需要两个人,一个人放线,一个人抓着风筝跑,呃——给它弄上天。”
“蛋,才不是呢老哥,这里卖的那些风筝都是些小孩子玩具,不是正宗的,你一个人就可以玩。”我笑着说。
“一个人玩不了。”
“玩得了,哈哈,老哥,明天你来看看是些什么风筝就是,走吧,那里正有人钓鱼呢。”
我们走到了那个桥下边,也就是白天我来看钓鱼的那个地方,这时钓鱼的人数和我白天来看时一样的多。
“老哥,我教你怎么看鱼漂,你看那个,”我指着众多夜光鱼漂中的一个,“那个现在有鱼口,在咬——你看。”
那个鱼漂这时正缓慢地一上一下,这时很多人都注意上了那个鱼漂,可那鱼漂突然停下不动了,那人正想提鱼竿。
“别急,再等等。”旁边一个人说。
话音刚落,突然,鱼漂唰的一下往上顶起老高。
“提!——”我喊出声来了,可那人反应太慢,而且提鱼竿也提得很轻。
“哎呦,慢了啊,不会钓鱼这人——”我对刘清说,可能是我说话太大声,被那人听到了,那人朝后望了我们一眼,我发现后赶忙拉着刘清溜。
“我靠,什么眼神呐,本来就不会钓嘛!”我说。
“你说的太大声了。”刘清笑着说。
我们接着向右边走去,那里只有一个大叔在钓鱼,很安静,广场上的喧闹声在这里轻得如同一阵风。
“别走了,前面没路了吧。”刘清说。
“有,我今天白天走过。”我说。
“你又走过了。”
“嘿嘿。”
“有路也没灯啊。”刘清踮脚望了望。我也望了望。
“那往回走吧。”我说。
“别急,坐会儿抽根烟先。”我们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湖面很平静,只有微微的风,但很冷。不久,我们又回到繁华的街道当中去,这时时候已经不早,我们打算再逛会儿就回酒店。在回酒店的路上,我们途径一家酒馆,这家酒馆的表演台设在外面,这时正有人在那抱着吉他唱歌,我们因此停下来打算看看。
那位民谣歌手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唱歌,台下每桌都坐了人,这些人面前都摆了酒,他们要么看着手机,要么玩着扑克牌。在酒馆的前面有一条小河,小河将酒馆外边的场地与大路隔开,河边砌有石栏,在石栏的一边,有许多人正驻足望着那位演唱者。我和刘清坐在石栏上,那位演唱者身子有些胖,有点像民谣歌手宋冬野,他的声音很沉厚,吉他弹得也挺不错。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酒吧驻唱歌手,以往我都是在手机上见到。我知道大多数有名的民谣歌手刚开始都是做的酒吧驻唱,他们的生活很艰难,他们的工作甚至称不上是一个工作,他们更像是一个流浪者。
我望着台上的那人,他唱得很动情,每唱完一首都说一句谢谢,但没有鼓掌声,台下坐着的人都嘻嘻哈哈做着各自的事情,没人在意他唱到了哪首歌,唱到了哪句词,可他一点都不卑微,真的,我是这么觉得的,他一点都不卑微,我能眺见,他有理想,有追求,他的内心一定有着一股不断燃烧着的热情,这热情一定似火——似无尽黑暗里透亮的火!
“走吧。”刘清突然说,“回去吃烧烤去,我请客。”
我们走了。回到酒店,刘清拿出手机点烧烤,他点了一百多块钱,但份量并不是很多,我最终帮他付了四十块钱。
“岳阳烧烤有名——有名的贵啊我靠。”刘清叼着根烟,说话很含糊。
吃完烧烤后已经是十点,我洗了个澡就关灯上床睡觉了,因为明天还要赶车,刘清则戴上耳机,依旧是看游戏直播。我躺下,酒店的床并不很舒服,有些潮,眼睛眯了好一会儿后我还是没睡着。我睁眼看了看,刘清还没睡,但我没去看时间,而是又闭上了双眼,这时在我的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楚,像是愁,又像是郁,愁和郁是不一样的,愁是躁,郁是静,这愁这郁从哪里来的呢?别离!这世上,别离是最汹涌也是最若无其事的,它沉重,同时也轻快,因为别离就是那么一瞬间一刹那的事,每次在家要出远门的前一夜,我总是会有这种感觉,也常常睡着睡着就惊醒——再去看看家里人吧!下次见面会是多久!可是见了又怎样呢,这时再多见多聊几分钟又能怎么样呢?
我闭着眼睛,但迟迟没有入睡,和刘清这老哥下次见面会是多久呀,或许这次是见得最后一面啦?啊,假期真是过得如梦一般,但我知道它不是梦,它是生活,是上帝用笔写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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