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饺子皮
很长一段时间中,我都把吃饺子视为一种极其痛苦的事情。
不管是水饺、蒸饺,还是烧麦、包子,我都会吧皮和馅儿分开,再勉为其难地把皮吃掉,馅儿留给爸爸或妈妈。多么奇怪的味道,这种东西怎么能成为中国的传统美食?
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大年初一那天早上,饺子里面会包上硬币,为了那个“吃到钱越多今年就有财运”的习俗,我总是飞快地吃掉一只只水饺,希望咬到那个代表好运的硬币,也就忽略了味道。
等到后来,我慢慢发现了饺子的妙不可言。揭开锅盖,元宝形状的饺子沉浮于清汤与热气中,透着透亮的光泽,饺子皮下隐隐透出里面的馅料。微带粉色的,是肉馅。显出璧色的,是素馅。
咬开薄薄的饺子皮,就能接触到被汤汁浸润的饺子馅,每种口味都是一个惊喜。蛋黄的滑嫩与韭菜的香味是最常见的搭配,加上半个虾仁便更加鲜美,一口咬下去,有点弹性的同时又带着虾仁的脆嫩,热乎乎的汤汁溢满于口腔,是一种多层次的享受。肉馅饺子一般都个大馅儿多,温和不腻。角瓜鸡蛋馅儿平淡中带有一股清香,寡淡而不失惊喜。野菜馅儿饺子鲜香中更带有山野的原汁原味,风味独特。多么精致而富有内涵的一种面食,像一个个藏着惊喜的小小礼包。于是,我对之前的错过更加遗憾。
我吃饺子很少蘸醋。之前看它不顺眼时,我会用醋中和它的味道。但当我真正发现饺子的滋味之后,我开始不怎么搁醋,而是更愿意品味它原来的鲜香。每次爸爸问我要不要醋,我便拉长声调,摇头晃脑地说:“醋~~~会破坏食物的鲜味~~~”,爸爸便顺势配合我,做出无可奈何的翻白眼状。每当这时,饭桌上就多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我们假期雪白晶莹的饺子送入口中,那种朴实而甜美的滋味很久都忘不掉。
初三那年暑假,我跟着妈妈学会了擀皮,并开始把这当成一种乐趣。以至于暑假回老家时,每次婶婶包包子我都会帮忙擀皮。一只手捏着面皮的边缘,一只手拿着擀面杖,等包子出锅后,我就心满意足地大快朵颐——自己擀的皮就是好吃。
那个夏天快接近尾声的时候,姥爷走了。姥爷走后的第二天,家里支起了案板,开始包饺子给姥爷祭奠他。
我默默地把擀皮的活儿接了过来。那是我擀皮擀得最快的一次,也是最好的一次。饺子煮熟之后,我端了一碗敬给姥爷,用很小的声音问妈妈,姥爷能吃到吗?
妈妈顿住了,然后说,能,姥爷能吃到。
那声音,带着坚定。
再开学我就上了高中。接触最多不过是学校食堂一元三个的蒸饺和两元一份的水饺。前者平淡无奇,后者鲜美有余,温暖不足,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它们再也不能勾起我有关饺子的回忆。再次和父母一起围桌而坐。分享一锅饺子时,已是那一年的冬天。
不知怎么谈到了我会擀皮上,妈妈笑着提到:“之前你婶婶就夸你,说‘我们都得用两个手擀皮,晓頔就会一个手擀’。”
爸爸接着说:“你姥爷就是这么擀皮的。当年,我去你姥姥家,女婿得干活儿呀,你姥爷就教我擀皮,你妈妈、大姨、二姨她们,也都是这么学会的。所以,家里用一个手擀皮的,都是姥爷的徒弟。”
我愣了,原来我擀饺子皮的手艺传承于姥爷。姥爷却没能吃上我亲手擀皮包的饺子。
从那以后,当我把一个面团放在手中,再把它们变成一块块薄皮时,我心中有种莫名的尊敬,像一个举行朝圣仪式的信徒——
善待每一个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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