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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班时工厂已不景气,相继有人停薪留职,制度较之前松散了许多,很多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几次被母亲请假带回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男友小文的离去拂灭了我心海最后一盏烛光,心顿然变得干涸粗糙,不再去想我还有没有远方。
这次回家的我依旧不露声色,背着父母蒙在被子里哭,在心里千百次的念小文的名字,念一遍就狠狠骂一句他不得好死,尤其是每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仍在死胡同里徘徊,满心都是凄惨悲凉,无处释放的压抑迫使我立马又开始念他的名字骂上几遍。没想到这招还挺管用,解恨,时间一长,我竟没那么恨他了。
那段最晦暗的时光,我睡的那张床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它默默容纳我千疮百孔的泥胚土胎,我打湿过几次被子,什么时候神经兮兮地笑过,哪一刻心痛得无法入睡,翻了几次身它都一清二楚。
一九九八年正月十六,妈妈安排我跟当时已在广东虎门办厂的姐姐出门,一来为她自己眼不见我心不烦,二来觉得我长期闷在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不会知道,一个心里没有阳光的人,到哪都在过着雨天。
生性怯懦的我,被强推着走了出去,除了惊恐还是惊恐。
我不敢一个人出去找工作,姐姐又忙得走不开身,我深知姐姐不比妈,知趣地一改往昔在母亲身边的懒惰,天天卖力帮她洗衣做饭兼帮工,她也似乎觉得我还有点用处,便默许我留了下来。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却早早关上了窗。
每天早上七点一起床就歇不下来,洗衣服、买菜、生炉子、做饭、涮碗,忙完这一切又马不停蹄地跟着他们做事,十足一个忙碌的杂工。这样一来,使唤我的人很多,我奔了东头跑西头,最初的几天脚掌磨得生疼生疼,想诉苦,似乎没有对象。忙至深夜两点是常事,有时甚至会彻夜不眠,那时我才知道能好好睡觉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切实体验到了极度疲惫之后挨枕头便沉沉睡去的滋味。
日子忙碌着,内心的伤口也极少兴风作浪,偶尔会疼,一忙也就淡忘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姐姐的矛盾也逐一显现。手脚麻利的她自是看不惯手脚笨拙的我,加上有之前的隔膜在,她隔三岔五会给我脸色看,我都一一隐忍了下来。
那个夏天的中午,雷声隆隆,电光闪闪,粗大的雨柱自天而降,不遗余力地冲击着头顶的石棉瓦,仿佛随时会冲开一道大口子,置身屋内有种极度的不安全感。狂风摔打着门窗,门窗一阵凄厉的呼喊,房旁的水沟霎时被填满,室内一片昏暗。
那天上午,难得大家休息,我与几个男同事在房间里闲聊。房间紧邻卫生间,姐姐自是会有机会听到些什么。
“哎,之前晚上吃夜宵都有你的,怎么陡然这几天没有了呢?”有人好奇地问。
我感觉特没面子,红着脸一笑说:“不晓得啦。”
“你看这还是亲妹妹,我们都有夜宵吃就她没得。”那人笑着头朝后仰看向一旁的工友,以期获得响应。
有人接话了,说:“她姐姐总是想让她减肥啰?”
“切,我蛮肥?不吃夜宵又不会死!”我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气。
突然一个身影闪现在门口,来势汹汹扯开喉咙嚷道:“你要吃什么夜宵啊,你不晓得自己买?!”
姐姐的出现让大家措手不及,他们纷纷低头闭嘴,我听不过耳起身迎上前。
“大家一起做事,为什么就我没有呢?”我头向右歪,身子前倾着问她。
“你有钱!”她每个字都吐得很重。
我眨巴着眼疑惑之至,“我哪来的钱?”
“你天天买菜都私吞了我的钱的!”
“我天天买完菜,钱都没清点就直接往你包里放了,你说我私吞你的钱?!”我不敢相信这话会出自她口。
“没吞才怪,吃我的喝我的还私吞钱!”她用眼狠劲横我。
“吃你的喝你的我不承认,我跟你做事又没要你一分钱。”
“鬼要你来的,你做的点事我还看不上眼!”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强咽了几口唾沫怒喝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私吞了你的钱,你不说清楚我捶死你!”
她不甘示弱一大步逼上来,歪着头,抬高下巴向我,脸象生小孩时煮的红鸡蛋。
“吞了就吞了,我又不找你要!”
“你放屁!”我已忍无可忍,心在里面荡秋千。
“我屋脊顶上开门,我就一个人我认谁呀我,如今我弄得到一口粥喝,不是你来就是他来!”此时她的眼变得猩红猩红,大有决绝之意。
她边说边移步向我,扬起的脸与我近在咫尺,忽然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抬手给她生脆的一巴掌,她没料到,我也一愣,老实的自己怎会打人?这可是头一遭。
她似乎晃过劲来了,跳起脚伸手抓我的脸,我一闪把头向下沉,她只得扯我的头发,嘴里尖声骂骂咧咧着。
我感觉有人过来了,携来一团风,一拳扎扎实实捶在我头顶,当即脑内一阵震荡,疼痛在里面疾走。
姐夫会在我们姊妹争吵时插一脚,这也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他这一拳点燃了我内心堆积得老高的荒草,并一发不可收拾。
我跳将起来,浑身暴发了力量,不顾头发被扯掉多少也要摆脱姐姐紧抓着的手,双手一阵乱挥,嚎叫着冲向雨帘中,身后传来姐姐浑厚的怒吼声——滚!滚!……雷声又来附和着,我丝毫不觉惧怕,我是冤枉的,相信雷不会劈我。
冲出巷口我俨然成了落水之人,索性放慢了脚步。雨太恶,打得人根本睁不开眼,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白雾雾的前路望不到头,让人不禁心生苍凉。倒是路旁的士多店里人头攒动,水果摊旁聚满了躲雨的人。他们看我挪着稳健的脚步,惊讶、猜疑、怜悯的目光一齐向我射来,火辣辣的视线灼得我发窘慌忙低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去哪,只是一时冲动跑了出去。再回转似乎已没有必要,再说也没有面子。回家吧,没有钱,只能漫无目的的继续走着,思来想去唯有回家才是上上策,父母才是永远的避风港啊。
我断然是不能回去求姐姐的,怎么办呢?
正冥思苦想之际,我把双手插进牛仔裤荷包里,突然一个激灵,身子一颤,手停止了摸索,一阵窃喜——原来,荷包里装着上次从家里坐车来还剩的八十元钱(平时基本不穿长裤),刚好够我回家,真乃天助我也!
我捏紧那八十元钱,笃定地朝公交站台走去,我的行囊唯有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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